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破賊一愣。


    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左臂。


    這段時間,說實話,他早就以為自己的左臂已經斷了。


    畢竟,就這麽垂著,自己卻感知不到,精神又是全都被祿東讚這群吐蕃人牽製,哪裏還在乎左臂不左臂的事情呐?


    不過,現在靜下心來,聽到張楚這麽說,溫破賊才想起來,奧,自己的左臂還在。


    “將軍,這胳膊,用不到那麽麻煩,反正已是沒有了感覺,直接用刀砍掉就是了!”溫破賊直接道。


    張楚輕笑,瞧著眼前這位之前還有些讀書氣,但是現在,已經是胡子拉碴,被吐穀渾內的風沙摧殘的真正成為了一位軍伍之人,以往的儒聲稚氣,早就沒了。


    “話糙理不糙,但,你可知你的胳膊,究竟是在什麽地方壞死的?若是砍不巧,多了,豈不平白讓自己受罪?少了,豈不是無用?”


    “尋個地方吧。”


    “不僅隱蔽,還要遮風擋雨。”


    張楚說到這裏,微微皺眉,看著地上的吐穀渾堪輿圖,趁著慢慢乍起的晨光,手指,輕輕劃過,最後在伏埃城上,停住了位置。


    “所以,咱們要盡快確定咱們現在的位置。”


    “明日,分出斥候,前去探尋坐標!”


    “並且,把吐蕃人散落於附近的戰馬,也都收攏過來,同時還有戰死的良人,自通山到這裏,定不能遺忘一具同袍屍首!”


    張楚吩咐。


    “諾!”


    秦懷道,溫破賊,薛仁貴和裴行儉四人齊齊喝道。


    東升日落。


    三日後,此刻已是八月中旬了,張楚率領眾人終於尋到了一個落腳的地方。


    這個地方,就在伏埃城的西側,不過,已不是屬於伏埃城的地界了,而是屬於吐蕃。


    之所以貿然進入吐蕃境,張楚便是考慮到,吐蕃內多寺,而毫無疑問,在這片草原上,還有比寺廟更好的遮風避雨的地方嗎?


    所以,當確定了伏埃城的位置後,張楚便帶著他們,遠遠繞過伏埃城後,一路繼續向西。


    也或許是知道大唐要進攻吐穀渾,所以,吐蕃和吐穀渾交接的地方,大小部落都已遷徙內地,這裏不見人影。


    隻是,俗話說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進入吐蕃後不久,斥候就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不遠處,有一座寺,名為吐珠寺。


    這讓張楚很是振奮。


    不過,對方似乎很不歡迎自己,張楚帶著眾人叩門的時候,對方直接發動了進攻。


    最後,張楚是邁著染血的台階,一步步走進的寺廟。


    其實,說吐珠寺是寺廟,並不嚴謹,他雖然帶著‘寺’字,可這寺並不是佛門,而是傳承於吐蕃本地的苯教。


    現在高原上還沒有佛,高原上的第一個寺廟的建起,還是要等到文成公主入藏後才修建起來的。


    文成公主把佛,帶到了這裏,然後開始和苯教爭鬥,慢慢的,苯教式微,佛門鳩占鵲巢,於高原之上安家。


    吐珠寺不大,但裏麵的景色,卻讓張楚有些顏汗。


    說實話,張楚從曆史課本上,對這個地方的製度有些了解,可,當真的親眼見到的時候,張楚還是沉默了。


    不僅是他,秦懷道,薛仁貴,裴行儉和溫破賊他們在領命,衝進吐珠寺後,把寺內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擒拿,驅趕到了大殿前的空地上。


    連帶著連日征戰,已被風沙所打磨的,好似天底下就沒有自己害怕了的事情的士兵。


    可現在,他們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心,在打顫,牙,更是死死的咬著,恨不得把眼前那些還活著的苯教法王們給淩遲處死!


    法王們嘴裏說著張楚聽不懂的話,但從他們的樣子上,能看得出來,他們是在跪求放過自己一馬。


    張楚沒有理會這些人。


    他們被士兵死死壓在了地上。


    張楚的目光,是在這些法王之後的那群人上。


    她們是人麽?


    是。


    還全都是吐蕃年輕女子。


    這個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張楚卻無法把她們和人聯係在一起。


    所有人都是通體赤裸著,好似畜生一樣,被放在籠子裏,披頭散發間,眼光沒有任何的色彩,已是和圈養的牛羊沒有什麽兩樣了。


    其中,還有幾人,身上鮮血淋淋不說,更是有密密麻麻似乎已經結痂的舊傷,這些傷痕連接成線,然後成為一個個圖案,她們都已經看不清楚樣貌,除了頭發外,其餘身體上已沒有一寸幹淨的地方了。


    張楚望著她們,雙眸冰寒。


    張楚知道這是什麽。


    這叫唐卡。


    她們都是苯教法王刻意培養的,從小就在身上雕刻圖案,然後等她們再長大一些,皮膚在最光滑,最緊致的年紀,就剝下她們的皮。


    便成為了唐卡,也成為了苯教傳播自己教義的東西,也成為吐蕃貴人們所追求的最美妙的裝飾品,在這個時代,價值便不菲。


    其實,剛開始,不是這樣的,剛開始的唐卡,就是在布帛上作的畫,隻是後來,或許是因為吐蕃這地方,不如大唐繁華,布帛太過於珍貴,他們就在開始在牛皮,羊皮上作畫。


    可牛皮羊皮這些東西,怎能比得上人皮呐?


    更何況,牛羊值錢,而吐蕃的農奴們,在苯教的法王眼裏,在吐蕃的貴人眼中,是什麽?反正連牛羊都比不上。


    也或許是因為人皮要比牛羊皮都要幹淨,特別是年輕的,從小就培養的女子皮膚。


    而其餘沒有製作成唐卡的女子,便是這些法王用來使用的容器了。


    張楚其實真的不願意把人想的多麽壞,但這一刻,他也終於能明白,那支軍隊進入高原時為什麽能得到那麽大的歡迎了。


    這樣的製度,這樣的陋習,這樣的肮髒,這樣的野蠻,這樣的壓榨,這樣的剝削········


    張楚笑了。


    第一次,他氣極而笑。


    “殺!”


    張楚第一次覺得,砍頭對某些人而言,是一種賞賜,他們做的事,怎能隻是一殺了之?


    可,又能如何呐?!


    再想想廣袤的吐蕃之內,那些仍舊生活在黑暗中的吐蕃農奴,張楚第一次覺得有些無力。


    他們還要被如此奴役上千年之久。


    也難怪,佛教會如此摧枯拉朽的把苯教取代,相比於苯教,佛門可以說是先進的多。


    但苯教傳承那麽長時間,也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取代的,對佛教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而在苯教的影響下,這裏的佛,和中土的佛又產生了歧義。


    人頭落地,那些大肚便便的法王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珠子,全是恐懼和不甘。


    張楚像是踢球一樣,隨意把滾到自己麵前的人頭踢走,緩緩走到了一個個籠子前。


    “打開。”


    他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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