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三人這樣一鬧,剛剛心中鬱結的嵇北辰也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他看著眼前歡鬧的三龍,想著父親嵇毅君離開前的神情和話語,也許他真的是誤會父親了。


    複靈陣設在聚和劍莊後山內,就在嵇北辰找到的那處龍穴之上,天衍神樹便是陣眼。


    嵇北辰與三龍到達龍穴之時,複靈陣已經開啟,陣內隻有嵇毅君一人,赤焰龍與金剛龍在外麵護陣。知道此陣非同小可,三龍也加入了護陣的隊伍,密林外隻留下嵇北辰和晏月漓二人。


    聚和劍莊之事,晏月漓之前就聽嵇北辰與她詳細講過,此時親眼見到五龍和九劫山的龍穴之地,晏月漓隻覺得分外震撼。


    她環視了四周的綿延不絕的山脈,眺望遠處高聳入雲的九劫山,心中激動萬千,她在嵇北辰的耳畔悄聲道:“前麵那處龍穴,便是阿辰之前找到的那處嗎?”


    嵇北辰望著密林深處,抬手朝密林中央的天衍神樹指了指,口中迴應道:“正是那裏。當時我受李叔叔的委托,幫助他和琦兒師姐尋龍點穴,點到的龍穴正是在那棵天衍神樹下。”


    晏月漓的目光透過枝繁葉茂的樹林,看見五龍圍在密林四周,隱約可見陣眼中心站著一個金袍男子,男子正是嵇北辰的父親嵇毅君,而嵇毅君的身前有一棵不算高大,可以說其貌不揚的鬆柏樹。


    雖然晏月漓對那棵長相“普通”的天衍神樹心存疑慮,但更讓她好奇的是嵇毅君口中所說的“複靈陣”。她看了半天密林地麵上,以紅色液體布畫的符陣痕跡,輕聲問道:“阿辰,這複靈陣到底是什麽陣法,人真的可以死而複生嗎?”


    嵇北辰也鑽研了半天地上的陣法,腦海中卻從未有過這陣法的記憶,他搖頭輕歎道:


    “對於複靈陣我也為所未聞,滄墟派的藏經閣中也未記錄過此陣法,極有可能是上界的陣法。海靈王與我說過,複活死去的人是違背天地倫理的,即便父親是天人族太子,如果複活了母親,他和母親也免不了要受到天罰……”


    聽到“天罰”二字,晏月漓的臉色一變:“天罰?據說天罰降下的天雷,是修士渡劫時天雷威力的六倍,到時候伯父和伯母豈不是要……”


    對於父親嵇毅君,嵇北辰對他的實力有十足的把握,區區天罰定然難不倒他,他唯一擔心的是母親沐慈的安危。母親身體中雖然有趙家血脈,但是她的血脈之力並未覺醒,她隻是毫無修為的凡人,父親能不能護母親周全他心中有些忐忑。


    一想到此,嵇北辰悄悄從儲物戒指中取出玉骨笛,偷偷藏在袖袍中。如果母親真的有事,他便立刻衝進去,相信玉笛劍陣可以抵禦一部分天雷的攻擊。


    心中思定,嵇北辰握了握晏月漓的玉手,故作輕鬆地安慰她道:“漓兒不必擔心,我已在鮫人淚中設下傳送陣,如果母親真的有危險,我會立刻將母親的魂魄傳迴驚濤宮,由海靈王將母親帶入輪迴。”


    二人在密林外輕聲交談著,而密林的深處,嵇毅君已經開啟了複靈陣。陣法開啟的瞬間,密林地麵上的紅色血跡開始不斷蔓延開來,血紅的印記飛快充滿這片密林。當血紅印記停止蔓延時,整座樹林的印記發出耀眼的金色光柱,耀眼的金光照亮傍晚的天邊。


    金色的光與丹紅的霞相互映襯,又相互融為一體,掩蓋住複靈陣開啟帶來的異彩。而五龍在密林護陣所設置的防禦罩,很好地屏蔽了陣法開啟時所產生的真氣波動。整個大陣,就這般悄無聲息地運行著。


    嵇北辰此時高度集中精神,緊緊盯著法陣的變化,生怕錯過什麽細節。他見複靈陣被父親很好地控製著,預先的天罰並未降下,承載母親魂魄的鮫人淚也未有異動。一顆懸著的心稍微放鬆了一些,臉上也浮現了笑容,心中悄然升起與母親重逢的喜悅。


    就在眾人都以為,這陣法會這般悄然結束時,位於陣眼處、那棵不起眼的天衍神樹,此時產生了巨大的變化。隻聽“劈啪”的一聲巨響,在密林中不算出眾的天衍神樹,好似解除了禁製一般,突然開始暴虐生長開來。


