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山的日出很美。


    巨若車輪,赤若丹沙,忽從海底湧起,赭光萬道,散射海水,光耀心目。


    大自然的天海勝景讓人震撼,自覺渺小。


    佛光普照下的沙灘上,


    紅色彼岸花,


    花瓣遍地撒,


    誰會在乎她在哭泣啊。


    哼著歌的卿雲和秦縵縵跪在帳篷裏看完了這壯麗的日出。


    ……


    車上,望著秦縵縵眉眼間濃濃的春意和止不住的哈欠,陳婉是氣不打一處來。


    佛門聖地啊!


    也不怕褻瀆了菩薩!


    剛想罵她兩句,陳婉突然反應了過來。


    貌似這菩薩好像也管子嗣的活。


    不過……


    又不是要生孩子,瞎折騰個啥啊!


    隻能感歎年輕真好的陳婉,甩了一眼鏢給秦天川,打開保溫杯讓他多喝點水。


    望著這半杯枸杞的杯子,秦天川臉都綠了。


    至於不!


    太誇張了,還不如鎖羊,隻需一小片就行了。


    車開到海澄禪院便上不去了,需要換乘索道。


    上索道車的時候,秦縵縵腳下一軟,差點摔著。


    幸好卿雲眼疾手快將她拽了進去。


    秦縵縵並不領情,趁著車廂裏就兩人,抬起他的胳膊便是憤憤的一口咬了上去。


    “都怪你!我媽都看出來了!”


    卿雲嘿嘿的笑著,“可是,我怎麽記得某人早上還說她想自己試試。”


    秦縵縵聞言惱羞成怒,撲在他身上就是一頓猛掐。


    好一會兒,她才趴在他身上,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兩下,好奇的問著,


    “哥哥,問個問題哈,為什麽每次你都不讓我自己試試呢?”


    卿雲輕嗬了一聲,“這輩子你都別想!”


    開什麽玩笑?


    還來?


    上輩子都有心理陰影了!


    秦縵縵傲嬌的哼了一聲,表示她才不在意。


    她隻是好奇那滋味而已。


    ……


    下了索道便是惠濟寺。


    本以為是普通的禮佛,沒想到陳婉和秦天川又準備撒幣了。


    老兩口在一邊掰扯著捐多少的問題。


    秦縵縵趕緊拉住她媽,“媽,你這是?”


    陳婉撇了她一眼,然後雙手合十對著大殿裏觀音像虔誠的拜了拜,這才開口說道,


    “既然普陀山的觀音這麽靈驗,我和你爸就想著為你們求求子。”


    普濟寺是求姻緣,惠濟寺則是求子嗣,下麵的法雨寺是求平安。


    普陀山的三大寺廟,供奉的都是觀音大士,但功能卻不一而同,分工非常明確,這種商業模式確實值得借鑒。


    秦縵縵頓時淩亂了,哭笑不得的拉過爸媽出了大殿,


    “爸!媽!你們就收了神通吧!我和哥哥還小!你們這不是浪費錢嗎!”


    別家的好歹是有流程,有計劃。


    沒談戀愛的時候催戀愛,談了戀愛催結婚,結完婚才催生。


    這老兩口倒好,跳過結婚的環節,直接催生。


    陳婉眯著眼睛瞪了她一下,“平時不燒香,等到臨時抱佛腳嗎?


    等你們準備要孩子的時候,不是晚了?那樣心就不誠了。”


    卿雲也覺得過了點,挨了秦縵縵一腳後趕緊上前幫著腔,“爸媽,真沒必要啊……”


    他也沒覺得這心誠在哪……


    純粹就是演戲給他們看的。


    就算未婚生子,好歹也遵守一下法定年齡啊!


    秦天川笑著打斷了他,“沒事,kpi考核嘛……”


    卿雲和秦縵縵頓時懵了。


    kpi考核菩薩?


    “如果三年之內解決是1000萬,五年是500萬,七年是200萬……”


    說到這裏,他又補充了一句,“如果第一胎是兒子,double,是龍鳳胎,再翻一翻。”


    卿雲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表示,要學的東西,看來還有很多很多。


    不愧是資本家!


