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能夠修煉到金丹境界的修士, 愚笨者寥寥無幾。


    縱然他們並不得知所有詳情,冷眼旁觀到現在, 倒也能把江雲眉的想法揣摩得一清二楚。


    這位凝星派修士江雲眉,以那件稀罕靈器為餌, 不斷誘使其餘修士前去山洞,最後再斬盡殺絕。


    如此布局計謀與手段,讓他們這些旁觀者看來,免不得略有感慨。她手段這樣利落殘忍,當真是“殺伐果決”。


    換成自己有這等大好條件, 大多也會選擇和江雲眉一樣的手法, 悶聲發大財。


    如果趙如冰與淩天也一併死在山洞中, 這的確是毫無破綻的完美計謀。江雲眉大可消無聲息收走那件靈器, 日後恍若無事地迴歸凝星派。縱然有些人起了疑心, 他們也拿江雲眉沒有辦法。


    可惜一切隻是如果與假設, 現在趙如冰同淩天好端端地活著, 江雲眉的謀劃也就落了空。


    如此不理智又貿然的行動,不亞於得罪了許多修士。現在不管在藏寶之地的哪位散修, 都可說自己是已死修士的好友, 正大光明地圍剿江雲眉。


    不管他們所圖謀的是那件靈器也好, 真心實意悲痛也罷, 諸多事情都有了最合適的藉口與緣由。任憑江雲眉有天大的能為, 她怕也難以翻身。


    眾修士心中已然有了決議,他們不動聲色瞥了左溫一眼,是試探亦是疑問。


    就看凝星派願不願意冒著風險, 袒護江雲眉。隻要左溫一發話,不管哪個元嬰修士都會退讓,更何況不少人隻是金丹修士罷了。


    若是情況危急,想來程梁也不會置之不理。原本覺得略有把握的眾人,難免有了幾分忐忑之意。


    “剛進入藏寶之地時,江雲眉沒有迴應我的玉簡傳音,而是一意孤行。既是如此,想來她心中早已有了決議。”白衣修士神情肅然,“更何況江雲眉方才不顧同門情誼,想將我的徒弟置於死地。想必對她而言,同門之誼已然微不足道。”


    “我雖不會出手追殺一個小輩,但也不會再庇護她。至於凝星派對江雲眉的處置,還需詢問掌門之後再做決議。”


    原本有些緊張的修士們,忽然舒了一口氣。他們都是聰慧之人,誰都能聽出左溫的話外之音。


    雖說方才左溫隻是宣布他並不插手此事,卻已然代表了凝星派的看法。


    凝星派在藏寶之地中,保護眾多金丹修士的元嬰長老,仔細數來不過兩人。那位江雲眉的師尊劉長老並未出現,已然是含義深遠。


    由此一來,江雲眉怕是死定了,有人暗自嘆息。更多人卻覺得,都是江雲眉自恃聰明,才落得這等下場。


    若是她跟著凝星派修士行動,也能順順利利取得那件靈器。能夠安安穩穩煉化靈器,就算需要交給宗門一些好處,也是值得的。


    和宗門的力量相較起來,修士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與微茫。沒有哪個金丹修士敢貿然說,自己能與全天下的門派相抗衡。


    年輕修士自視甚高,最終魯莽行事早早夭折,早就不是什麽新鮮事。想來這位頗有心計的江雲眉,也不過是其中一員罷了,並不值得驚訝。


    縱然江雲眉再有手段,今日她也要死在這藏寶之地中。許多人立時眼光沉暗,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一併而去似有默契。


    缺乏規則與相應束縛之後,這些修士與聞到血腥味的妖獸,有時候也並沒有區別。


    等到人終於走光之後,程梁幹脆環住了左溫的腰,將頭埋進那人一頭銀發之中,似在輕嗅那人的氣息。


    一向孤冷又桀驁的左溫,倒也沒有什麽反應。他長睫眨了眨,竟然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


    眼前師尊與這人無比親昵的動作,趙如冰恨不能鼻觀眼眼觀心。她略微扭過頭去,隻當自己不存在,心中卻並不驚訝。


    早在這位程梁真人放低身段,討好自己的那一日起,趙如冰就已明白他心思如何。她隻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


    那二人如此親昵表現,全然沒把別人放在眼中。凝星派修士們自是十分識趣,早早離開並不敢打擾他們半點。


    “你還是這樣好手段。”程梁忽然開口,聲音之中帶著幾分懶散之意,“不動聲色看一個小輩作死,而後選擇在最合適的時機輕輕一推,就讓江雲眉從此跌入深淵之中,摔得粉身碎骨。”


    “路是她自己選的,我又有何德何能,能夠幹涉他人意誌?”白衣修士眉間艷色凜然,每個字音仍是冷徹如雪。


    “至於我暗中算計一事麽,你也向來清楚,我就是這樣的人。”左溫安撫般拍了拍程梁的手,“閣下已是魔修,難道還惦記著什麽打抱不平,非要求個公道?”


    黑衣魔修沒有答話,他仍舊埋在左溫發絲之中,沉湎不已不願答話。片刻之後程梁附在左溫耳邊,輕聲笑道:“如果真說起來,你我就是共犯,我也沒立場指責你。道長如此心狠手辣,真不愧是我心儀之人。”


    共犯,這個詞好,左溫點了點頭。不需言語甚至沒有眼神交匯,左溫就知那人與自己心意相通。


    此等默契感覺著實暢快,人生如此,還需苛求什麽?


