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悅笙養傷四日,頸間傷口才見好轉。


    她覺得是小事,執棋、枕書、吳公公三人卻日日勸她不要再踏出殘梧殿半步,更輪番在她寢殿外守夜。


    宋悅笙好說歹說才讓他們放心,放棄在門外守夜的念頭。


    十二月初,煌京的第一場雪落下。


    前朝的事就像一陣風,時不時地刮到後宮中的耳朵裏。


    先是禮部侍郎因貪汙下台,後是刑部尚書府上查出通敵之嫌,緊接著校書郎不小心打翻燭火,險些釀成悲劇……


    這些人看似毫無交集,實則是聞彧和太後之間的較量。


    吳公公此前經常在前朝各宮走動。


    這些都是從他口中知道的內幕。


    前朝鬥得水深火熱。


    可憐當前任務值隻有2%。


    宋悅笙坐在廊下,目光凝在飄飛的雪絮上出神。


    要想大幅度增加任務值,隻能找何映雪成為禍國妖妃的機緣。


    但“妖妃”有兩種可能。


    一,聞彧還是皇帝。


    二,某一個男主把他踹了,對方成為新君。


    根據已知信息,無法排除任何一人是否有別的身份。


    所以……


    最關鍵的還是要改變現狀。


    是否離開殘梧殿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聞彧引來。


    他主動找她,比她避開耳目找他的危險程度小多了。


    宋悅笙思索片刻。


    然後,她走到院中,四處張望殘梧殿的環境和房屋。


    “嗒。”


    雪地輕響。


    聞鬱翻牆而入時,正看見她單薄的身影立在院中。


    墨發間落滿碎雪,舊衣被寒風掀起一角,沒有半分棉絮。


    “暄貴妃不是送了你不少東西?”他皺眉扯下自己的狐裘,“怎麽還穿成這樣?”


    宋悅笙退後一步避開他的動作。


    “她一個得寵貴妃,能冒險送些棉被補品已是難得。”她轉身走向迴廊,積雪在腳下咯吱作響,“聽說聞彧將雪後凍災撫恤但的任務交給了翊王,你不去賑災,來這裏作甚?”


    “都說了......”聞鬱下意識辯駁,卻忽然歎氣,“罷了,名字而已,隨你稱唿。”


    宋悅笙推開門,寒風卷著碎雪撲進屋內。


    “進來吧。”她側身讓出路,聲音比風雪更淡,“若你病了,我可擔待不起。”


    聞鬱跟著踏入。


    屋內比想象中更冷。


    聞鬱指尖撫過冰涼的茶盞:“為何不點炭火?”


    宋悅笙輕笑:“自開國肇熙帝時的莊惠皇貴妃開始,殘梧殿就是一處隨意安放宮女太監嬪妃,任其自生自滅的地方。”


    “收拾得再幹淨,也改不了這裏......”她望向窗外的飄雪,“是個活死人墓。”


    聞鬱一怔。


    “我……”


    喉結滾動間,他第一次語塞。


    “抱歉。”


    她不悲不鬧,生活與他人無異,讓他忽略了殘梧殿其實是冷宮的事實。


    他原以為,即使不喜歡,皇兄會念著宋家軍鎮守北境,不克扣她基本的俸祿。


    沒想到皇兄竟然對她這麽狠絕。


    “阿蘅……”他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宋悅笙立刻抬手,截斷了他未盡之言,眼中映出一絲狡黠:“既然心中有愧......”


    她唇角微揚,“不如幫我個忙?幫我在宮外買一套紅綠配色的衣服,明日或後日送來。”


    聞鬱眸光一凝,忽然低笑出聲:“阿蘅。”


    他俯身撐在案上,陰影籠罩住她。


    “你故意的。”


    語氣裏卻帶著縱容。


    “自然不會讓翊王白跑。”


    宋悅笙拿走床頭的錦盒,然後放在桌上打開。


    盒蓋彈開的瞬間,一株參須舒展的老山參顯露出來。


    “瞧瞧這品相,絕對值六百兩銀子。”


    聞鬱看了一會兒,說:“暄貴妃把皇兄賜給她的人參送你,而你又送我?”


