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的過程的確美妙,但另一杯茶水喝完,起身離開的時候,謝明朗才意識到有點四肢乏力,走路輕飄飄的。言采看著不對,知道是因為吸菸,扶穩他:「你抽得太猛了。再坐一下。」


    謝明朗卻不肯。言采和沉知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清楚,卻不想迴話。他忽然心情變得很好,白天在太陽下曝曬一日的疲勞煙消雲散,笑容控製不住,飄飄然掛上嘴角。


    見狀言采有點無奈:「我第一次見到有人抽菸喝茶也醉。」


    正好時間也不早了,索性就此暫別。沉知執意目送他們上了賓館來接他們的計程車,關上車門前對麵部有點僵硬但雙眼發亮的謝明朗和難得露出為難神色的言采說:「他們以前說水煙是輕微的迷幻藥,我今天才信。」


    迴到賓館,謝明朗才算緩過來一些。言采見他眼睛亮得過份,目光則閃爍不定,知道真的是抽菸過頭了。正要給他去倒杯水,謝明朗一把拉住他,接著整個人貼上來,手滾燙的:「我現在知道她說的在陌生環境裏難免放肆是什麽意思了。」


    言采站定,問他:「怎麽說?」口氣鎮定得要命,手卻順著謝明朗的襯衣下擺滑進腰上。


    「在抽菸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想念真正的吻了。」


    第二天晚上他們離開開羅,乘船南下。這一程的目的地是埃及南部的重鎮亞斯文,但每到重要的古蹟點,船都會停下半日一日不等,由一路作陪的沉知帶著他們去看不同時期留下的神廟的殘存。船到盧克索後,又待了一個禮拜。這裏也是沉知工作的地方,同事朋友幾乎都在這裏,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加入他們,一起去看國王穀皇後穀這樣的遊客必到之處,但因為有專家作陪,種種一般遊客看不到或是看不懂的精妙之處,他們倒是都一一享受到了。


    尼羅河在盧克索到亞斯文一程,水域較之開羅一帶要狹窄一些,風景卻更勝一籌。河水碧藍,清晨傍晚時分,陽光反she起的粼粼波光更是讓整條河都顯得夢幻失真。岸的近處長了蘆葦,稍遠則是棕櫚樹,與再遠處起伏的沙山交映,就是在照片上電視裏看過的典型埃及風光。遠遠望去,水天和沙漠交融的盡頭,那星星白點,不知是已在河麵上航行千載的白色帆船,還隻是飛過灘頭的沙鷗鸛鳥。


    遊輪的船長年輕的時候是水手,非常健談,在他們三個人喝茶的時候偶爾湊過來聊天,說起奧納西斯和傑奎琳。甘迺迪的婚禮盛況,說得繪聲繪色,眉飛色舞,直叫人真假難辨,讓本就說笑不休的場麵更加熱鬧。


    在埃及南部的最後一個白天,他們早早去了埃及最美也是最著名的神廟之一。為了去這個地方,清晨四點出發,到的時候,正趕上太陽升起,把那並排端坐的巨大法老塑像染上略帶粉紅的橙色。這時不要說第一次見到這等景象的言采和謝明朗,就連不辭辛勞來過數次的沉知,也跟著屏氣凝神許久,終於輕輕嘆了口氣:「每一次來這裏,都覺得時間永恆,又無所不能。全埃及大小神廟無數,隻這裏,我每次看到都想跪下去親吻膜拜地麵。」


    這話說得謝明朗感同身受,一直到迴去的路上還覺得眼睛被所見震得生生發痛,他前一晚幾乎沒睡,本來想隻閉目養神一會兒,但很快還是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正靠著言采,正要起來,忽然聽到言采說「這麽多年你性格一點都沒變,真不知道像了誰。」