    秦天川許的願,還給觀音大士套上了激勵機製。


    特麽的,估計佛祖從秦家門前過,都得少點什麽東西。


    一邊偷聽的住持,眼睛都綠了。


    他無比虔誠的開始禱告著觀音菩薩顯靈,降福於眼前的那對小情侶。


    秦縵縵到底還是沒有攔下她爸媽的宏願,不過倒是給她自己爭取到了同樣的條件。


    不是圖這個錢,而是爭口氣。


    生不生,都是她自己的事情,跟觀音菩薩有個毛關係!


    大不了……


    大不了滿了19歲她就開始吃葉酸做準備!


    望著前麵怒氣衝衝下著山的閨女身影,陳婉和秦天川相視一笑。


    ……


    法雨寺又名後寺,坐落在普陀山白華頂左,創建於明萬曆八年(公元1580年)。


    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興修大殿,並賜“天花法雨”匾額,故得今名。


    現存殿宇294間,計8800平方米,是普陀山最大的寺廟。


    全寺分列六層台基上,入門依次升級,中軸線上前有天王殿,後有玉佛殿,兩殿之間有鍾鼓樓。


    後依次為觀音殿、玉牌殿、大雄寶殿、藏經樓、住持殿。


    一行人隨著迎出來的方丈進了寺廟,沿路觀賞著風景。


    整個廟宇依山就勢,宏大莊嚴,放生池內魚群如雲,悠然戲水。


    此處的觀音殿又稱九龍殿,其實,這才是人們眼裏的主殿,香火最盛,九龍雕刻十分精致生動。


    而殿前滿塘的浮萍堆積在一起,美不勝收。


    禮佛的人依舊很多。


    大小多少都是緣。


    秦天川也沒到可以讓佛教聖地清空遊客的地步。


    寺廟內古木參天,眾人隨著方丈的講解,緩緩而行,在人群裏非常紮眼。


    置身於恢弘的寺廟中,秦縵縵隻覺得人的渺小和過客的匆匆。


    卿雲卻在好奇著‘住持’和‘方丈’的區別。


    知客僧言簡意賅的為他介紹著,“住持是‘專一’的,而方丈是‘共享’的。


    每個寺廟都有住持,但幾個上規模的寺廟群才能有一個方丈,方丈可以兼管多個寺廟,住持就不行。”


    卿雲點頭表示懂了。


    一個上市公司必定有一個董事長。


    但實際控製人卻可以有幾個上市公司。


    比如眼前在大殿裏跪著的一個灰白著頭的中年人,他便實際控製著兩家大a上市公司和一家港股上市公司。


    中年人站起身來,向一邊的知客僧表示願意布施20萬香油錢,請供一盞轉運燈。


    “轉兇為吉、百事順暢、吉星擁護、兇曜退散,就是圖個吉利,秦董賢伉儷好久不見!”


    中年人雙手合十,拜了拜菩薩後,轉後笑吟吟的說道。


    秦天川帶著陳婉也是同樣雙手合十,禮拜菩薩後,才答了話,“宋董,也是好久不見,今天真是有緣啊。”


