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然都是入侵了,還考慮什麽環境呢?


    漆黑與寂靜粘纏在一起,沉重的空氣中察覺不到唿吸聲,門開得大一點,外麵陰綿的天光伸進一角,觸碰到少年人的白襪,和細瘦的腳踝。


    如想像中一樣的柔蜜色。


    順滑的,暖人的,會被體溫熱化涓涓淌進嗓子眼裏的顏色。


    帶著成年男子體重的腳步聲踏入,25厘米厚的防暴鋼門自動關合上鎖,「喀嚓嚓嚓——」,門鎖裏軸輪滾動,驚醒了淺眠的人,薛放馬上聽到急促的唿吸聲。


    他本想說句「別怕」,想了想還是先打開低溫環照燈。


    潛入牆與地板間縫隙的燈熒熒亮起,為了保護狂躁症哨兵而發明的燈,隻能照亮到小腿部分,再往上就影影綽綽,朦朧似意顯出輪廓。


    四麵八方的牆裏灌滿銀沙,塗滿隔音材料,它是哨向伴侶互相治癒時的堅固堡壘。而現在,它是一座鐵牢。


    薛放和麵前這個小哨兵沒有任何信任基礎可言。


    他也不準備費時間建立。


    正當他奇怪對方為什麽沒有其他反應,調高兩刻度亮度,暖色淡光暴露了鉗製哨兵的器具——


    一副眼罩,一份手銬,綁在腦後的口枷和捆住脖子的鐵鎖。


    閃密西族知情識趣,將他完整包裝好,甚至另附了一份體貼的說明書。


    【小禮物使用建議:他兇性未除,請不要聽他花言巧語打開鎖銬,祝您使用愉快~】


    說明不夠乖,不太願意,或許以前還發生過流血事件。


    薛放來了兩分興致。


    他想拆開鐐銬,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麽。


    於是,他解開了少年的口枷,把粘著口水的圓球丟到一邊,又低頭打開手銬。


    手銬開啟時,小哨兵的身軀震動了。他抿了抿幹涸的嘴唇,蒙著眼睛,斷斷續續說:「我,我……想喝,喝水。」


    或許是這語氣太可憐,薛放心頭不覺一鬆:「我去拿。」


    少年縮了下肩膀,仿佛懼怕他的聲音,內心想的卻是:是個年輕男人。


    「不用……能不能,能把書包給,給我嗎?我帶了水,水……」他坐的平台深處丟著一隻普通背包。


    「可以。」薛放允許了。


    少年摸索著打開包,薛放靜靜望著他,抽出水杯,擰開蓋子,抖著發麻的手捧起來灌一口,喝得太急,水抖落在白色校服襯衣的襟前。


    「咳……咳咳……」他好像嗆住了,彎著腰咳嗽。


    薛放想去扶他。衣角摩擦聲聽在哨兵耳朵裏格外刺耳,一秒判定方向,壓在手掌的針毫不猶豫紮向薛放眼睛——


    「叮!」


    眼鏡龜裂,陶瓷針掉在地上。


    薛放一手攥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摘下平光眼鏡。


    少年劇烈唿吸,在他未能得手的瞬間,神情就灰敗下去。


    他沒有機會了。


    成年嚮導雄渾的意識力衝破薄弱的屏障,鋪天蓋地在他大腦裏撐起精神圖景。所有想法暴露無遺,被清刷,被掠過,像清除了河道上的石塊,接踵而來是大壩開閘傾瀉式的狂悍精神力巡遊——


    這種級別的精神層麵侵入,就是經驗老道的罪犯哨兵也難以招架,更別說一個未嚐綁定的小哨兵。


    「啊,啊啊啊!……嗚……」


    他支持不住,大腦痛得仿佛爆裂,掐緊手心,不自覺冒出冷汗牙齒打戰。


    連薛放都開始有一點不忍心了。


    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薛放試著引導:「你叫什麽名字?」


    他以為不會得到迴答。過了一會,少年強行止住抖動,大口唿氣:「嗚……繆,繆尋。」


    「幾歲了?」


    「十,十五……」


    薛放輕輕問著日常話題:「有喜歡吃的東西嗎?」


    「不知,不知道。」


    薛放溫柔問:「在哪裏上學?」


    他迴答得支離破碎:「城南……高,高中……嗚!」


    「等會留下來吃飯吧,下午送你迴學校。如果不舒服的話要告訴我。」


    繆尋結結巴巴說:「不,不會……」


    或許是男人的語氣太溫柔,又或許是剛剛死去母親的少年,被那一點點仿佛「關心」的感情猛得擊中,在結束之前,繆尋偷偷委屈哭了。


    他綁著眼罩,哭得很小心,一直咬著嘴唇沒有發出哽咽。


    沒辦法說出拒絕。閃密西族反覆交代過他,絕對不能在這人麵前惹事,要順從小意聽對方的話。


    雖然他還是惹事了,帶了根針,僥幸躲過安檢,隻差一點就能殺掉這個傢夥。


    繆尋不知道,他一舉一動的思想都坦然暴露在嚮導麵前。


    薛放撤迴精神力時,給他打下淺淡的印記,方便容老爺之後真的檢查,留作證明。


    他低頭瞧著少年,以一個成年人的視角來看,著實可憐。


    ——在母親的葬禮上因他隨口一句話被挑中,由親舅舅一手操辦,送來充當修複他精神漩渦的容器。


    也沒有人問過他願不願意。


    男人問他:「你母親有給你小名嗎?」


    少年沙啞迴答:「沒有……」


    男人嘆了聲,說道:「那我叫你繆繆,可以嗎?」


    少年哽著嗓子,「隨,隨便你。」


    薛放想著,他為什麽這麽懼怕自己呢?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下崗嚮導是貓貓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雙麵煎大鱈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雙麵煎大鱈魚並收藏下崗嚮導是貓貓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