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當然阻擋不了西征軍繼續緩進的步伐,而且很快在事實麵前破滅。


    見謠言無效,英國終於想到內外夾攻,從內部分化與瓦解中國。內部的合適人選,英國首選李鴻章。


    1876年9月13日,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與李鴻章談判,商談簽訂《中英煙臺條約》。李鴻章很爽快地代表中國人簽了名。威妥瑪見李鴻章好說話,約好上門去拜訪他。


    到了李鴻章家,威妥瑪以商量的口氣說,我們打算在左宗棠與阿古柏之間“居間調停”,我們計劃安排阿古柏來向清廷投降,新疆作為中國的屬國,“隻隸版圖,不必朝貢”。我倆合作來促成這件好事,怎麽樣?


    這比李鴻章堅持的全部放棄新疆,結局好像要好得多。李鴻章當場滿口答應,提筆寫了篇《述威使代喀酋乞降》,找到總理衙門奕訢匯報:“喀什噶爾迴王現求印度大臣介紹,轉囑該使探詢中國之意,能否準喀酋投誠作為屬國,祗隸版圖,不必朝貢,免致勞師糜餉,兵連禍結。……如可準行,當令喀酋派使來京妥議。……該酋不敢深信左帥,欲向朝廷乞命,囑為密緻鈞處。”


    奕訢拿到奏摺,先不表態,問左宗棠意見。


    左宗棠說:現在談什麽判?隻要糧餉軍火供應到位,收複南疆我還是有把握的,這事就不要英國人替我們瞎操心了吧?(“無須英人代為過慮也。”)


    左宗棠用一句話堅定了朝廷的信心,徹底打斷了李鴻章的調停,也打碎了英國人的企圖:“西征軍躡蹤追剿,盡複舊疆,豈容他人饒舌”?——我們正悄悄跟在敵人後麵,計劃全麵剿滅,新疆要收複的都快收複完了,外人最好不要七嘴八舌幹擾我們。


    李鴻章再次碰了一鼻子灰。


    畢竟,慈禧太後也看到了,朝廷官員也都看到了,左宗棠的西征軍正在以席捲一切之勢,全麵收複新疆。比照開打前的爭辯,李鴻章一開始說收不迴,人家借錢收;你不但不幫忙,還處處抬槓;人家滿懷信心,你又說收迴來也沒有用;還打出了“中國要保護心髒就應該被人砍掉手腳”的怪異比方,反正沒有一句好話。當初虧得沒有聽你的,現在眼看著就要收迴來了,你卻幫英國人來傳話,你到底是英國人還是中國人呢?


    左宗棠用政治家的戰略、軍事家的謀略,將人與事,內政與外交,政治與軍事這些棘手的問題,逐一耐心處理好了。


    還有一件絕不能遺漏的事:怎麽對待新疆人民?


    軍隊到底是一把嗜血不長眼的屠刀,戰爭也不是遊戲,而是大規模的屠殺活動,所過之處,容易傷及無辜。對待南疆各族人民的政策,關係到民心向背,以及邊疆的長治久安。左宗棠發布了“三大紀律”:“隻打真賊,不擾平民,不愁乏食”。


    萬事俱備, 8.7萬西征大軍打出“恪靖”旗號,氣勢浩蕩,分三路開進新疆,收複故土。


    緩進急戰


    1876年4月,64歲的左宗棠統帥西征軍,駐紮在肅州東南大營。


    一個花甲老人,行軍在千裏無人煙的西北大漠,前塵往事逐漸浮現心頭。


    他想起少年時代,在長沙橘子洲邊碰到的張半仙,他免費給自己看相,說了許多今天已經實現的預言,不禁感慨噓唏。從預言中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年老力衰,今生可能要命交新疆了,像諸葛亮當年北伐崩於五丈原一樣。


    最近,左宗棠腦海裏經常盤旋杜甫那句詩:“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那種悲愴情懷,讓他胸口發緊,難以自抑。


    自己少年時代以當代諸葛亮自居,果然走上了同樣的路。現在已經做成了當代諸葛亮,比古亮還多活了10歲。新疆難道是五丈原,自己快活到頭了?


    想到這裏,左宗棠抬頭,看蒼茫大漠,前生曲折,如風似沙,內心泛起一種蒼涼,胸口激蕩一股沉雄。在這曠無人煙的漠北,他吟詠王翰的《涼州詞》來釋懷: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


    吟完,拉著統領劉錦棠的手,說:這些年來,我堅持收複新疆這塊寶地,朝廷內支持我的人不少,反對我的人也有很多,如今我年紀大了,萬一在西征的路上死了,很難安心瞑目。還望老弟將西征大業進行到底,我如果在地下有知,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劉錦棠聽了,含淚笑道:大人過於悲壯了!我們都能看得見凱旋歸來的那天的。


    左宗棠越來越發覺,年輕時以“今亮”自稱,那是一種自豪,沒想到如今功名比肩,而事功將要超過,這頂帽子卻變成一種拖累。自己已經很難走出諸葛亮的陰影。諸葛亮的故事,如今像一道魔咒。每想起一次,心口就像被劃了一刀。


    從這往後,他再不敢以諸葛亮自比了。自己就是左宗棠,是一個獨立天地間,前無古人、後啟來者的,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


    新疆地廣人稀,暑寒交替,這麽大又這麽難的一塊土地,怎麽打?軍事會議上,左宗棠定下了八字戰略與戰術方針:“先北後南,緩進急戰”。


    作出“先北後南”的戰略方針,頗費了左宗棠一番心思。


    左宗棠在實地觀察後,結合半個世紀來的研究,發現天山橫亙東西,將新疆分為南北兩部,南北各有八城,北八城土地平廣,南八城土地狹促,地勢總體特點,是北高南低。而龔自珍早已說過,“北可以製南,南不可以製北”。同時,北方的反叛軍隊容易打,而南方不但難打,而且伊犁鄰近,一旦開打,容易將俄羅斯軍迅速捲入,難度進一步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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