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嫣然這是第二次到昭文殿了,人才進去,便聽見殿內壽王妃身邊的侍女在侃侃而談:“謝氏奴婢是認得的,原是聽說去年大哥兒沒了,謝氏就病了,後來平南侯夫人自己生了哥兒,就將謝氏遣嫁,沒想到是被送進了青雲庵。王妃怕她說謊,特地叫奴婢去青雲庵查問了一番,果然是去年十月裏被送進來的。”


    “按說這隻是小事,不該來擾到父皇的……”周潤接著侍女的話,緩緩地說,“隻是謝氏說——她說大哥兒是蔡家之子,這,這事涉罪臣,兒臣等就不敢隱瞞了。”


    顧嫣然在殿門外微微冷笑了一下。果然如此。什麽壽王妃有孕心軟,什麽怕謝氏說謊還去青雲庵查問,分明就是做下的圈套罷了。謝宛娘,當初周鴻看在蔡將軍的份上給她安排了一樁殷實的親事,換來的卻是被她反咬一口!


    “平南侯夫人到——”內監見裏頭皇帝沒有說話,靜了一靜,便趁機通報了一聲。


    “宣。”皇帝低沉地說,聽不出喜怒來。


    顧嫣然低頭進去,大禮參拜,直聽到皇帝叫起,才站了起來,稍稍一抬頭,就見李菡侍立一旁,雖然神色平靜,眼中卻帶了幾分焦急,就知道皇帝此刻心情隻怕是不妙。


    “此人,你可認得?”皇帝開門見山,用下巴指了指跪在一旁的謝宛娘。他一直對外稱病,此刻臉色也是臘黃的,隻是目光並不混濁,倒是比從前還鋒利了些似的。


    顧嫣然隻看了一眼便道:“臣婦認得。這是臣婦家中遣嫁的妾室,姓謝。”


    “哦?”皇帝漫不經心地伸手去拿茶杯,“你倒清楚,怎的也不覺詫異嗎?”


    “臣婦方才應召入宮時,已經私下問過來傳旨的內監。”顧嫣然坦白地說,“內監大人略透了一句,方才又在殿外聽見壽王妃說話,故而心中已然有了些準備,不致君前失儀。”


    “是嗎?”皇帝笑了一聲,“你方才說,是將這謝氏遣嫁了?嫁去了何處?”


    顧嫣然心裏提得緊緊的,恭聲道:“是嫁去了江北。”皇帝這樣不喜不怒的語氣,反而叫人心裏揪著。事情來得太急,將事情瞞過去容易,但最要緊是帝心,倘若皇帝起了疑心,縱然沒有證據,平南侯府也完了。


    “江北?”皇帝看了她一眼,“那謝氏如何會出現在青雲庵呢?”


    “迴陛下,此事臣婦實在不知。臣婦也實在不解,為何謝氏偏偏在為皇後娘娘做法事的日子出現在青雲庵外。”顧嫣然平穩地迴答,手心微微有些汗滲出來。


    “青雲庵外……”皇帝頗有些意味地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很顯然,平南侯府是不認這件事的,顧嫣然是在暗指,是有人特地選了這個日子,將謝氏送到青雲庵外來演戲的。


    “夫人!”謝宛娘哭著往這邊膝行了兩步,“奴婢知道夫人容不下奴婢,可,可奴婢隻求讓奴婢跟大哥兒在一起啊!”


    這次顧嫣然露出了驚訝之色,看了謝宛娘一眼,沒有說話。皇帝將她的神色都收在眼底,淡淡道:“顧氏,你怎麽說?”


    “臣婦大膽,還請陛下請個禦醫來給謝氏診一診脈吧,隻怕她是——神智不清了。大哥兒已經沒了一年多,她……”顧嫣然將後半句話吞了迴去,但意思已經極其明白,謝宛娘失心瘋了,還覺得兒子活著呢。


    “不,不!”謝宛娘聽見請禦醫,先是一怔,隨即就直撲到了顧嫣然腳邊,“夫人,奴婢沒有瘋!夫人明明知道的……大哥兒是奴婢肚子裏掉下來的,夫人你,你不能把他跟奴婢拆開來!”


    顧嫣然皺皺眉,放軟了些聲音:“謝氏,你這是怎麽了?在江北可是過得不好?當初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周潤坐在一邊,就輕笑了一聲:“二嫂總說江北,可青雲庵裏的姑子卻說,從去年十月謝氏就進庵了,這是怎麽迴事?”


