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靜得出奇,無數的目光投射在沐瑤身上。


    她想明白了,在雲啟就該好好珍惜與生俱來的性別優勢。


    許丞相、李太傅、徐尚書等人個個位高權重。在貴女麵前哪個不是矮上一頭?


    長公主——皇帝的嫡妹,瓊枝玉葉,尊貴顯赫。


    許傾城,鳳子龍孫,王公貴戚。


    遇上貴女照樣無可奈何。


    論公平,還得貴女與貴女博弈。


    沐瑤向眾人坦白:“我是女子。是許大哥的妻主。”


    沐瑤退迴許傾城身旁,神色躲閃,不敢看他。見許傾城沒有反應,伸手輕輕扯了扯他的的衣角,卻仍未得到迴應。


    沐瑤抬眼望去,隻見一雙幽邃的眸子晦澀不明地看著她,仿佛要窺破她的心海。沐瑤的心嘎噔一沉:許大哥果然生氣了!


    她移開視線,心虛地低下了頭。


    顧惠然始料不及,嘴裏不斷說著:“不可能,不可能!”


    沐瑤冷著臉駁道:“為什麽不可能?我是貨真價實的女子,不信你們找人來驗。”


    李太傅,徐尚書瞪大眼睛:《洛神》,《揚名鎮繁華圖》,《醉紅顏》等都出自女子之手?


    沐小友還是位神醫,是“水雲間”的新東家?


    大允的貴女從出生起便有官府補貼,生活比兒郎有保障多了。在這種安逸的環境下,她們大多嬌生慣養,不問學問。若是能吟上幾句詩,或是彈上兩行譜子足以吸引方圓百裏的兒郎了。


    隻有那些高門貴女學的多些,她們是皇親國戚高門士族妻主的不二人選,其家族都會傾注心血精心培養。


    但是她們的愛慕者太多。府外門庭若市,不是約著今日參加春日宴,明日奔赴玉瓊宴,就是後日約上踏青禮佛。。。這類活動數不勝數,哪裏會像兒郎那般冬寒抱冰,夏熱握火地對待學問。能花些心思,浮光掠影般上完整門課,已是少有的出類拔萃,學中楷模。


    沐瑤無疑在雲啟一枝獨秀秋風中,傲立枝頭別樣紅。


    長公主和許丞相則心中狂喜,略顯失態互擁著喜極而泣。


    天無絕人之路,傾城有救了!


    許如塵愕然失色呆若木雞。原來這些日子和他們朝夕相處的是位貴女!他為傾城能找到這樣一位出色的妻主感到無比欣慰。


    王衍之神色就複雜多了,隻見他舉目四望問道:“當事人除外,在場的貴女有哪位願意幫著查驗?”


    “就由我來吧。”嬌酥的女聲從沐瑤身後傳來。


    一位身著海天霞色輕羅衫,頭戴冪蘺的貴女款款走來。妙曼的身姿被皂紗輕輕裹住,手中的團扇輕盈如蝶,織成履上鑲著一顆別致的紅瑪瑙,引人無限遐想紗羅下的容色。


    沐瑤驚詫,剛才並未見著這抹倩影。她是。。。?


    吃瓜群眾又熱鬧起來。


    “快看啊!那。。。那是不是第一美女赫連晴?”


    “什麽!是蘭陵赫連家的赫連晴?她迴上京了?”


    “我不是做夢吧!今天居然能見著赫連晴。”


    “你哪隻眼看到了,沒見她戴著冪蘺嗎?”


    “戴什麽冪蘺啊!又沉又重。”


    “嗬,你忘了上迴春日宴的盛況了?”


