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嫣然隻點了點頭,卻沒說話。雖然周鴻說不疑她,可一聽謝宛娘跌倒便拔腿就跑,這樣擔心著急,看在她眼裏卻總有幾分刺心。


    周鴻看她低頭不語,心裏發急,一路跟著她進了內室,揮退了丫鬟們,才又問道:“我當真隻是一時著急,若有半分疑你的意思,天打五雷轟,刀兵加身,死無全——”


    顧嫣然被他嚇了一跳,萬沒想到他居然張口就要發這樣的重誓,連忙伸手就去捂他的嘴:“胡說些什麽!”天打五雷轟也就罷了,但刀兵加身什麽的,武將是最忌諱的,周鴻發這樣的誓,可見是真急了。


    “那你信不信?”周鴻將她的手拉下來握在手裏,急急地問。


    “我信就是了。”顧嫣然的手被他緊握著,有些發疼卻熱乎乎的,輕聲道,“你說得對,這一屋子的人都不會伺候有孕的婦人,那位齊媽媽,早些請迴來罷。”這是周鴻的辱娘,即使沒有謝宛娘這事兒,周鴻說要請迴來,那也得安排。


    周鴻鬆了口氣,說起齊媽媽來:“她性子嚴厲,從前在莊子上,全靠她和繡鸞,後來都被夫人尋了些理由打發出去了。齊媽媽這裏還留了幾分麵子,趁了一場病讓她迴去養老,其實她那會兒子都死了,隻有一個閨女,出去靠誰?繡鸞更慘,說她偷東西,是攆出去的……如今也不知去了哪裏。”


    他說得黯然,顧嫣然不由得反過來握了他的手,柔聲道:“好人有好報,繡鸞定是無事的,若是有緣分,日後還能再見……”


    丹青一路跟過來,此刻也在內室門口豎起耳朵聽著,聽少爺和少奶奶漸漸又說起話來,這才鬆了口氣,輕輕拍拍胸口,轉身往外走。才走到屋門口就被嚇了一跳:“牙白?你怎麽在這兒?”


    牙白站在門外的陰影裏一動不動,若是不走到眼前幾乎看不見,丹青問她,才忙道:“方才看見少奶奶臉色不好,我怕有什麽事……謝姨娘那裏可是無事了?”


    “無事了。”丹青見是她,說話也就少了些顧忌,“少奶奶也是怕少爺疑心到咱們這些人身上,尤其是石綠,別盡心盡力伺候了一場,最後還不落好兒。”


    牙白低聲道:“咱們少奶奶已經夠寬宏大量的了,珂軒那邊兒還有什麽不好的?就是跌了,也是謝姨娘身邊那個小桃伺候得不周到。”


    丹青頓時大起共鳴:“可不是!幸好沒事兒。少爺想把自己辱娘接進府來呢,若有個有經驗的老人家,咱們就好了。”


    牙白不由得就有些疑惑:“少爺的辱娘?”


    “嗯,方才我在屋裏聽見少爺跟少奶奶商議的,過幾日就接進來。”丹青說完,見牙白欲言又止,便道,“有什麽話你就說,吞吞吐吐的這樣不痛快。咱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莫非還防著我不成?”


    牙白忙陪笑道:“我怎會防著姐姐?隻是一點兒小見識,說出來怕少奶奶不愛聽。少爺的辱娘進了咱們家裏,少奶奶隻怕也要敬她三分吧?”


    丹青隨口道:“這是自然的。”哥兒姐兒的辱娘,比一般的丫鬟下人自是不同。


    牙白便不說話了。丹青看了她幾眼,忽然咂摸過味兒來,頓時皺起了眉頭:“你是說——”這位齊媽媽會掣肘少奶奶?


    牙白低頭道:“隻是我一點兒小見識……”


    丹青想了想,拍了拍她肩頭:“你對少奶奶忠心,我知道了,迴頭我去與少奶奶說一句。”


    第88章


    進了臘月,京城裏的年味就陡然濃了許多,家家戶戶都開始忙著準備過年了。


    今年京城裏氣氛與去年截然不同,太後過世已然一年多,又不似去年一般西北還在打仗,再加上子嗣艱難的晉王府裏新添了個兒子,京城之中,到處喜氣洋洋的。


    周家三房的女眷,又一次聚在頤福居。


    “後日是晉王爺長子滿月,巳時一同過去,這禮可都備下了?”侯夫人輕輕把晉王府的請帖往桌子中央推了推。


    晉王這個長子是早產的,太醫們保了又保,還是沒能保到足月生產,十一月中就落了地,不過也已經將近九個月,孩子略有些弱,卻沒大事。因為是早產,故而晉王府上免去了洗三禮,直等到孩子滿月,身子結實了,才遍灑請帖大辦滿月。


