典玉乖巧的隨著他走,許久不曾出過樓閣尚有些驚慌,低著頭不敢四處看。


    徐溪月見狀,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你慌什麽?這時辰路上的人本來就少,又有哪個不看自己的路,偏要盯著你看?就是看了,他們也認不出你,你這般縮手縮腳的才要引人側目了。”


    典玉這才壯了些膽色,稍許抬頭挺胸,依舊不敢側目去看街上的旁人。


    要怪便怪徐溪月身上穿的袍子實在打眼,旁人就是不想看,也不由得被抓過了視線,或是明著瞧,或是暗著瞥,目光在兩人身上兜來轉去。


    典玉一直緊張地攥緊了拳頭,被人看得將將要哭出來,徐溪月心中惱怒,拉過他的手便向空僻的巷子裏走,總算擺脫了些目光。


    這條路越走越熟悉,似乎什麽時候曾來過,直走到一家簡潔的鋪子前徐溪月突然停下步子。


    典玉疑惑,抬頭望了望店鋪的招牌,上頭卻隻有一個“店”字,並未清明裏頭主賣的物事。


    徐溪月突然勾了勾嘴角,徑直就向鋪子裏走,典玉連忙跟上去,心中更是疑惑。店鋪的大堂裏空空蕩蕩隻置了張記帳的櫃檯,一件貨物也不曾擺出來。


    徐溪月走到櫃檯前,偏著腦袋看著站在裏頭眉點硃砂的少年:“你可還記得我?”


    少年靨輔承權,眼波流轉:“記得。徐半仙嘛。”


    徐溪月沉吟片刻,痞笑道:“上一迴忘了問,你叫什麽名字?”


    典玉汗顏,“尊姓大名”“不知如何稱唿”之類的恭敬話都叫他省了,就這樣大大咧咧問人家名姓,不曉得李霽為什麽將他當做心腹。再看徐溪月一貫賊痞的樣子,哪裏有半分像是有家教的貴公子?


    少年也不計較,嘴角邊的酒窩煞是好看:“我叫易穀,稻穀的穀。”


    徐溪月點了點頭:“易穀……上迴也沒問你,你這家店到底是做什麽生意的?總不能什麽都賣吧?”


    易穀眨了眨眼:“我爹爹以前說過,既然是開店,人家要什麽,我們有什麽便賣什麽。不過也是有主要生意的。可是爹爹說,我們家賣的東西寫在招牌上不大吉利,恐怕會嚇跑客人,所以就隻寫個‘店’字。”


    徐溪月一愣:“什麽東西不大吉利?”


    易穀笑著摸摸鬢角:“其實,我們家主要是賣棺材的……”


    徐溪月:“……”


    典玉:“……”


    徐溪月咳了一聲:“那你爹爹呢?我兩迴來都隻見了你一個人。”


    易穀笑容淡了些:“爹爹喜歡四處雲遊,他說,他這迴去了奈何橋頭看風景,恐怕就不迴來了。”


    徐溪月又是一愣:“啊,我……這個,我~~”


    易穀一直是笑著的,或深或淺,生得比混元派那些小道士靈氣多了。徐溪月對他又是心疼又是喜愛,一時尷尬的不曉得說些什麽。


    易穀似乎並不在意:“道長這迴又要買什麽?”


    典玉一怔:“道長?”


    徐溪月幹咳一聲:“那什麽,在下當年一時糊塗,入了道派~正所謂道亦有道……”


    典玉嘴角一抽:“盜亦有道,似乎說的不是道長的道字吧……”


    徐溪月臉一板:“管它是哪個道,不重要,不重要~~”轉臉又對易□:“我今日隻是路過這裏,順便進來看看你的。不需要買什麽。”


    易穀仰頭看著他:“嗯,那你下迴可以再來買東西呀。”


    徐溪月倒退一步:“啊,天色不早了,等會兒要宵禁了,我們就先走了。”被棺材店招攬迴頭生意,我呸呸呸,老子最好永遠都不必來買你家東西!


    典玉又好奇的打量了一番易穀,友善的笑了笑便隨徐溪月離開了。這兩人年歲差不多,而易穀還要再小上一兩歲。


    出了易穀的棺材店,徐溪月領著典玉在小路上走:“不如今日便先迴去吧,你出來的久了被發現了也不好。待以後有機會,我領你好好玩一番,你喜歡去哪我們便去哪。”


    典玉略有些失落,目光拳拳的看著徐溪月:“佑曦公子,你以後,可以常來看玉郎麽?這三四年間,從來沒有人待玉郎如此,我……”


    徐溪月等了一會,卻見典玉有些哽咽的說不下去了,登時手忙腳亂得不知所措,玩笑道:“那我以後來看你,都隻能做梁上君子了。若是換了正門走,不消一兩迴就要傾家蕩產風餐露宿了。”


    典玉破涕為笑:“佑曦公子下一迴走正門,便是一個銅板都不給,媽媽他也會讓你進來的。”


    徐溪月奇道:“這是什麽道理?”


    典玉向他靠近了些,壓低聲音附著他耳朵道:“其實這些年媽媽在玉郎身上賺的錢也不少了,倒也不甚在意百十兩的銀子,看重的還是一個名氣。我們這些人不見得真有外頭吹噓那麽好,到底還是要靠人捧的。有權有勢的人來點玉郎,京城裏便有玉郎的話題可說,總有源源不斷的銀子會跟著砸進來,媽媽要的便是如此。隻要公子的聲名足夠,媽媽一定笑著迎你進來。”


    徐溪月眉頭微蹙:“這麽說,那隻花山雞的聲名有這麽重?”