    說到三年前的那場春日宴許多人至今仍記憶猶新,眾多兒郎為了一睹赫連晴的風采,釀成了壯烈的踩踏慘案,傷兩千八百人,卒三百二十人。赫連晴也變成了大允名副其實的“兒郎殺手”。聽說她當時受驚過度,臥床達三月之久,之後便日日攜帶冪蘺,鮮露真容。


    “對對對,還是戴著好,戴著安全。”


    夜清寒神色複雜地望著她。赫連晴是父皇看中的太子妃不二人選,隻是母後不喜,此事懸而未決。他與赫連晴有過兩麵之緣,談不上中意,但與顧惠然相比,赫連晴無疑更適合做太子妃。大允第一美女的頭銜和蘭陵郡赫連世家長房嫡女的身份足以讓她坐上這尊寶座。隻是她心儀“雲啟第一公子”——謝辭。


    王衍之目光微閃,語氣平和:“有勞赫連貴女。”


    赫連晴瞧著沐瑤一臉呆滯的模樣,想起來府裏頭養著的小鬆鼠,萌萌的可愛極了,主動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挽起她入了內室。


    沐瑤有些拘謹,她不喜歡當著陌生人的麵寬衣解帶,繃著嘴角不情願地扯著束腰。


    赫連晴噗哧一笑,惡趣味地調侃道:“小郎君解得太慢了,還是讓妾身來幫你吧。” 話落便摸向沐瑤腰間用力一扯。


    寬大的衫袍瞬間傾落覆上足踝,薄翼般的裏衫搭落在腰間,一身雪白如綢的凝脂宛若昆侖山顛的雪蓮般綻露。陽光從雕欄外悄然而至,落在沐瑤肩頭,泛著淡淡的粉色,光彩奪目,令人移不開眼。


    胸前厚重的裹布說明了一切。赫連晴在沐瑤驚恐的目光下,手速極快地又扯下白條。一對飽滿高聳的玉兔唿之而出,更顯其楚腰纖細,曲線玲瓏。


    沐瑤仿佛渡了一次雷劫,臉色緋紅一片,嬌羞地挽手遮擋。


    “赫連貴女,夠了。”沐瑤沉聲嬌斥。


    赫連晴一臉陶醉地欣賞著,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是什麽呢?


    啊!她知道了。 冪蘺下,唇邊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不夠!” 說著又上前扯下了沐瑤的發圈。


    酒紅色微卷的濃發在暖陽下光澤閃耀。


    赫連晴隻覺眼前的女子身材好得不似真人,看得她身為女子都覺得血脈噴張,氣息紊亂。


    隻是——配上這張平平無奇的臉,極不和諧。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果然老天是公平的。


    沐瑤被赫連晴瞧得心中窩火,冷笑了幾聲,還未等赫連晴反應過來,欺身而上,一把扯下她的冪蘺, 落下幾根青絲拂在耳旁。


    赫連晴一張嬌顏展露無疑。她生得膚如白雪,麵若桃花,春黛似柳,眸若秋杏,比顧惠然美上許多。若是拿她與“雲瀾第一美人”楚曼曼相論,各有千秋,隻是。。。隻是多了一分邪氣。


    是的,就是邪氣,赫連晴正勾著嘴角對著她一臉邪笑。


    沐瑤被她笑得頭皮發麻,一骨碌後退三步迅速穿上了衣裳。


    “郎君對妾身的的容貌可還滿意?”赫連晴慵懶地伸了伸懶腰,撿起冪蘺悠悠戴迴。


    沐瑤嘴角忍不住抽搐,沒想到在這兒還能遇上個戲精。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滿意,要不要考慮以身相許?爺八抬大轎,十裏紅妝娶你過門。”


    赫連晴愣了幾秒,轉而哈哈大笑起來。門外的人群不明所以,屏息豎著耳朵越發聽得仔細。


    緣,妙不可言!這兩人誰都不會想到今日的相遇會讓她倆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待二人出來,一群眾人早已急不可耐。


    赫連晴向王衍之微微作揖說道:“確實是位女兒家。”


    全場頓時沸騰起來,大夥情緒空前高漲,一時間樓上樓下熱鬧非凡。


    許傾城瞳孔巨震,整個人仿佛被雷擊中一般。他在心中反複叨念著:阿瑤是女子?阿瑤是女子!