    一邊的卿雲心裏冷笑了一聲。


    都是西蜀的大佬,日理萬機的主,卻在普陀山能夠相遇,還真是有緣哈。


    秦天川的行程情報加機票,不知這位宋董結了多少緣。


    不過望著眼前這位年僅41歲,卻頭發花白的大佬,卿雲此刻的心裏也滿不是滋味的。


    以理論素養而聞名,以大陸首富而名噪一時、以‘倒飛機’事件而一舉驚天下的穆其中,是上世紀80年代的‘神話’,


    1962年生的昔日it‘首富’、年輕人心目中白手起家的偶像、巨獸集團石玉柱是90年代中的‘傳奇’,


    那麽,眼前這位棄教從商十年一崛top夢的宋董,便是世紀之交關於頂峰與瘋癲的‘盛世泡沫’。


    宋董,大名宋儒華,top係掌門人。


    和上麵提到的其他兩人一樣,宋儒華也是一夜間名聞天下,而後一夜間轟然倒台。


    在華國的經濟史上,如煙花般璀璨。


    但卿雲相信,此刻,宋董的心裏也如煙花般的寂寞。


    否則,也不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裏。


    客套一番後,宋儒華並沒有急著說什麽,而是走到一邊搖著簽筒。


    簽落。


    宋儒華平靜的拾起,站在一邊看著自己供的燈被知客僧擺在佛前。


    陳婉也供了燈,不過供了好幾盞,長壽燈、平安燈、吉祥燈、修福燈……


    凡是能想到的,陳婉都供了,就連卿雲,她也替臭小子供了一盞財神燈。


    一時間,方丈臉都笑爛了。


    難得的豪客讓知客僧忙碌了起來。


    這時秦天川才踱步到了簽筒處,讓幾人都搖著簽。


    也許是緣分深厚,四人要麽是大吉,要麽是上上,簽都不用解。


    一直等在一邊的宋儒華這才笑道,“秦董,要不幫我看看我這簽?”


    秦天川笑吟吟的湊過去看了看,“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宋董,這簽,我可解不了。”


    旁邊的方丈瞥了一眼,這是下中簽,解語便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一般來說,解簽會說,不要執著於過去的恩恩怨怨,過去了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要你把它放下。


    但是這裏,宋儒華顯然不想放下,他希望著秦天川能幫他一把,才把簽給遞了過去。


    而秦天川也不傻,直接擋了迴來把話給堵死了。


    宋儒華臉色一黯,點了點頭,和陳婉、秦縵縵見過禮後,一臉疑惑的望著旁邊的卿雲,“秦董……這是?”


    秦天川聞言笑了笑,開始介紹著,“我女婿,卿雲……”


    他也知道,現在的宋儒華,厄運纏身,每天被債主催的焦頭爛額。


    但要說宋儒華不知道卿雲是他的女婿,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裝!


    宋儒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全國理科狀元,久聞大名啊!”


    說罷他歎了口氣,“可惜了,要不是叔叔現在走了黴運,還可以請你代言我們top教育的。”


    裝一裝,無所謂。


    你好我好大家好。


    卿雲很是理解,顯然這位宋老師,還是千方百計的想要把話題圓迴去。


    現在有能力,能救他的,隻有秦家等少數幾個真正商界大佬。


    畢竟,這個坑太大了。


    大到宋儒華自己目前都不清楚,到底是30個億,還是50個億,或者80個億。


    老板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債務,這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但是,放在top,卻是太正常不過的事了。


    top有多少個財務總監?


    在2004年以前,這是個謎。


    這個問題,宋儒華自己也迴答不上來。


    因為一個財務總監管一套賬,top有多少套賬,他這個老板都數不清楚。


    top的盤子很大,但一直沒有明晰的主業,每年的營收起伏很大,對外卻要顯示出高成長的高科技企業形象。


    要把賬做好,確實不容易。


    當然,另一方麵也是宋儒華有意為之。


    有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例子。


    top的一位部門經理因部門工作需要在內部銀行發生業務借款,每次費用結清後都及時結算,絕不拖欠。


    但在年底結算時收到通知說還有1000元借款沒有結清。


    該部門經理到財務部想問個為什麽。


    結果全部核算下來又變成了負的2000元。


    即該經理個人墊付了部門業務費。


    該經理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他自己從來沒有墊過錢,怎麽還有自己的墊付款呢?


    混亂的財務管理,讓謊言說到最後,也能被當成了事實。


    這就造成了有些債務,在持續經營的時候,不稱之為債務,而有些資產,在清算過程中,又會冒出幾筆債務出來。


    其混亂程度,哪怕是top倒下10來年後的201x年,銀行和宋儒華自己都沒理明白。


    他的一句自謙走黴運,無非是想引得卿雲一句類似‘總有過去的一天’安慰,然後借此兜迴話題。


    來之前,宋儒華針對每種情況都做過詳細的預案。


    對秦天川身邊的人,也進行過詳細的分析。


    卿雲,這位秦天川的愛婿,自然也被他關注到了。


    年輕人嘛,好說話,特別是卿雲在錦城四中發布會那副裝逼嘚瑟的模樣,讓宋儒華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春風得意把花賞’的年少氣盛,作為28歲便成為電子科大最年輕的副教授,宋儒華自己也有過,很是明白這心理。


    話都遞到嘴邊了,氣氛也烘托到位了。


    年輕人,該你表演了!


