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雷山緊隨著容婉跪下,行君臣大禮。


    他虎目通紅,難言悲痛,他的女兒昏迷不醒,他的夫人跪地叩首,他一顆心如刀割一般,鈍痛一片。


    他半生為將,保家衛國,卻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好。


    他的女兒已慘死一次,這一次又差點兒丟了命,想到他飛揚肆意的小姑娘,在大婚當日,自爆內力,一心求死,又在恍恍惚惚中提起劍,斬殺秦寧月和柳城風,每個夜裏閉上眼,他便能想到那個畫麵,痛到夜不能寐。


    距離大婚已經十多天,他的丫頭還是沒有醒過來。


    太醫說,也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他讚同夫人的一切決定。


    卿子淵和卿湛什麽也沒有說話,卻隨自己的父母雙親跪在一旁。


    卿家一門五口,四人跪地,他們都在求兩位王爺放手。


    鳳翎和楚宴一片僵硬。


    嗓子像是被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空氣在這一刻凝滯的厲害。


    楚宴緊抿薄唇,冰眸映著星星點點的寒冽,他想到還在昏迷中的月兒,兩世,前生和現在,都生生錯過,誤會疊加,卻明明他愛她從未改變。


    天知道他有多後悔。


    後悔隱瞞了四年前的事情,後悔那一晚站在院子裏,讓月兒救了鳳翎,從而懷了孩子。


    更後悔答應了她的懇求,同意了那一場大婚,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寧願她恨她,也絕不會成全她,以至於讓她痛到這般絕望。


    “卿將軍,夫人……恕本王不能答應!自此,本王再也不會放手,絕不會!她一天不醒,本王便等她一天,一年不醒,本王便等她一年,一輩子不醒,本王……”


    楚宴紅了眼,偏過頭,哪有什麽一輩子?他的月兒隻剩下兩年多,也許永遠都不會醒來了。


    這些日子,他早已經想通,不管月兒能否醒來,他都會陪在她的身邊,至於月兒肚子裏的孩子,從此便是她楚宴的孩子,與鳳翎無關。


    卿雷山深深的歎出一口氣,容婉也落了淚,他們的月兒啊,到底還怎麽辦?


    鳳翎臉色蒼白,整個人僵如木頭,放棄?怎麽可能放棄?


    “卿將軍,夫人,本王知道月兒恨急了本王,也知道本王罪無可恕,可有些錯需要一輩子來償還,本王無法放棄月兒。”


    鳳翎雙眼通紅,內心痛苦煎熬。


    若死在大婚那一日月兒的手上,也許是解脫,可亦是懦夫的行為,他沒死,便要用一生去彌補,談何說放棄。


    楚宴眼中泄出冰冷殺意,瞥向鳳翎。


    他就知道,鳳翎不會放棄,一旦知道月兒肚子裏懷了他的孩子,那便更不會放棄。


    楚宴想到了,卿家人亦是能想到。


    但每一個人麵上都沒有露出任何異樣,即便是欺君,他們也將月兒懷孕的事情隱瞞了。


    “王爺,那就等月兒醒來……親自抉擇,若到時月兒誰都不選,還望兩位王爺放過卿月!”


    容婉垂地叩首,兩位王爺的態度她看到了,頓覺無力和痛苦,想到昏迷不願醒來的孩子,容婉卻依舊為女兒爭取一條後路,她不想自己的女兒將來大富大貴,她隻想她的女兒能安穩快樂的過完後半生,就足夠了。


    容婉的話何曾不是逼迫,也是豁了出去。


    楚宴和鳳翎都因為容婉這最後一句話說的心口悶疼,便是想到有朝一日小丫頭蘇醒,卻誰都不要了,隻要想想,便是痛徹心扉。


    “好。”


    通透慧敏之人,無需多言,將心愛姑娘的母親逼到這個份上,已是大過。


    對於月兒,他們絕不會放棄,那麽月兒誰都不選,他們未來也隻能用一顆真心換小丫頭一個心軟迴眸。


    “本王想去看一眼月兒,可好?”


    鳳翎出聲,那清冷嗓音中帶著幾絲輕顫,似懇求一般。


    無人能理解他心裏的痛苦和思念。


    “好,王爺去吧,隻是……王爺見了月兒這一麵之後,日後便不要過來了,這孩子受到的刺激太大,圓機大師說,最好是遠離能刺激到她的人,否則這丫頭會一直不想醒來,臣婦答應王爺,等月兒醒來的那一天,一定會通知王爺。”


    終是容婉點了頭,她很清醒,若是一直阻止煜王爺見月兒一麵,他便會一直惦記著,索性這會兒月兒的肚子也沒有什麽變化,便是見了也沒事,若是三四個月,那便是瞞不住了。


    鳳翎身軀一僵,點了點頭。


    “好。”


    這一次,楚宴都沒有阻止。


    所有人看著他進了屋子。


    屋內光線昏暗,火燭搖晃,散發出淡黃色的光芒。


    床榻上的小姑娘,昏睡在那裏,臉上的傷口觸目驚心的。


    鳳翎蹲下身,隻一眼就紅了眼眶,他終於又看到她了,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是怎麽過來的?夜夜噩夢,隻要一想大婚那一日,便是痛徹心扉。


    看著卿月,千言萬語都不知道從何處說起。


    “對不起,月兒。”


    “對不起……”


    他哽咽,接著落淚,大概是情緒波動太大,扯到了胸前傷口,嗆咳出聲。


    他還不敢多說話,怕刺激的小丫頭更不願意醒來,所有的愛意和歉意都在他的心裏。


    他緊緊的握著卿月的手,放在唇邊輕輕輕吻,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怎麽辦?


    到底該怎麽辦?


    要怎麽樣做,如何補償?他的月兒才能醒過來?原諒他,給他一次機會?


    **


    院子外。


    卿雷山和容婉,卿子淵和卿湛都站在那裏。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煜王爺不懂醫術,是不會知道月兒懷了身孕的,但還是心口發緊。


    楚宴雙眼通紅的看著臥室的門,秋風起,吹的他的發絲淩亂,他忽的轉過身來,看向卿雷山,“卿將軍……。”


    “王爺。”


    卿雷山抬眼。


    卻見楚宴又目光一轉,落在卿湛的身上,“卿二少,那一日你在南郊寺說的話,本王一句沒忘。”


    卿湛抿緊唇瓣,亦是抬起眼。


    下一刻,卻見楚宴雙眼通紅,似壓抑著萬千情緒,像是要決堤似的,隻聽他道,“經本王查證,四年前鳳翎所中情毒,與本王、母後以及蕭家無任何關係,他中毒,是有其他人在暗地裏加害,月兒是直接的受害者,而本王……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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