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教堂裏聽到誰的哭聲,基地裏每天都能聽到哭聲,最開始還是壓抑的嗚咽,帶著克製和忍耐,隨著時間線的拉長,夜晚的哭聲開始越來越淒厲,甚至發展到鬼哭狼嚎的意味。


    薑善耳力又比別人好太多,自從她來了這個基地,一共住的幾個晚上,天天都如此精彩,比較起來,她簡直懷念鬆山病院,那就是天堂一樣啊,那裏的病人可愛又安靜,薑善願意跟他們做病友。


    但是今天晚上的哭聲,仿佛是傳自薑善的隔壁。


    薑善靜靜聽著這個哭聲,她都忘了她多久入睡的,對於睡眠的渴望仿佛在一點點消失,她可以清醒非常長的時間,甚至沒有勞累或者精力不濟的感受。


    她能感受到周圍每個人都在崩潰,失去,痛苦,掙紮,落入深淵的感覺把他們蠶食的支離破碎。


    可是薑善一點也感覺不到啊,她沒有親人,體會不到失去的感覺,沒有得到過幸福,所以她感受不到痛苦。薑善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算什麽?


    “別出去了,今天沒有食物,外麵都亂成一鍋粥了。”


    一早上,張政堵在教堂的門前,阻止了要出門領物資的趙穎和高文武。


    薑善每天看起來是最晚起床的那個、實際上隻是因為她隻有到了早晨才眯了那麽一小會。


    “昨天基地有人去衛生所偷藥自殺,當場吃了所有能找到的藥,直接死在了衛生所裏。”張政一大早就說了一件恐怖新聞。“剛才輪值醫生上班看見屍體,人都嚇暈了過去。”


    趙穎臉上有明顯極力掩飾也還是能看出來的淚痕,所以她才起早準備先去幫小隊伍裏其他人領個食材,沒想到就看到張政鬼鬼祟祟地剛從外麵迴來,然後死死就鎖住了大門。


    教堂外麵傳來淒厲的叫喊,“我女兒還等著消炎藥救命,他全都吃了,我女兒怎麽辦?還我女兒!”


    聽說死掉的那人肚子裏滿滿撐的全都是藥,據說胃裏都撐炸了。


    這還是人間嗎?還是地獄。


    “本來藥品就緊缺,被昨天那個人一吃,現在缺藥的家屬都在瘋狂鬧,說要剖開那人的肚子……”


    張政話音剛落,外麵就有人吼了一聲:“剖開!他死了就死了!我們還要活!“


    一時間,鬼叫的,發瘋的,所有聲音如同亂糟糟的絮語傳進教堂內的幾人耳朵裏。


    “死就死了,為什麽還要害我們?”


    有一部分安保人員顯然在全力鎮壓,但光是聽動靜似乎就有點壓不住要失控了。


    高文武皺皺眉:“張政你讓開,我出去看看。”


    張政瞪著眼:“咱們現在哪都別去,最好待在教堂裏麵,安全要緊。”


    可是他忽略了高文武的職業,高文武是不可能看著外麵亂成那樣卻躲在屋裏不管不問的。


    “魏博士呢?他昨天沒迴來?”


    “沒有,他應該是待在他那個實驗室裏。”


    昨天薑善和魏遠鬧得不愉快,估計是為了避免更大衝突,魏遠自己主動避開了。


    薑善穿著睡衣,站在幾人麵前。剛才的她當然都聽見了。


    “為什麽非要選擇吃藥自殺?”藥物在胃裏消化腐蝕,那過程比直接去死痛苦多了,幹這種事得有多蠢。


    這下薑善也醒了,幾人麵麵相覷互相看了看。


    “人都死了,誰知道呢。”總不能去死人麵前問問你幹啥要選擇這種坑爹的死法。


    “應該就是純粹的瘋了,”張政又說道,“現在這樣的人太多了。”


    人瘋了啥事都幹得出來,沒準就是那一刻特別想解脫,什麽法子都能用出來。


    關鍵他這一死吞了無數種藥,牽連了不知多少本身就缺藥的病人。


    現在外麵的民憤該有多大。


    高文武伸手就要去開門閂,張政急著阻止道:“你別把自己再卷進去了……”


    咚咚咚。


    外麵竟然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


    一下把裏麵的幾人給驚到了。


    有那麽兩秒教堂內鴉雀無聲。


    咚咚咚。


    敲門聲又起來了,有節奏而規律。


    “快開門。”高文武皺皺眉,“應該是自己人。”


    如果是瘋狂的民眾,是不可能這麽冷靜地敲門的。


    張政隻能扒著門縫朝外看了一陣,啥也看不著,沒辦法隻能小心翼翼地把門開了一道縫。


    一隻手立刻伸了進來。


    這一看就修長熟悉的骨節,張政眼睛亮了:“老魏!”


    趕緊把門開開,魏遠迅速從開著的門扇內搖輪椅進來了。張政趕緊把門重新頂死了,插銷鎖死。


    就在重新拴住的一瞬間,門外轟地一聲,就好像被撞了一下,頓時張政冷汗都出來了。


    “外麵現在怎麽樣?”幾人趕緊問魏遠。


    “情況不妙。”魏遠的話也言簡意賅。


    張政問道:“老魏你剛在哪呢,不對,你昨晚上在哪呢?”


    魏遠沒接茬,而是說道:“衛生所被劫持了。”


    幾人聞言呆若木雞。


    “除了早晨去輪值的實習醫生,衛生所其他輪值的幾個醫生,他們的居住地現在也被圍堵了。”


    不僅是劫持衛生所,連醫生也一起劫了。


    “這幫人不是真瘋了吧?劫持衛生所和醫生能有什麽作用?他們知道自己在幹啥嗎?”


    高文武顯然有麵對過暴亂的經驗,他冷冷道:“人瘋了的時候隻想發泄自己的情緒,根本不在意自己幹什麽。”


    很多行為都是不過腦子幹出來的,這個時候哪還有什麽理智。


    基地裏本來就每天在死人,除了自戕的,還有一大部分是因為藥物短缺,許多和平時候靠著藥物維持、續命的病症,在這種情況下每天都徘徊在生死邊緣。


    這就好像6世紀的鼠疫,公元前的天花,古時的肺癆,所有曾經因為醫學昌明而攻克、控製住的疾病,都因為醫學藥學的重新死亡而卷土重來。


    “既然都要死、那不如大家一起死好了!……”外麵癲狂的瘋話隱隱傳來。


    薑善走到了門邊,推開堵門的張政,“讓我看看。”


    張政心驚肉跳:“你幹什麽?你別亂來啊。”


    薑善看他那怕得要死的樣,“放心,我不開門。”說罷,薑善就將眼睛貼到了極窄的門縫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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