    宋悅笙點頭:“雖然看上去不太好,但送出的東西就歸對方所有,對方有權利處理那件東西。”


    窗外的雪撲簌簌打在窗紙上,襯得屋內愈發寂靜。


    “皇兄雖然對我很寬容……”聞鬱突然輕笑一聲,指節叩在案上,“但私帶物件入宮——”


    他傾身逼近,盯著她看,“可是要掉腦袋的。”


    宋悅笙嘴角抽了抽。


    你連廢後都敢覬覦,倒在這裝起正經了?


    她強壓譏誚,眉眼彎出乖巧的弧度:“那你想如何?”


    聞鬱眸光微動。


    “聽說宋府嫡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待我取來你要的衣裳,為我撫一曲《秋水辭》可好?”


    秋水……


    望穿秋水。


    看來她上次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傳聞豈能盡信?”宋悅笙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錦盒上的銅鎖,“我不會撫琴。若嫌人參不夠誠意,待雪停後,我送你一幅畫。”


    聞鬱忽然伸手按住錦盒,指尖幾乎觸到她的手背。


    “若是擔心引起禁軍注意......”他壓低聲音,帶著幾分誘哄,“阿蘅,我來撫琴,到時你來伴舞如何?”


    “我也不會舞樂。”


    聞鬱驟然攥拳,骨節泛白:“皇兄問你也這般答?”


    “是。”宋悅笙直視著他,一字一頓,“刀架脖子也不會。”


    聞鬱轉身就走。


    宋悅笙無奈地歎氣。


    原主的記憶對她來說就像一本可以隨時翻看的書。


    她反複檢查了好幾遍,別說是沒見過聞鬱,在嫁到六皇子府之前,原主出府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都是陪著母親去宴會,吃個飯和別的小孩子聊一會兒便又迴府了。


    還是晚上找沈棲鶴,問問他怎麽治療癔症好了。


    她目前缺的是可靠的盟友。


    不是感情。


    宋悅笙正欲合上錦盒,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按在盒蓋上。


    聞鬱去而複返,發梢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他指尖用力,將錦盒往自己這邊一帶。


    “阿蘅。”他凝視著她,眼底翻湧著近乎偏執的漩渦,“你不準騙我,說好了要送我畫。”


    “不會騙你。”宋悅笙鬆開手,任由他奪走錦盒,“但必須雪停後,雪化前來。”


    聞鬱忽然笑了:“好。”


    他轉身時大氅揚起,帶起一陣寒風。


    宋悅笙望著聞鬱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


    他剛才……倒是有幾分劇情裏描述的聞彧的相貌氣質。


    麻雀精的“改朝換代”計劃也不是不行。


    但有些事……還需要證明……


    與此同時。


    何映雪提著裙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裏,咯吱咯吱的聲響讓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娘娘!您慢些!”


    寒酥抱著狐裘在後麵追趕,氣喘籲籲,“現在雪這般大,當心著涼!”


    寒枝撐著傘,小跑著跟在後麵。


    “娘娘,您稱病一直不見太後,萬一被人發現您在這玩雪......”


    何映雪突然蹲下身,雙手捧起一團雪,靈巧地捏成球。


    “這不正好?”她眨眨眼,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本來好轉了,結果淋雪又感染風寒。”


    她才不會去見太後那個老妖婆。


    誰知道下迴會給她下什麽毒?


    比心眼兒又玩不過,還不如不去。


    何映雪將雪球拋起又接住,“記得還請李太醫前來,千萬別找沈棲鶴。”


    雖然長得帥,但他比原著還會隱藏情緒。


    她有點兒犯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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