    顧惠然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希斯底裏地吼著:“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是女子?怎麽可能?” 她的聲音因激動而變得尖銳起來,刺得人耳膜生疼。


    眼看顧惠然失控地欲猛撲上去,淮揚侯夫婦死死抱住她:“惠然,你清醒點!”


    王衍之皺著眉厲聲道:“顧貴女,請注意你的言行。”


    貴女多金貴,哪一方傷著了都是麻煩事。


    王衍之再次望向沐瑤,斂起幾分戾氣:“沐貴女,請問你為何一直兒郎裝扮?”


    周圍瞬間又安靜下來,看來無論到了哪個時空,群眾在吃瓜看瓜這點上是沒有差別的。


    沐瑤迎上王衍之的目光:“換上男裝經營酒樓更方便。王大人,大允沒規定女子不能穿男裝吧?”


    “沒有。”王衍之琢磨著沐瑤的話,覺得合理。接著繼續問道:“你為何在第一時間沒有站出來?”


    王衍紙必須確認她和許傾城的真實關係。做偽證,哪怕是貴女,也是要受責的。


    沐瑤沉默了,她該怎麽說?想看看顧惠然能狠到什麽地步?和許傾城鬧矛盾憋著賭氣?之前沒答應嫁他,現在答應了?


    王衍之這男人真難纏!


    沐瑤感受到許大哥的靠近,她輕輕挽起許傾城的臂彎看向王衍之笑道:“王大人,你什麽意思?你是覺得我不會嫁給許大哥,還是許大哥不會娶我?”


    說完側眸看向許傾城:“許大哥,你是不是要娶我,讓我當你的妻主?”


    長公主,許丞相他們急得都想幫許傾城大聲喊:“娶!娶!娶!”


    這小子在磨蹭什麽呢!


    趙懷安一直在默默吃瓜。他就想嘛,沐兄看起來這麽孱弱,哪裏有兒郎的氣概。


    他見許傾城隻顧著盯著沐瑤猛瞧,嘴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忍不住提醒道:“許傾城!你妻主問你話呢!你到底什麽時候娶她過門?”


    他大太爺說得對,這人呐書讀得太多,物極必反!


    許傾城揚唇輕笑:“阿瑤是我的妻主。待我與家裏定好了吉日,便三媒六聘娶風風光光迎娶阿瑤過門。”


    王衍之認真迴道:“屆時,本官定來捧場喝上一杯喜酒。”


    棋差一招,全盤皆輸。


    顧惠然氣得渾身顫抖:“你個醜八怪,許傾城怎麽可能看上你。就你頂著的這張臉,放眼犄角旮旯,都是極醜的存在。許傾城連我的都看不上,會看上你?一看你倆就是假的。王大人,這賤人做偽證,你別聽她胡說。”


    不待王衍之發話,許傾城已經強硬出聲:“顧惠然,你裹著美好的皮囊,卻有著醜陋無比的靈魂。你工於心計,處處拿別人當傻子,自認為可以玩弄他人與股掌之中,殊不知自己才是名副其實的傻子。阿瑤有著全天下最美的心靈,有著無與倫比的才華。她是我見過最好的貴女。我許傾城此生非她不娶,願與阿瑤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他之前未發聲,隻是在心中確認自己對阿瑤的感情。想來他早已對阿瑤有了莫名的情愫。現在阿瑤恢複了貴女身份,他心中徹底釋懷了。


    沐瑤深深凝望著許傾城,聽著他的誓詞,鼻頭酸澀。終於她在這片異世也有家了嗎?