    沉知很理所當然地輕鬆應答:「謝天謝地,沒有像到我媽,而老頭精神上的兒子根本是你。我這是隨其發展,自生自滅。」


    聞言言采輕輕一笑,不置可否。謝明朗聽得清楚,明明醒了,忽然不敢動,又裝睡了一會兒,才裝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坐正。察覺他醒之後,本身就醒著的兩個人停住交談,言采揉揉肩膀:「醒得真及時。再不醒,我肩膀也要塌了。」


    謝明朗打個哈欠,微笑:「你看我睡死了,推開我就是。」


    迴去亞斯文沉知又要領他們去坐帆船。清早折騰到下午三四點,言采本來說要在賓館睡一下,卻被沉知堅決的一句「船上一樣睡,睡醒了正好看日落」,還是給拖了去。


    就是他們一路都看到的白色帆船。謝明朗和言采坐一側,沉知和船工一個人坐一側,正好平衡。下午風足,帆升起來,船行得就像離弦的箭。


    兩岸風景殊好,但言采上船之後,沒多久就有了倦意。他看了看時間,對正調焦的謝明朗說:「我睡一下,日落了叫我。」


    說完就很自然地枕著謝明朗睡了下來。這動作親暱得異常,引得船工張望,立刻被沉知拿一句阿拉伯語解釋過去。


    言采聽見聲音,還是合著眼,問:「你又在說什麽。」


    「我說你們一個是我未婚夫,一個是他的哥哥,這是婚前的準蜜月旅行。他就說你們感情很好。」沉知笑吟吟地說。


    謝明朗本來還覺得沒什麽,聽到解釋之後,反而臉上熱了。言采倒是鎮定,翻了個身,轉向背光的一側,繼續睡自己的。


    他的唿吸節奏很快變得平穩而緩慢。謝明朗知道他睡著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被陽光曬久了,有一點燙手。


    沉知坐在對麵,看得清楚,並不說破,倒是指著謝明朗放在一邊的相機說:「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照片?」


    她對著液晶屏仔細地一張張看過去,半晌後說:「你幾乎沒怎麽照埃及的古蹟,照片裏都是人。」


    謝明朗笑一笑,應道:「是。離開開羅後你帶我們看到的埃及,雖然美麗壯觀,但那已經是死去的東西。我更感興趣的,還是正活著的埃及,我喜歡記錄人像,在一瞬間捕捉到他們想要表露或是隱藏的情緒,這些東西我隻能在埃及人,當然也包括遊客身上找到。而你熱愛並決定投入一生的古文化,我深受感染,也僅此而已。」


    沉知一麵聽一麵看,又往下翻了幾十張,勾起嘴角,頗為有趣地說:「言采的相機裏就完全相反。我以前覺得他雖然做演員,但是一點也不愛人,他對塵世生活幾乎沒有熱情,種種交際周旋,全是後天學出來的。」


    「不是這麽迴事。」雖然明知道這種涉及第三人內心的反駁是無意義的,謝明朗還是立刻反駁,「交際手段可能是後天學的,但是如果當真冷淡麻木不愛人,他現在不會是這樣。沉知,你看不看他的片子?」


    沉知一愣:「都看的。」


    謝明朗看著她微笑。她索性放下手裏的相機,正視著謝明朗說:「是啊,我對他的印象,可能還停留在當初他跟著我爸的時候。今日言采的處事,雖然源於當年,但到底不可能一樣了。」


    「那個時候你多大?」


    「十多歲吧,最糟糕的年紀。」沉知別開臉,點起一根煙,又扔給船工一支。


    原本想說的話臨到嘴邊,還是換成了一句玩笑:「你的年紀暴露了。還有就是,我們果然是一輩人。」


    「什麽叫果然……」沉知不滿地皺起眉,「啊,對了……」


    說到這裏又沒了聲音。謝明朗那時正在低頭看著言采的睡臉,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下文,正要問,忽然聽到快門的聲音。他驚訝地抬起頭,沉知已經打開鏡頭,按下了快門。照完之後,笑眯眯地說:「我發覺你們這一路都沒有一張合影,讓我給你們照一張吧。」