    但是宋儒華鬱悶的是,眼前的卿雲,隻是露出潔白的牙齒,一副見到大人物後的年輕人內向羞赧的模樣。


    宋儒華一口老血梗在喉間。


    不是說‘巔峰之上,才是卿雲’嗎?


    那個在牆畫上寫下‘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傲少年呢?


    那個在記者麵前裝逼的你呢?


    艸!


    在老子麵前裝純是吧!


    心裏罵了一句妖孽後,宋儒華隻能強咽下那口老血,強行兜迴話題,


    “秦董,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


    top現在的境況很是不好,懇請秦總念在我和您大哥都是電子科大一係的情分上,能夠援之以手。


    條件,你隨便開,控股什麽的都可以談,雖然有著幾十億的負債,但top還有百多億的資產……”


    他的話語被秦天川的手勢打斷了。


    望著宋儒華臉上逐漸灰敗起來的臉色,秦天川歎了口氣,


    “宋董,抱歉,原因其實你應該懂的,我是川商。”


    宋儒華聞言麵如死灰,他懂了。


    或者說他早就懂了,但麵臨的情況,使得他隻能病急亂投醫。


    他在走向資本市場的過程中,將西蜀上上下下得罪的精光。


    他此刻的困境,來自西蜀方麵的壓力最大,各大銀行都在催債。


    而植根西蜀的秦天川,不可能也不敢救他,所有西蜀商人都對他閉門不見。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當初借殼000583一役讓他在資本市場上暴得大名,其進退詭異、設計技巧,完美的體現了‘紹興師爺’的狡黠,完全的牽著西蜀地方鼻子走。


    甚至,他當時還得意地說過,“我這叫掌握主動,步步為營,每走一步便釘下一個楔子,造成既定事實,叫地方沒有退路。”


    於是,現在報應來了。


    商業上的任何得失都有報應,宋儒華在那一戰裏表現出來的處心積慮,讓先前那些無比信任他的地方公人們都寒了心。


    此刻,西蜀地方對這家本土企業的困境完全的視而不見,甚至還率先的捅上了兩刀。


    秦天川想了想,還是拍拍宋儒華的肩膀,“老宋,其實……top還可以自救的。”


    宋儒華淒然一笑,“是的,top還可以自救,但我會進去。”


    秦天川默然了半響,還想說什麽的時候,突然間狂風四起,古樹上的樹葉紛紛的打著滾兒的飄蕩在空中。


    樹葉上的塵埃也落了下來,風沙讓殿外的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眾人紛紛避進大殿。


    宋儒華狼狽的從自己眼睛上取下一片樹葉,正想自嘲一句時,看見殿中佛前的景象,臉色頓時就變了。


    他供的轉運燈,在這狂風中,悄然無息的熄了。


    宋儒華指著燈想要罵人,不過還沒開口,自己卻膝下一軟跌坐在殿裏。


    秦天川駭了一跳,看清緣由後,也是哭笑不得。


    佛前所有的燈都完好無事,隻有宋儒華的那盞偏偏熄滅了。


    就像是佛渡世人,偏偏不渡宋儒華一般。


    知客僧也傻了,供奉了20萬一盞的燈,在眼皮子下熄了,這特麽的……


    方丈的臉黑得跟炭似的,秦縵縵認為此刻方丈去演包青天也就隻差一個月牙而已。


    宋儒華臉色慘白著,喃喃自語,“這就是命啊……”


    此刻的他萬念俱灰,眼睛裏的光都沒有了,隻是呆呆的望著那盞熄滅的燈。


    人死如燈滅,看來自己是在劫難逃了。


    忽地,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少年的身影,卿雲走上前去,用自己那盞財神燈點燃了他的燈芯,護著火直到燈火大亮才迴轉身來衝他笑了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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