    “不知道青雲庵哪個姑子這樣胡言亂語呢?”顧嫣然抬頭看著周潤,“說來我也覺得稀奇,謝氏明明是去了江北,究竟是被什麽人送迴京城的,又是什麽人叫她偏偏在今日驚擾了皇後娘娘的法事呢?也是謝氏實在好福氣,若不是壽王妃慈善,一定要去看看,謝氏也就被人拉迴青雲庵了,想來此刻也不能麵見聖上。”


    周潤隻笑了笑:“二嫂還是這樣口齒伶俐。想來江北離得遠,父皇一時也不能叫人去驗個真假,二嫂也就放心說話了。”


    “壽王妃說得這樣篤定,倒好似當初不是我們遣嫁了謝氏,倒是王妃安排了似的。”顧嫣然也不客氣。


    皇帝隻靜靜聽著,這時候才道:“既是生了子的妾室,如何要遣嫁呢?顧氏,這可是妒。”


    顧嫣然連忙跪下道:“陛下容稟。當初大哥兒沒了,臣婦與侯爺皆不在府中,隻不知是誰調唆了謝氏,竟是一心認定了是臣婦做手腳害死了庶子。臣婦有孕期間,她便有心做些手腳,尤其臣婦生產那日,她竟打發了貼身丫鬟趁亂去外頭藥鋪買了些藥來……被侯爺在角門逮住了人。這樣的妾室,臣婦實在留不得了。若留著她,難保不對臣婦和孩子下手。侯爺念在她服侍一場的情份上,才遣嫁了出門的。”


    “哦?”皇帝揚了揚眉,“謝氏竟敢意圖下藥?”妾室謀害妻室及嫡子,這可是大罪。


    “奴婢沒有!”謝宛娘心裏亂跳,伏地大哭,“夫人容不下奴婢盡管打發,何苦給奴婢定下這罪名!大哥兒不曾死,奴婢怎會怨恨夫人?”


    齊王妃聽了半天,忽然道:“謝氏方才在青雲庵外頭曾說,那孩子不姓周,倒該姓蔡,這是怎麽迴事?”


    這才是正頭戲呢。顧嫣然精神一振,露出一臉半疑半怒的神色看著齊王妃:“王妃這是什麽意思?侯爺的庶子,不姓周姓什麽!”


    “姓,姓蔡!”謝宛娘把眼一閉,大聲道,“夫人明明知道的,那是蔡將軍的孩兒!夫人容不下奴婢,奴婢並不敢說什麽,隻求把孩子還給奴婢,讓奴婢跟兒子相依為命,自去過活!”


    “謝氏你莫非真是瘋了!”顧嫣然提高了聲音。


    “二嫂急什麽?”周潤嗤笑,“怎麽,說到匿藏罪眷,二嫂慌了嗎?”


    “壽王妃慎言!”顧嫣然神色冷硬,“侯爺是勛貴之臣,縱然是壽王殿下,也不能隨意誣衊!更不必說王妃你了。”


    周潤臉色一變,皇帝已經緩聲道:“這麽說,那孩子不是蔡氏之子了?”


    顧嫣然苦笑:“陛下,謝氏一非天香國色,二非家世顯貴,侯爺有何道理要將一婦德有失之女納入府中?臣婦若是知曉妾室竟然——怎能容她活著?”


    周潤冷笑道:“這不就是不容了嗎?送入青雲庵,與死何異?”


    “自然有異。”顧嫣然也抬頭衝著她冷笑,“若是謝氏當時就死了,今日又如何能在陛下麵前大放厥詞呢?”


    周潤被她噎了一噎,謝宛娘已經大聲哭道:“奴婢並不是侯爺的妾室,奴婢是蔡將軍的外室,原是侯爺看在蔡將軍的份上,才放了奴婢一條生路的。”


    顧嫣然對她憐憫地搖了搖頭:“謝氏,原來你不是瘋癲,而是仍舊認定是我害死了大哥兒,今日來報複了。”


    “我沒有——”謝宛娘剛說了一句話,顧嫣然已經截口道:“你若要誣陷,也須與你背後的主子對好了詞兒再來,這般前言不搭後語的,可叫陛下怎麽聽呢?”


    “如何前言不搭後語呢?”皇帝忽然問,聲音平靜,似乎還帶了一絲笑意。


    隻是顧嫣然半點不敢放鬆,低頭道:“陛下明鑑。方才謝氏說臣婦容不下她,若她根本不是侯爺的妾室,臣婦有哪裏容不下她呢?”


    這話說出來,滿殿的人居然沒一個能反駁的,就連謝宛娘自己都不能。


    周潤忍不住就在肚裏罵了一句。這謝氏果然是個蠢貨,連話都不會說,講什麽不好,倒講到妒上去!


    “這是小事……”齊王妃在旁輕聲道,“倒是謝氏說所生的兒子是蔡家的……”


    是的,這才是大事。


    “此話可是真的?”皇帝就抬眼,看了顧嫣然一眼。


    顧嫣然心裏猛地一緊——皇帝這是疑心了。


    “迴陛下,這根本是無稽之談。臣婦實在不知道,是什麽人指使謝氏來行此誣告之事。”這個時候,自然除了矢口否認之外不能再說別的。


    “奴婢並非誣告!”謝宛娘也知道這時候說別的都沒用了,“大哥兒是蔡氏一門血脈,奴婢隻求夫人將他還給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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