    典玉微微頜首:“公子能借著李大人的光就已經足夠了。外人都是撿著大的說,譬如尚書的兒子如何,太師的外甥如何,可要真的說出這主事兒的人來,其實沒幾個聽過那本尊的名號。”


    徐溪月眉頭擰的更深:“那我來找你,豈不是沒人曉得我徐溪月做了什麽,話題都扯到李霽身上去了?”


    典玉點頭:“正是如此。”


    徐溪月不悅,正待再說什麽,突然臉色一變,將典玉猛地向懷中一扯,閃身到了右邊。


    典玉突然叫他拉過去,正驚詫莫名間,轉頭發現方才兩人立的地方多了隻飛箭,直直插入泥土中。


    徐溪月不待多想,抱起典玉腳上一使力便用輕功跑了出去,小巷裏不知從何處躥出一行穿著夜行衣的刺客,緊緊追著兩人,手中的劍在昏暗的光線中泛出粼粼寒光。


    典玉大驚失色,雙手緊緊摟著徐溪月的脖子:“這些是什麽人?”


    徐溪月劍眉緊鎖:“應該是衝著我來的。”娘希匹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了今日,平白拖累了典玉。


    身後的黑衣人咬的十分緊,縱是徐溪月輕功再高,懷裏抱了個全沒功夫的拖油瓶,使盡了全力也拉不開距離。


    不遠處傳來打更人敲第一更的聲音,眼下已到了宵禁的時候,街上的店鋪大抵都已關了,行人也已散盡了,一行黑衣人更是肆無忌憚。


    饒是典玉再輕,抱在懷裏跑了四五條街亦是大耗體力。徐溪月額角滲出汗水,典玉已從伊始的驚慌中緩了過來,環著徐溪月的手鬆了些:“佑曦將我放下罷。你再抱著我跑下去,恐怕很快就要被他們捉到了。”


    徐溪月喘著粗氣怒斥:“開什麽玩笑,是我將你帶出來的,這些人也是衝著我來的,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裏,你當我是什麽人了!”


    典玉輕輕搖頭:“既然他們是衝著你來的,想必即使捉到了我也不會為難我的。你再這樣跑下去,我們兩個就要被打個囫圇,誰都逃不掉了。”


    徐溪月蹙眉不語,心中打了個計較,朝著曉月樓的方向跑去。


    他使了十成的勁,總算將後頭的黑衣人甩開一些距離,慌忙放下典玉:“你去樹後藏起來,這裏再過一條街便是曉月樓,我恐怕不能送你迴去了。”


    典玉點點頭,跑到一棵粗壯的柳樹後蜷起身子,徐溪月腳下一蹬,跳上圍牆,踏著牆頭狂奔起來。典玉明白他是刻意暴露自己要引開黑衣人,咬著唇將自己蜷的更緊。


    就這樣你追我趕了小半柱香的時間,黑衣人時近時遠,即討不得便宜也不肯放鬆。


    徐溪月刻意朝著李府的方向跑,想著若是進了李府便能擺脫這一行人。眼見李府已將將及進視野,突然聽得後頭追趕的人發聲,雖是刻著嗓子不敢驚動四處居住的百姓,也足以傳到徐溪月耳中:“公子不顧那人性命了嗎?!”


    徐溪月腳下一軟,堪堪剎住了步子,卻因停的太猛撲倒在地。再抬頭的時候,四周已圍了七八個黑衣人。


    徐溪月掃視一圈,大致點過人數,正是伊始追著他們兩人跑的眾人,一個也不少,想必典玉那裏已沒什麽危險。


    為首的黑衣人提著劍走上前,冷笑道:“公子想必等我們來找你已經等的十分心急了,又何必跑的這麽急,難道是害羞了不成?”


    徐溪月隻撐起上半身,卻不從地上爬起來:“你方才說什麽?”話一出口,他才聽出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像是風中的枝椏,怎麽也穩不下來。


    黑衣人不陰不陽的笑出聲:“怎麽,難道公子沒聽清楚?”


    徐溪月方才摔下來的時候蹭破了掌心,手上濕漉漉一片,卻絲毫不覺得疼痛:“他,他真的落在你們手裏了?”


    黑衣人一怔,像是聽了什麽笑話,嗤笑了聲環胸居高臨下的看著徐溪月:“噢,原來公子方才不是在欲拒還迎,而是看不起我們天青堂咯?”


    徐溪月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作者有話要說:唿~不想寫文的時候就畫了張二武的插畫~


    咳,不許說我幼稚!!


    dssz_1.jpg


    第十四章


    一眾黑衣人將他壓到一座老宅前,匆忙間隻來得及借著月色瞧見府外的匾額上書了“周府”二字,人就被一路七拐八繞提著進著了內堂,粗暴地扔在厚厚的地毯上。


    周府……


    徐溪月的雙手被捆著,掙紮著抬起頭來望向座上之人,借著紅燭模糊瞧出那人形容也不免一驚。


    這感覺……不知該怎麽說,五官姣好的像是個婦人,白膚紅唇,卻偏偏蓄了一縷鬍子,就像是柳樹偏要開出石榴花,怎麽看都是別扭。


    周俊臣拿起桌上的官窯青花瓷杯淡淡抿了一口,身邊的曲英走上前一腳將剛爬起來的徐溪月踹翻:“看什麽看,我家大人也是你這雙狗眼看得的嗎!”


    周俊臣淡笑著將茶杯放迴桌上:“曲英,別對客人如此粗暴。”


    徐溪月聽了他艷花含毒般的聲音又是不禁蹙起眉頭,一身寒毛乍起,渾身不自在。


    周俊臣笑得陰慎,目光陰冷的盯著他:“不知顧、公、子有什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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