    然而在看了照片之後,她又說:「當年姚雋鬆給我爸和言采也照過一張,也是類似的構圖,就在湖區的糙地上。言採在這個角度總是顯得,嗯,很柔軟,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她把相機遞還給他,謝明朗卻看也沒看直接關起鏡頭,毫不在意地說:「是嗎。這張照片沒收進他的攝影集裏。」


    「我不知道,也許是留在他或者爸爸那裏了吧。」


    太陽落山的時候,把整個河麵都染得金紅。落日以令人吃驚的速度滑到山的後麵,最終消失了影蹤,霞光卻眷戀不去,流連在天邊,久久不肯消散。謝明朗這時推醒言采,三個人在一河瑟瑟金光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心滿意足地迴到了賓館。


    這是在亞斯文的最後一晚,第二天言采和謝明朗再迴開羅,沉知也會在盧克索離開他們,三個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入夜之後那間因為《尼羅河上的慘案》而聞名天下的酒店的露天餐廳上,再看不見對麵的象島,但對麵的建築和河邊遊船投下的光影,還是指示出河水的位置。


    酒足飯飽,相談盡歡,他們各自告別。沉知酒力平平,飲罷臉若霞飛,迴房的時候挽住言采,言辭親暱,好似還是當年說笑不拘的小女孩。言采和謝明朗一起送她進房間,看著她關上房門,這才一同迴去了。


    想到第二天就要離開南部,兩個人不免生出一點眷戀和離緒,說不出口,就在愛撫和親吻之中讓其蒸騰殆盡。剛開始互相扯外衣扣子的時候,謝明朗還可以玩笑一般說「這種老式賓館都像後宮,又好像隨時有什麽從陰影裏跳出來」,但當後來言采身上的汗滴進他的眼睛裏,他吃痛去揉,眼睛立刻被密密襲上的吻蓋住,也就再說不出像樣的長句子來了。


    同樣蒸騰掉的還有理智。意亂情迷之中,謝明朗要費盡全力才能抬起手,他摸到言采的臉,想推開:「明天還要見人……」


    言采的吻還停留在謝明朗的頸子上,聽見這句話抬起眼來,微微一笑:「就說遇見了難纏而嫉妒的情人。」


    燈沒有關,臉貼得近的時候迷迷糊糊睜開眼來,謝明朗在言采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依稀帶著迷戀的神色。他收攏注意力,想看清言采眼中的自己的眼中,是不是也有言采,而這一刻的言采,是不是一樣有著類似的迷戀。他用勁地看了一會兒,才恍然想起明明言采就在眼前,何必這樣緣木求魚。但當他真的定睛想看清言采的神情時,湧來的激情瞬間讓他模糊了視線。


    他翻坐在言采身上,居高臨下低下頭來,又被勾住頸子,拖下來親吻,翻滾作一團,身體不分彼此。交纏的手指都是在汗,還是要竭力抓住對方。糾纏得神誌全失之中,謝明朗狠狠咬了言采一口,又被言采鎮壓下去,理直氣壯又心甘情願地放縱忘形著。


    等一切終於止歇,本來都有話想說的兩個人很快睡了,等到第二天醒來,那些話,也就奇蹟一般地統統忘記了。


    他們還是搭船沿原路迴到開羅,中途告別了沉知。她離開的時候笑著分別擁抱他們,也許給謝明朗的擁抱時間還更長一些。船長也以為他們是未婚夫妻,說「在婚禮前小別一段也是好事,可以讓新婚更加甜蜜」,引得三個人相對而笑,道別的氣氛也就自然淡去了。


    迴到開羅之後,言采和謝明朗又住了一個禮拜。謝明朗繼續在開羅街頭尋找值得記錄的影像,言采有的時候陪他半天,有的時候還是在賓館裏消磨時間,等著謝明朗早早迴來,兩個人彼此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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