    忽有微風吹拂而過,好似讓那黑白分明的兩個人影也交融在一起,界限曖昧不需分別。


    如果正在逃命的江雲眉看到這一幕,她必會狠狠罵上一句狗男男,更會對許久之前自己的眼光唾棄不已。


    現在的江雲眉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心思。她此時遊走於一處茂密樹林之中,枝葉濃密遮天蔽日。縱然已是正午烈日當頭,其中都沒有多少光亮,莫名讓人毛骨悚然。江雲眉對此滿意不已,也略微鬆了口氣。


    青衣女修閉眼放出神識,聽到方圓十裏並無聲音之後,仍是不甘心。她細細布置了好一圈隱蔽陣法之後,才略微鬆了口氣。


    一想到這幾日來,她每天過的日子,縱然江雲眉心性堅定不已,她也忍不住罵了趙如冰與淩天一句。


    怎麽這二人如此好運,足足好幾重陣法發動,都沒有將他們倆炸成塵土。可惜那時江雲眉顧不得許多,她隻能匆匆抓起靈器直接飛走,生怕再耽擱一會,就會被人瞧出蹊蹺來。


    自己的計劃,實行得不順利。先是趙如冰與淩天並未如自己所料一般,互相殘殺鬥個你死我活。從那時起,事情就開始出了差錯。


    是那二人太過命大,趙如冰更是善良得愚鈍。她竟然拚著一條性命不要,即便受傷不輕,也親手將淩天救出洞外。


    原本江雲眉覺得,趙如冰這等舉動是不自量力。現在她卻知曉,這賤人看似無害又純善的每一步,其後必有深意。


    自己遭人追殺,如果不是那二人多嘴泄露了自己的蹤跡,就是趙如冰心機深沉,故意將自己置於死地。


    之前江雲眉為了引誘諸多修士上鉤,並未徹底煉化靈器,反倒成了她的短處。


    有了那件光芒璀璨的靈器帶在身邊,誰都能輕而易舉瞧出她的所在地,一併跟隨而來殺人奪寶。


    若是如此,這倒也沒什麽稀奇的。弱肉強食強者為尊,這世間的法則本來就是這般。換成自己與重大機緣擦肩而過,也會懊惱不已執著地不肯放手。


    橫豎追來的都是一些金丹修士,在早有準備的江雲眉麵前,不管修為平平心計亦是平平。


    往往追殺者還來不及說一句話,就已被準備許久的江雲眉幾十道玄光砸下,一併剿滅了他們的神魂。


    前幾日江雲眉勝得痛快利落,並未遇到半點阻礙。盡管追殺者依舊多不勝數,他們之間卻各有猜忌,並不能互相合作設下圈套。


    一群烏合之眾,還坐著一飛沖天的美夢,簡直讓江雲眉鄙薄不已。


    江雲眉沒料到,後來這些修士竟然也學乖了。他們為了奪得那件靈器,很是用出一些陰險手段。


    那些無恥修士,先是說江雲眉已經被凝星派拋棄,並沒有人給她撐腰當保證,意圖誘使江雲眉主動放棄。可惜她早看透那些人的計謀,並未因此上當。


    而後的傳進江雲眉耳中的話,就不那麽動聽了。他們或是嘲笑江雲眉長相醜陋,倒貼給自己覺得噁心,或是汙衊江雲眉人品,說她和心底純善的趙如冰半點不同。


    前者江雲眉隻當耳旁風,後一句話江雲眉就不能忍受。


    區區一個趙如冰,容貌氣度抑或心機修為,全都比不上自己。縱然重活一世,這陰影也一併而來懸在心間,讓江雲眉不得解脫。


    不過是一個假惺惺收買人心的女修罷了,竟能讓許多人讚賞有加,立時讓江雲眉心生不滿。


    就算此時情況與江雲眉先前料想,並不相同,她仍舊不願服輸。


    趙如冰越是詆毀自己,江雲眉越是需要奮起反擊。橫豎她隻需拖到藏寶之地關閉之後,江雲眉就已經勝利了。


    細細掐指一算,隻需十餘日時間。那些金丹修士會被斥力直接排出,反倒是手持靈器的江雲眉,因此占據優勢。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到了此時還沒有定論,又何必如此胸有成竹?


    青衣女修冷然一笑,直接在遠處引動陣法。


    暴虐靈氣猶如海cháo一般,翻天覆地將一切沖蕩洗刷,任憑那些修士如何掙紮,他們都無力抵抗隻能隨波逐流而去。


    至少五個追殺她的修士,死得幹脆利落,青衣女修輕淺微笑了。


    自己從來不是什麽軟弱之人,生死搏殺之間,她的經驗與修為都隨之增長,也不用其餘人再心懷僥幸。


    江雲眉理了理衣袖,眉間容色溫婉一如往昔,神情甚至稱得上溫柔。她剛想轉身而去,就被當場釘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


    一切來得毫無預兆,甚至沒有聲響,青衣女修頓時心中一驚。她全然想不到,自己究竟何時泄露了蹤跡,更想不到自己何時敗了。


    江雲眉轉轉眼珠,莫名呆滯無法顫抖。她又試圖開口說話,舌尖僵直無法開口。


    她唯有死死瞪著這群一擁而上的極天宗修士,心中全是憤恨與不滿。


    而後熾熱的憤恨一分分冷卻,獨獨剩下沮喪蔓延在心間,滋味苦澀又酸辣。


    “淩師侄,你看她該如何處置?可要廢去她的修為,也一併替你報仇?”遠處有人低聲開口,每個字音都落入江雲眉耳中。


    被詢問的人咳了兩聲,很是虛弱。他似是猶豫剎那,又似考慮許久:“找到那件靈器之後,就放了她吧。畢竟極天宗與凝星派交好,傷了和氣不好。”


    問話的人似是不滿,甚至有了幾分責備的意思:“如此懲罰,未免太輕,淩師侄終究太過心軟。”


    “過去我對她有愧,由此恩怨相抵,從此再無糾纏。”淩天答得毫不猶豫,好似解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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