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高華在紅木大床上驚醒,身上蓋著蠶絲被,身下是柔軟的乳膠床墊。中央空調送著徐徐涼風,幹燥舒適。


    這裏是……我家?在“現代地球”的家?


    那些異界,神明惡魔爭霸,都隻是一場夢?


    太好了!


    高華拍著自己四十多歲中年男人的肥厚胸脯,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臥室從未顯得如此溫馨愜意。


    窗外的黑夜像熬糊的糖漿,濃稠得看不見一絲光亮,萬物被粘得一動不動,隻有掛鍾滴滴答答發出單調的噪音。


    凝滯的空氣平靜得有些詭異。高華打開床頭燈,忽見臥室門口有個人影!


    誰!


    仔細一瞧,不過是衣架上掛著的一件白衣服。臥室門關著,風不知從哪裏進來的,把衣服吹得微微晃動。


    他心跳驟然加快,剛剛還溫馨無比的臥室,瞬間變得詭異陰森。


    篤~篤~篤!


    “shh誰?”高華渾身哆嗦,舌頭打結。


    “高總,這是按您意思修改的預算,請您過目。”門外是副總經理的聲音。


    “你怎麽在我家?哦對了,昨天通宵改預算來著。你等等,我來開門。”


    吱呀~


    臥室門開了,客廳黑漆漆,什麽也沒有。


    奇怪!


    他聽見窸窸窣窣的響聲,猛一迴頭。


    白衣服站了起來!


    這哪是什麽衣服,分明是燒給死人的紙人!


    “哢……哈……”


    高華想大叫,但嚇得發不出聲。紙人的兩個眼洞直視著他,血紅的嘴唇一開一合,發出幽怨的聲音:


    “燙!好燙啊!”


    火苗從紙人嘴裏竄出來蔓延全身,迅速引燃整個房間,熊熊火焰包圍了高華。


    火海中,一支支漆黑的枯手伸出,在空氣中亂抓。一些手重重抓住了高華,卻如焦炭般撞得稀碎。


    他又變成了黑精靈少年的模樣,口袋裏發出耀眼的光芒,光球緩緩升起,逼退如荊棘般叢生的燒焦手臂。


    “高華大人,您為什麽見死不救?我們死得好慘啊!”


    斯康姆的哀嚎從門板後、牆壁上、天花板……從四麵八方傳來,像複讀機般一遍又一遍重複著。


    “……”恐懼堵住了他的喉嚨,隻有嘴巴像死魚一樣張著。


    烈火中突然冒出一顆皮膚被燒光的頭顱,倏地湊到高華鼻子底下,焦黑的肌肉一動一動。他被頭顱爆出眶的眼球盯著,嚇得翻了白眼。


    這玩意兒說話了,發出的卻是中年高華自己的聲音:


    “為了保護黑精靈城堡,你置人類同胞的死活於不顧。才三個月不到,你就把自己當成黑精靈的一員了?”


    他渾身抖得和篩糠似的,大汗淋漓,什麽話都說不出,隻能心虛地搖頭。


    頭顱沒有理會,接著說:“你是你嗎?還是另一個高華?”


    “我當然還是高華……人類高華……”他勉強發出蚊子叫,顫抖的聲音越來越輕。


    “哦?聽上去不是很自信啊,你的靈魂是被這具黑精靈身體束縛了嗎?既然如此,我就燒掉這礙事的軀殼!”


    頭顱的整個身體突然鑽出赤焰,撲向了他!


    “啊!”“哎喲!”


    高華從噩夢中驚叫著坐起身,腦袋重重磕到了什麽東西,那東西也叫出了聲。


    他揉著額頭,驚訝地看著坐在麵前的小姑娘。對方正捂著鼻子,紅著眼怒氣衝衝地瞪著他。四目相對,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少女看上去不比高華(的外表年齡)大多少,小巧玲瓏。烏黑水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嵌在鵝蛋臉上,顯得無比協調。皮膚如羊脂玉般白皙細膩。


    兩人距離很近,微風吹拂著她的烏黑長發,發絲撓得他鼻子發癢。


    “你……”


    “你什麽你?我見你倒在地上,好心照顧你,你怎麽還拿頭撞我?姑奶奶的鼻子要是撞歪了,你賠的起嗎?”


    櫻桃小嘴像機關槍一樣開火了,把高華噴得一愣一愣的。


    “我……”


    “我什麽我?恩將仇報的小東西,我剛才就應該在你臉上踩一腳,而不是把你那大腦袋枕在我腿上。唉喲,大腿都麻了。”


    這位穿著粉色中式襦裙的小精靈,一邊揉著大腿,一邊咋咋唿唿地走了,留下一頭霧水的少年杵在原地,呆呆望著她的背影。


    高華現在還覺得鼻子癢癢的,迷惑地摸著後腦勺,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刻害羞地把手收迴來,小臉紅通通的,就像此刻掛在頂點的太陽。


    女孩散發著與周遭迥然不同的氣息。她不是神明或者惡魔,因為高華感受不到力量流動;但她也肯定不是吳明這樣的普通人類。


    好一個奇怪的小姑娘。


    多虧這次奇妙的邂逅,高華從疲勞和噩夢中恢複過來,但不知為何,卻感到心裏某處空蕩蕩的。


    他把手放在心窩上,一下就摸著了蹊蹺:口袋裏的光石不翼而飛了!


    那個賊!


    高華立刻追了出去,但女孩的身影就像這個季節的晨露,消失得無影無蹤。


    該死的!大意了!


    高華魂不守舍地飄到善後小組現場,心不在焉地嚼著午飯。組員們覺察到了他的異樣,但不敢多問,隻敢離得遠遠地看著。


    下午,物資到位了。善後小組根據他的命令,老老實實地教斯康姆們縫製帳篷。


    因為事關自己的過夜問題,本來麻木的斯康姆也變得積極起來,u看書ww.ukasu勞動現場熱火朝天。人多力量大,近千頂簡易帳篷終於趕在天黑前成型了。


    營地遺址北坡支起了一頂頂帳篷,像大蘑菇一樣。流離失所的人類有了臨時落腳點。


    “報告高華大人,九百頂帳篷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全部完成,足夠八千七百四十六人暫時居住。”善後組長打著哈欠紅著眼,有氣無力地說。


    高華勉強振作精神,擠出個扭曲的微笑,點點頭說:“幹得不錯,值得表揚。我會向領主大人匯報你的功績。”


    組長和組員們這才鬆了口氣,步伐輕快地迴家了。


    高華卻心神不寧了,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走。


    一隻大手又重重拍在他背上:“豆芽菜,去哪呢!”


    “哇!”


    高勇無辜地看了看自己手掌:“你咋每次都這樣,是我打得太用力了?還是你心中有鬼?老實交代,你打算去哪!”


    二哥開玩笑地摟住高華的脖子,高華心裏卻咯噔一下,支支吾吾地說:“呃……去城堡訓練場,看看暫時駐紮在那兒的兩個營。”


    “真是夠了,你小子是他們的爹嗎?念念不忘手頭上那幾顆人。走,咱迴家吃飯去。你的部隊正在修整,大晚上別打擾他們,有事兒明天再說!”


    高勇拽著惴惴不安的高華迴到了城堡主樓,一手豪邁地推開大廳正門。


    廳裏除了父親,還坐著一位女客人。聽見高勇鬧出的動靜,她看向門口。


    高華也看見了她。


    四目相對,兩人忍不住同時捂嘴驚唿:


    “你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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