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分開。


    張楚見到兩人,忙的驅馬往前。


    “太上皇,孔老夫子!”


    “二老怎麽還沒走?”


    “西域苦寒,你們的身子······”


    張楚一個飛跳,戰馬還沒有停穩,便已落地,匆忙朝兩人抱拳,驚唿道。


    李淵,孫老神仙,孔夫子他們也都跟著所謂的迎師道大軍一同來了吐穀渾,此事,路上張楚聽說了。


    是城陽告訴他的。


    聽到這事的時候,張楚是目瞪口呆的。


    這麽遠的路程,再說聽他們講一路自長安西行,中間幾乎就沒有停歇,不說孫思邈的年歲,起碼從現在看,三個老人按照大唐現在的壽命,都已是土埋到了脖子處了。


    萬萬想不到,三人竟還能折騰這麽一趟。


    後來,房遺愛補充了個消息,說是孫老神仙先迴去了,因為房夫人就快要臨近產期,雖說何興友坐鎮長安,可因為之前房夫人出現了胎位不正的情況,孫老神仙實在是放心不下,跟著他們一同把剛察城前麵的戰場扒開後。


    帶著希望,迴了長安。


    張楚想著,李淵和孔穎達應該也差不多該迴去了。


    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還在。


    “放心吧。”


    “我們很好。”


    李淵雙手抄在袖子裏,和孔穎達齊齊盯著張楚,又黑又柴但看上去倒卻也確實算的上紅光滿麵。


    這將近一年和土地打交道,極大鍛造重塑了李淵身體的。


    若是一年前的李淵,張楚相信,絕對不可能撐到吐穀渾來。


    土地,養人。


    相比下來,孔穎達的身子就有些不太好了,不過孫老神仙雖趕迴去了,但趙百草還在,以高原上特有的藥材幫著溫和調養,不過隻是尚還不適應這裏的寒冷天氣,根上倒還真沒有出現什麽事。


    “你小子·······”


    “嗨!”


    “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孔穎達捶了下張楚的胸膛,喜不自禁的那嘴角就沒有落下去過:“瘦了,記得迴去多吃些。”


    “太上皇,孔老夫子,害的讓你們擔心了。”張楚撓了撓頭,趕忙攙扶著兩人向後麵的馬車走去:“這裏風大,大雪也就要來了,太上皇,孔老夫子,跟小子我一同迴長安吧。”


    “長安,當然要迴。”李淵先看著孔穎達登上了馬車,這才轉過了身,朝張楚繼續道:“不過,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我們兩個老頭子,坐著馬車,喝著酒,聊著天,搖搖晃晃就迴去了。”


    “不然,再來一次急行軍,老夫和孔老夫子怕是真的要徹底交代到這裏啦。”


    李淵打趣一聲,扶著張楚先登上了馬車,然後蹲下,解開大氅,有些費力的披在了張楚肩上。


    張楚想要拒絕。


    李淵一吹胡子:“老夫迴城了,啥沒有?你們路上,當心些。”


    “不過,年輕人,火力旺,三九天臀上都能烙餅,還差這點?”


    “去吧,迴去吧。”


    “長安還有好多人,等著你,等著你們呐。”


    “趕緊迴去,好讓那些盼著的人,安心。”


    “這麽多天,我們在吐穀渾,還都日日盼著呐,更何況遠在長安的他們也?”


    “去吧,去吧,不要耽擱時間了。”


    李淵催促,推著張楚的肩膀,讓他迴到了城陽,秦懷道,尉遲寶林他們的陣仗中。


    李淵坐進了馬車,掀開窗口,笑著連連朝還站在那裏的張楚揮手:“張小子,這個時候,就別婆婆媽媽了。”


    “迴吧,迴吧·······”


    “咱們,長安見。”


    李淵的聲音很爽朗。


    張楚便不再多說什麽了,朝兩人再抱拳,而後一甩潔白狐裘大氅,翻身上馬。


    “走啦!!!”


    他吼道。


    這聲音,是在喊身後的眾人聽,也是給埋葬在這裏的二三子聽,更也是為向李淵和孔老夫子告別。


    隊伍,浩蕩。


    寒風,獵獵。


    大纛,鮮豔。


    馬蹄,陣陣。


    馬車搖搖晃晃的朝白瑪沙城行去。


    李淵和孔穎達就透過窗口,瞧著那猶如烏雲般堆積,又好似浪花般卷起的隊伍漸漸消失在眼前,齊齊的,都長長吐了口氣。


    “沒白來。”


    “這一趟,可真的是沒白來啊。”


    李淵感慨。


    “如果,我還能迴到長安,我覺得,我能多活五年。”孔穎達笑了:“就算是拚了命······也得多活幾年。”


    “說實話,之前,我有些乏了,總暢享死亡後去處,甚至心裏還有些期盼。”


    “但是現在,我是不想死了,我要看著,要盯著,要瞧著,也要陪著這些年輕人。”


    “不舍啊······不舍得·······”


    孔穎達眼眸中皆是留戀。


    這天下,在這群年輕人手裏,到底要變成什麽樣子?


    他等著!


    他也想要親眼看一看!


    不然,不甘心,萬萬的不甘心啊!


    李淵長笑,不過同樣無比讚同:“說的對,活著,一起活著。”


    “等迴了長安,就找孫老哥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延年益壽的方子。”


    “當如此!”孔穎達連連頷首。


    “孔老夫子,咱們,也走?”李淵看向了他。


    孔穎達哈哈一笑:“當歸!”


    ----------


    從長安出的時候,才不過五月。


    而當再迴到長安的時候,卻都已是十月下旬了。


    說實話,五個多月的時間,並不算長,可對於四季而言,卻好似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走的時候,日頭已經熱起來了,百姓短打薄衫,女子的羅裙綢緞,便是那麽樹葉都綠的正新,莊稼茁壯正嫩,花兒開的正豔。


    可現在,卻仿佛換了個人間。


    樹梢上的葉子別說綠了,便是黃葉都看不見幾個,落的厲害。


    田地裏的更是光禿禿一片,隻能看到野雞野兔子在田地上無聊的嬉鬧。


    花兒,更別提了,怕是連那枝子,看上去都要枯萎了。


    不過,出了隴右,進入關內道的時候,情況多少好些。


    畢竟關內終歸溫度要熱些,西域都已落雪,關內倒還不至於,不過這會也正是起風的日子了。


    想要看到綠景,幾乎也已是妄想,但卻也能趕上最後一波落葉的紛紛揚揚,倒是也多了幾分安寧和滿意。


    而當進入京兆府,快要抵達長安的時候,總算也能看到一些綠意了。


    如此,西域的緊繃,入冬的壓抑,路上的疲累,都好似全都算了。


    長安,又迴來了。


    而隨著距離長安的距離越來越近,原本一路上聲音就沒有斷過,不是你吹牛皮就是我亮一亮嗓子,又或者來一段賽馬,其樂融融·······


    可是現在,大家不約而同的都保持了沉默。


    近鄉情更怯!


    更何況,離去的時候,整整齊齊,迴來的時候卻········


    便是喪失了八千子弟的楚霸王,都不肯過江東,更何況溫破賊這些遠遠比不上楚霸王的青壯呐?


    京兆六府,一萬八千人,現在,還剩下多少?


    就算是張楚,就算北山府兵保存還算完好,可他,此刻,也都有些彷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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