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歎息道:“唉,燕公去世是大唐的損失啊,他雖然已經從相位上退下來了,但是在修文編撰書籍方麵,直到去世前半個月還在操勞。我去年夏天來謁見他時,他走路已經需要人攙扶了,我們在討論文學,吟詩作賦之餘,還談到了皇上英明,國富民強的現狀,以及如何才能讓盛世更持久地維持。他說本來可以立即向皇上引薦我,隻是因為裴光庭做侍中兼吏部尚書以後,官員升遷要論資曆,不能越級提拔,門下省強化了對大小官員選用的審核權,要等合適的機會才能引薦我。後來燕公逐漸病重,我又去看望他時,他已經病危了。我不在乎一定有什麽官職,我隻希望才思敏捷,慧眼識才的燕公能長壽一些。”


    太白說著話,情緒有些低落了,他停止了說話,右手端起茶杯,用喝茶來掩飾內心的傷感。


    正當我想問他在長安住在哪裏,和哪位王公貴族皇親國戚最熟悉時,剛才進入酒館內的三個一身油膩,胖壯高大的青年男子吵嚷著出來了。其中一個皮膚較黑的男人嚷著說:“今天邪門了,屋裏兩層樓四間房全坐滿了。”


    站在那男人左側,略單薄一點的男人大聲說:“外麵兩個桌子,有一個還能坐兩人。”


    我麵前站著三個彪形大漢望著我,兩個在大嚷大叫。我有些坐不住了,我說:“太白先生,您喝完茶了嗎?我們是否應該到別處聊天啊?”


    沒等李白說話,那個一米八高,虎背熊腰的皮膚較黑的大漢,衝我們吼道:“你吃完了就趕緊離開!”


    我說:“這位兄弟,你先坐在旁邊等一會兒,旁邊還能坐兩人吃飯呢。我和我這位朋友把茶壺裏的茶喝完就走,這可是珍貴的茶葉啊,既然沏好了,我就想著喝完啊。”


    那個皮膚較黑的彪形大漢怒目圓睜,用手指著我:“你既然吃完飯了,就趕緊給我滾!我最煩說話囉哩囉嗦的人!”


    我看他這架勢,是要揍我啊,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對方是三個壯漢,就是一個壯漢我也不想節外生枝啊,能忍就忍著吧,退一步海闊天空。李白還在泰然自若地喝茶,我站起來,伸右手拉著他的左手,讓他和我一起離開。


    李白左手一反轉,抓住了我的右手腕:“這位兄長,聊了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我們繼續聊,你姓甚名誰,是哪裏人,在長安從事什麽行業。”


    那個皮膚較黑的壯漢過來要扇我耳光,隻是李白在中間,他隻好從李白身後轉過來,已經揚著手掌離我三步之遙了。李白“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迅速轉身擋在那皮膚較黑的壯漢身前,與那壯漢四目相對了。


    李白和那位壯漢的身高相仿,隻是李白苗條一些。這時候那位略單薄一點的男人說:“這位壯士,我看你文質彬彬,氣宇不凡,像是識時務的樣子,趕緊領著你的朋友走吧。剛才的事就是誤會,你們如果沒吃完飯,我大哥也不會趕你們走。”


    李白的鼻尖和那位皮膚較黑,被剛才那男人稱作大哥的壯漢幾乎要碰到一起了。那壯漢似乎覺得在東市裏麵有人敢和他叫板,是很沒麵子的事,不想認慫。


    我趕忙拉著李白向後退了一步,離著那壯漢有一米多遠了。壯漢身後,一直沒說話的那位約一米八的壯漢,從靴子邊抽出一把三十厘米長的尖刀,向李白走來。


    李白大聲說道:“寶劍未出鞘,隻是惡人遠。傷我一根發,斷臂相奉還!”