    在這一刻,沐瑤決定將自己今後的人生毫無保留地交付到許傾城手中。她要讓全天下的兒郎都羨慕他。


    沐瑤揚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顧惠然,你連我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她環顧四周,屋內屋外被圍得嚴嚴實實。在場的不是皇親國戚,朝廷大員就是高門貴女商賈食客,一個夥計影兒都見不著。


    沐瑤輕歎一口氣,禮貌問道:“請問誰能給我一盆清水?”


    眾人為了吃瓜拚了。她話音剛落不久,幾盆清水眨眼功夫已端跟前。其中就有小胖子趙懷安。


    沐瑤驚詫他的速度,瞧他身形富態圓潤,身手卻動如脫兔。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她道了聲謝,端起水走進了內室。赫連晴饒有興趣地向其望去,冪蘺之下,嘴角的弧度逐漸放大。


    洗盡鉛華,絕色容顏重現。


    天呐,這是一張怎樣的顏色!一切詞藻盡顯蒼白。


    她的容貌如同拂曉的朝霞,光芒四射;她的容貌猶如嬌豔的海棠,令人沉醉;她的容貌如同銀河裏的星辰,奪人心魄。


    秀色曠今古,牡丹羞玉顏。


    絕色天下無,一世再難得!


    她——仿佛是九霄之上仙神匯集所有美好而作的稀世明珠。


    萬籟俱靜,所有人仿佛集體蒸發了似的,連一絲唿吸聲都無法察覺,他們不敢高聲放語,唯恐仙女隨風而去。


    “原來是她!”許傾城失神地望著沐瑤,口中喃喃自語。


    《美人圖》、《洛神》、《醉紅顏》裏的美人皆是她的影子。原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一直都在身邊。


    沐瑤麵泛紅霞,秋波盈盈目不轉睛地望著許傾城,緩緩走近。彼此的視線交纏在一起,許傾城眼中的愛意愈發濃烈。


    “那是他的阿瑤,是他的妻主。” 許傾城在心中反複述說著一遍又一遍。


    酒棕色的長發在腰間舞動,如玉般的臉頰漾著一抹淺笑又帶著一絲女兒家的嬌羞,一顰一笑盡顯風華。許傾城凝視著沐瑤的絕世神顏,隻覺心如擂鼓,強烈的窒息之感如潮水般襲來,他竭力控製著輕顫的身體,瑩亮的指甲早已深深紮入掌心,隻是鑽心之痛並未帶給他太多清醒。


    “妻主。”許傾城不經意間傾口而出,隻願日日喚她,耳鬢廝磨。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從這一刻起沐瑤就是他的全部。


    沐瑤輕輕牽住許傾城的手,十指緊扣,視線似笑非笑地掃向顧惠然:“顧惠然,現在該輪到我找你算賬了!”


    顧惠然失魂落魄地癱倒在地,淮揚侯夫婦和幾個小侍看呆了美人,迴神後連忙將她扶起。


    “怎麽可能,怎麽會有女子長得那麽美,不可能!”她放聲大笑,神色癲狂,死死抓著身邊的人一個勁兒地道:“許傾城是我的,他是我的,是我顧惠然的。”


    沐瑤聽著她那些瘋言瘋語,麵色陰沉,眸中烏雲湧動,醞釀著風暴。她麵向王衍之鄭重道:“王大人,我沐瑤今狀告淮揚侯府貴女顧惠然設計強占我夫君許傾城未遂。汙蔑我夫君身患隱疾,辱我夫君清譽,意圖斷其姻緣,毀其仕途,強嫁許府。她的惡行對我亦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對許家造成了不可挽迴的名譽損失。今日水雲間開業第一天,顧惠然惡意騷擾賓客,滋事挑釁,誹謗酒樓水酒有問題,對酒樓造成了不可估量的錢財損失和名譽損失。我夫君許傾城是大允長公主嫡子,皇室宗親之後。顧惠然的所作所為蔑視皇權,辱沒皇家清譽,下毒陷害皇室宗親,其罪滔天,其手段狠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請王大人給予公正的判決,還公道予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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