    新月升起之時,複靈陣剛好結束,金色光柱隱去了光芒,地麵上的血紅印記也逐漸消散,而此時的天衍神樹也停止了生長。


    粗壯異常的樹幹將周圍的矮樹連根拔起,高高的樹冠遮住了頭頂的月光,茂盛的枝葉一明一暗地發著金光,這樣的天衍神樹與嵇北辰在鬼槐幻境中見到的一模一樣。


    “天衍神樹,恢複了它曾經的樣子。”嵇北辰再次感受到天衍神樹強大無比的神力,這股神力比幻境中見到的更為真實,更加讓人震撼。


    皎潔的月光灑向大地,白日裏生機勃勃的山穀,此時恢複了寂靜。嵇北辰轉頭望向一直陪在他身旁的晏月漓,垂手將衣袖中的玉骨笛收迴了儲物戒指。


    晏月漓感受到嵇北辰溫柔的目光,抬頭對上嵇北辰的雙眸,輕歎了口氣道:“複靈陣看來是結束了,伯父伯母都無礙,太好了!”


    嵇北辰此時眼神柔和地能滲出水來,他抬手輕攬晏月漓入懷,俯身在她的額頭輕柔一吻,感謝道:“讓漓兒擔心了,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咳咳,師弟,師尊讓你去見他。”一道雄厚的男聲打斷了在月光下溫情的二人,樹影一轉,金剛龍從密林深處走了出來,而金剛龍的身後跟著他的阿姐赤焰龍。


    見金剛龍言罷,赤焰龍抿了一下紅唇,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師尊對師弟隱瞞,是有他的苦衷的。師尊為師母付出了所有,還請師弟好好勸解一下師母,不要白費了他的苦心……”


    赤焰龍言語未完,密林中傳來一道神識傳音:“好了,無需多言,讓辰兒進來吧。”


    再見父親,嵇北辰已無在內院初見時的憤怒。而此時麵前的父親,麵色卻比內院之時還要蒼白,嵇北辰心中立刻升起悔意,隻覺羞愧難當。


    嵇毅君麵色雖有異,心情卻是極佳的,他熱情地拉過嵇北辰的胳膊,含笑道:“我原本不想讓你這麽早就恢複記憶,但星光市集拍賣場中央那棵鬼槐,是天衍神樹在人界的暗麵投射。也不知它與你有何種機緣,那晚它釋放鬼槐幻境,與你解開了天衍神樹的異彩契約。


    我見你恢複了記憶,知道了那日的真相,便索性又加入了‘太虛幻境’,為你種下了一縷天道之氣,以助你重新劍道。


    我今日見你已經凝聚出歸元劍,甚好甚好,阿辰在劍道的造詣更勝為父,但辰兒需謹記,在歸元劍練到第九重之前,你都要不輕易讓歸元劍示人!”


    嵇北辰認真聽著父親的話,聽罷雙手抱拳,恭敬道:“孩兒謹記。”


    父親嵇毅君口中所說的“異彩契約”,嵇北辰是清楚的。在鬼槐幻境中,父親將左手搭在他的頭上,右手扶在天衍神樹的樹幹上,口中念著秘法。秘法誦念之後,天衍神樹樹頂的天空中,出現了一道異彩。異彩出現的同時,他便昏倒在了天衍神樹旁,失去了全部的記憶。


    他的記憶雖然恢複了,但嵇北辰總覺得哪裏不對,他抬頭直視父親的雙眼,輕聲問道:“父親,您的身體真的無礙嗎?”


    嵇毅君是直性子,向來不會說謊,他見嵇北辰問自己身體的事,連忙別過臉去,口中輕快道:“無事無事,這點小傷還難不倒你父親!”


    嵇北辰抬眼看了看父親,即使父親不說他也能猜出大概。那日,父親被噬心蝕骨魔混劍刺中,而黃鶴兒幻化的肉身護甲,卻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原本父親肉身無恙,但母親卻沒有那麽幸運,母親的肉身和魂魄都被噬心蝕骨魔混劍刺中。父親強忍心痛將自己那一身的血肉換給了母親,但母親的魂魄卻難以淨化。


    父親在靈溪秘境中嚐試過很多辦法來淨化母親的魂魄,卻都失敗了,最後父親想到了滄瀾海鮫人族的至寶鮫人淚……


    嵇毅君見嵇北辰盯著他看了許久,卻一言不發,心中焦慮不安,便自己把隱瞞嵇北辰的事說了出來:


    “原本我以為靈溪秘境的龍脈之氣,應該足以淨化阿慈的靈魂,是我低估了噬心蝕骨魔混劍的攝魂能力。我日日夜夜地嚐試淨化,數百次、成千上萬次,卻始終不能成功淨化。就在我快要放棄之時,我想起人間靈魂的歸宿——滄瀾海冥王殿。


    放走了阿慈的靈魂雖然不甘心,但是為了不再繼續消耗她的魂魄靈力,我隻能讓嵇毅明手中的鮫人淚淨化她的魂魄。


    這麽多年,我沒有去找嵇毅明討要鮫人淚,是因為我要將自己的肉體重塑,這樣才能開啟複靈陣。這具身體我還不太適應,阿辰還見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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