    雖說請帖是才送過來的,但晉王長子一落地,京城裏就傳遍了,連皇帝都高興得立刻賞了一把長命鎖,各家都立刻備下了禮物,隻等著晉王府辦事了。


    “孟側妃是你表姐,你這份禮該加厚一成才是。”侯夫人轉眼看看顧嫣然,“畢竟是晉王的長子呢。”王嫻瞧著單弱不像個福相,沒想到還真有福氣,一舉得子。晉王妃又不能生,這個長子將來隻怕就是世子了,孟瑾就算也生兒子,那也落後一步了。這麽一想,侯夫人還是有點兒幸災樂禍的。


    “是。”顧嫣然卻是絲毫不為所動,“表姐已經叫人送過話來,說那日讓侄媳早點過去,怕是不能跟嬸娘同行了。”難得有機會讓娘家人光明正大地登門,孟瑾當然巴不得母親姨母表妹們都能早些到,也多說幾句話。晉王妃在這一點上倒也不苛刻,允了她叫人來遞話。


    “哦——那也好。”侯夫人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又笑了,“聽說你把鴻哥兒以前的辱娘接迴來了?”


    “是。”顧嫣然仍舊是恭恭敬敬的,“珂軒需要個有經驗的媽媽照顧,我身邊的丫鬟們雖仔細,到底都不懂這些。”


    侯夫人的眉頭就又不易察覺地微微皺了皺。她原以為顧嫣然是要對謝宛娘肚子裏的孩子下手的,前些日子她聽說謝宛娘在珂軒院子裏跌了一跤動了胎氣,原以為是顧嫣然動手了,誰知道阮媽媽第二天來說,顧嫣然與周鴻之間仍舊沒半點動靜,已然叫她疑惑了半日。過了十幾日,又聽說周鴻把齊媽媽接了迴來,她就更疑惑了。


    雖說府裏男主子也是主子,女主子也是主子,按理下人們應該一視同仁,但其實不然。譬如說侯夫人自己的陪房,自然就以侯夫人馬首是瞻,其次才輪到平南侯。平南侯的心腹亦然。所以顧嫣然的陪嫁丫鬟,當然以顧嫣然的利益為重,必然都看不上謝宛娘;而齊媽媽是周鴻的辱娘,對周鴻的子嗣她定是重視的,讓她去珂軒伺候,顧嫣然還有機會動手嗎?


    侯夫人手指輕輕敲著茶杯的邊緣,有點出神。顧嫣然看她不說話了,便起身告辭,周三太太當然跟著也走了。侯夫人出神半晌,才道:“她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這會兒她身邊隻有知雨伺候著,聞言躊躇片刻才道:“說不定——二少奶奶是真賢惠……若是謝姨娘生個女兒,其實也沒什麽,二少爺隻怕會對二少奶奶更好。”


    侯夫人的眉頭就皺緊了。她一心想看長房的笑話,倒沒想到事情還有可能是這個樣子——顧嫣然當真不打算對謝宛娘下手,以換得周鴻的歉疚和愛重。


    其實這個法子,跟她當初對付齊姨娘是差不多的。齊姨娘那時候能進門,除了不可說的原因之外,更多的是趙氏太夫人看不慣她這個兒媳太得兒子寵愛,順手塞個人進來給她添堵的。


    那時候她倘若硬要鬧起來,其實也是可以不讓齊姨娘進門的。那時候老昌平侯還在,昌平侯府也還不像如今一般,真要硬起來,平南侯府也要買帳。可是平南侯是孝子,真跟趙氏太夫人鬧翻了,說不準就會影響到她和平南侯的夫妻情份。


    於是侯夫人——當時還是世子夫人,隻鬧了一次,就妥協了。白日裏她強顏歡笑,背地裏卻一場場地哭,平南侯開始不知道,後來有一次突然發現了,頓時心疼之極,隻覺得妻子可憐,齊姨娘雖然納進了門,卻根本不去她房裏。


    趙氏太夫人也催促過,侯夫人當麵答應,背後就哭著勸平南侯去齊姨娘房裏,哭得平南侯心都碎了,漸漸的就對母親有些不大耐煩起來,對齊姨娘當然就更厭煩了,一個月裏也難得去一次,去了也是敷衍了事。若不是齊姨娘運氣實在太好,平南侯夫人本是能讓她一輩子做個無子無寵的行屍走肉的。


    齊姨娘有孕那會兒,平南侯夫人已經生下了長子周淵,平南侯對長子愛得不行,對齊姨娘肚子裏那個毫無興趣。平南侯夫人也就故做大方,一邊叫人好好伺候齊姨娘,一邊讓平南侯知道,她這樣善待齊姨娘,趙氏太夫人還總是懷疑她……


    最後齊姨娘生了孩子不久就死了,趙氏太夫人又說是她害死了齊姨娘。可這次平南侯發脾氣了,他頭一次跟他親娘頂嘴,然後把周鴻送去了外頭莊子上,幾年都不聞不問。平南侯夫人可謂大獲全勝。


    一直以來,平南侯夫人都覺得那段日子是她最成功的日子。就從那之後,趙氏太夫人潰不成軍,再也不能壓在她頭上了。而她牢牢籠住了平南侯,自齊姨娘之後,平南侯甚至再未納過妾。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那麽如今,顧嫣然也想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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