    李白的寶劍快速出鞘,像一道白光劃破了空氣。麵前的皮膚較黑的壯漢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目光呆滯地站在那裏,剛才拿著尖刀過來的壯漢也停住了腳步,並後退了一步。


    剛才那位略單薄,說話戾氣少一些的青年男人,一臉堆笑地說:“這位大俠,這都是誤會,請您把寶劍收起來吧,要是讓金吾看到了,我們幾人都要坐牢啊。”


    李白右手向上舉著劍,半開玩笑地說:“唉,此劍已經十幾年沒有因為憤怒而出鞘了,今日我謝謝你這兩位兄弟,讓我重溫那血脈賁張的感覺。哈哈哈哈……”


    李白舉著那把閃著銀光的寶劍在哈哈大笑。剛才在旁邊吃飯的四人,和旁觀走路的人,看到有人要血拚,都躲開了,現在看到打不起來了,就又圍過來看熱鬧了。店小二聽到喧嘩聲,剛才就跑出來了,現在站在圍觀的眾人中了。他剛才沒敢說話,現在說道:“幾位客官,你們不要傷了和氣啊,這邊的金吾可是巡邏得很密集啊,說到就到啊。”


    店小二話音剛落,從西麵商鋪間的主道上,跑過來十幾名身材高大魁梧的金吾。他們頭戴青灰色烏帽,身穿緊袖口的青灰色衣袍,紮著外腰,帶著長佩刀,下身穿著得體的青灰色褲子,褲腿打著青灰色綁帶。


    圍觀的人看到金吾來了,都散開了,我們東邊的桌子邊,那四人又落座了,開始吃最後的一點殘羹冷炙。那手持尖刀的壯漢,趕緊把尖刀插入靴子邊隱藏好了。另兩位壯漢,若無其事地坐到了我麵前這張桌子南麵的兩個空座上了。


    我湊近了李白的左耳,小聲說:“太白先生,金吾來了,你趕緊收起劍來吧。”


    他沒有理會我,而是向周圍已經很稀疏的幾個人說:“我舞劍給大家看,這個酒館門前空間足夠了,我往西一點,這個空地真好啊。”


    李白輕飄飄地舞動著右手握著劍柄的寶劍,時而單腳著地,雙臂展開,時而像練太極劍法一樣緩緩地揮動著寶劍,同時步伐輕盈地左進一步,右退一步,時而在場地上轉圈。


    金吾過來後,我數了一下有十五個人,他們為首的一位,烏帽下端有一圈金線條裝飾,他問我:“我們接到民眾報案,''君來發酒館''前有人要血拚。到底是怎麽迴事?是這個人要拿劍傷人嗎?”


    我忙微笑著躬身行拱手禮道:“迴稟金吾將軍,這是一場誤會啊,我這位朋友看到這裏熱鬧,想在此表演舞劍,若是有捧場的人,可以賺一點小錢。”


    我說著話雙手掀起我那件土黃色衣袍的衣擺,向上兜起來,像伸著一個布簸萁,走向東邊吃飯的四個人,他們剛起身要離開,其中兩人往我掀起來的衣擺裏投入了幾個銅錢,然後急匆匆地離開了。我又到南麵坐著的兩個壯漢麵前,伸著衣擺,那個略顯單薄,說話和善一點的青年,扔過來八九個銅錢:“這是我捧場的,見好就收,我兩位兄弟不喜歡看舞劍。”


    那位剛才收起尖刀,始終沒有說話的壯漢,從東邊的桌邊拿過來一個凳子,挨著兩位兄弟坐下了。店小二端出來了兩盤菜幾個饅頭,並說後麵的兩盤菜馬上就好了。他們三人開始吃飯了。


    我又伸著衣擺,向湊過來看熱鬧的人說:“各位觀眾,如果您覺得我的朋友表演得好,可以鼓勵一下。”


    陸續湊過來的一些年輕的年老的觀眾們,扔過來一些銅錢,都落入了我的衣擺裏了。


    太白先生,還在輕盈地來迴閃轉騰挪,時而跳躍地舞動著那把寶劍,說“東市酒樓未盡興”,他向東一步舉劍向東,說“明日東都飲好酒”,他將劍舉得更高一點,說“白馬飛馳一日去”,然後將劍指向天空,說“行雲莫追我前頭”。


    圍觀的人響起來掌聲,有幾個稍微有些文化的人喊道“好文采”,“這位壯士堪比李白啊”……


    那個為首的金吾見狀向其他金吾揮手道:“走,到西麵去看看,那邊人更多,買賣雙方容易發生摩擦。”


    十五位金吾走到路對麵,排成一排,沿著北麵這條路,向市場西部的深處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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