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黎陽,向往著天下的大好河山,向往著人間的熱鬧繁華煙火氣,至少在那一刻,他眼裏的天下,是純淨無暇的。


    所以對劉知夏講的道理,都是挑挑揀揀來聽,好聽的就記在心裏,然後成為自己踏出北鎮的動力源泉,不好聽的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反正那些江湖中的兒女情仇,戰場上的打打殺殺,各大山門的爾虞我詐,都和他沒有半毛錢關係。


    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說江湖中的話。


    不是煉氣士,也懶得理會天上的神仙到底吃什麽飯,喝什麽水,是不是也有七情六欲。


    此刻聽到麵前的男子默默念叨出來,那些記憶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隨後成為大道理在他腦海中盤旋。


    他聽到對方說出來的太平盛世,但很快,便聽到了屍山血海,聽到了鐵騎衝陣,聽到了廝殺和呐喊。


    陣法,陰謀,陽謀,縱橫等一係列戰爭術開始在眼前浮現。


    以至於讓他眼前出現了幻覺,像是真的步入了戰場,而自己,便是那個騎在窮奇身上,領兵踏平一座座仙門的鐵血將軍。


    鬼使神差的,黎陽伸出了手,碰到了漆黑長劍的劍尖。


    一股噬心之痛傳來,瞬間將他從環境中拉迴現實,同一時刻,麵前的男子也如同漩渦那般消散,刹那之間便融入到了他的身體裏。


    五境金丹地仙的他,氣海之中,竟有一尊淡淡的人影在若隱若現,那人影正是他自己。


    別人的元嬰都是盤膝,雙手疊印坐著。


    他的卻是一個手持長劍,站在那的,故意要表現得與眾不同那般。


    氣海中的曦遙感受到了變化,帶著黑龍從氣海深處躍出水麵,一眼便看到了那個那個手持長劍的元嬰虛影。


    這一眼,讓曦遙心頭生出一種恐懼感,似乎站在這裏的,不是那個溫文儒雅的翩翩少年郎,而是一個不知道手刃了多少鮮血的恐怖殺神。


    “黎陽。”


    曦遙輕輕喊了一句。


    元嬰睜開眼睛,平靜的眸子和曦遙對視一眼後,怦然消散。


    ……


    於是,黎陽手裏多了一把很長的黑色長劍,有多長呢,不能跨在腰間,也不能背在身後,隻能像是挑扁擔那般,橫放在雙肩之中。


    長劍入手之時,腦中頓時多出了無數陰謀詭計,兵家的肅殺,陰陽家和縱橫家的陰謀詭計與合縱連橫,統統灌入到了他的腦海當中。


    而在這破天的富貴衝擊之下,五境金丹境開始鬆動,似乎就要躋身六境,但就在這最關鍵時刻,他像是踢到了鐵板那般,猛地止步於金丹巔峰,再往上,似有一層看不見的氣牆將他隔絕在六境之下。


    能夠體會,卻無法觸摸,能看得到,無法得到。


    黎陽悶哼一聲,口鼻出血,臉色也於此時驟然變得慘白一片,像是受到了重創,若不是他六境武夫的體魄和血氣,強行穩住了剛才長劍帶來的恐怖異象,現在他早就成為白癡了。


    氣海之中,曦遙氣喘籲籲香汗淋漓,她此生都隻怕是忘不掉剛才那宛若殺神的眼神了。


    黎陽看著手裏的長劍,擦掉嘴角的血沫,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人皇這是讓我來取劍嗎?


    單說劍,黎陽見過不少,而且都是品秩極高的,甚至於和仙兵不相上下的真龍天子劍,他都曾拔起來過。


    再則他手裏的君子劍,盡管不是全盛姿態,一旦大成,被他磨鋒利之後,也是能和天地之間那四把仙兵抗衡的存在,所以他不會覺得世間還有比這些劍更好的存在。


    但現在呢,這個念頭動搖了。


    這把黑色長劍,他隻看到了一個字,那便是殺字。


    這把劍就像是用一座修羅煉獄煉化出來的,一劍出,人間便是煉獄,是一把貨真價實的兇兵。


    其兇性和邪性,堪稱到了極致,若說手裏的君子劍是極致的白,那麽這一把黑色長劍,便是極致的黑。


    兩種不同的極端在此刻同時出現,也帶來了兩股不同的氣息在他體內橫衝直撞,這便是剛才他吐血的原因所在,之所以沒有出現大的問題,除卻自身體魄強橫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修煉的混沌煉胎經,竟意外將這兩種力量中和了。


    黎陽一陣後怕,又暗自慶幸還好修行了混沌煉胎經,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迴了。


    在拿到黑色長劍的那一刻,一個名字便出現了在腦海之中。


    煉獄。


    此劍,名煉獄,曾是冠軍侯的佩劍,在那個極為遙遠的年代,比古天庭時期還要遠,在那個曾出現過一個傳說中都不敢承認是否是真的天朝年代。


    黎陽心情沉重,把劍抗在肩上,轉身屋外走去,既然是取劍,那便取劍。


    殊不知在他轉身之時,屋內的人族大聖金身,除卻至聖先賢之外,其餘的表情都有所變化,隻不過很輕微,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快要跨出門口之時,黎陽猛然迴頭,確認沒啥變故後,才快步離開。


    左右兩側庭院和屋子,黎陽沒有進去,因為不必要。


    但就在要走出這座府邸之時,他又忽然留步,站在水池旁邊,水裏的錦鯉聽到動靜,又歡快的躍出了水麵,本想著能夠討要到一些丹藥,卻在察覺到黑色長劍的刹那,快速沉入水底,瑟瑟發抖,境界崩壞,好不容易誕生出來的懵懂靈智,都快要被磨滅了。


    黎陽歎了口氣,走了出去。


    萬物有靈,便是這條魚,都曉得這把劍不簡單麽?


    人皇和鄭屠站在門外不遠處,像是在談論著什麽,聽到腳步聲,同時轉身,人皇在看到黎陽手裏的黑色長劍後,麵露大喜之色。


    鄭屠雖然表麵歡喜,實則眼神頗為擔憂。


    人皇笑道:“我就知道,以人族大聖之靈,定然可以用如今的學識將那位存在給喚出來,即便是一縷微弱的殘魂,可是朕相信呐,相信他真正存在,你看看,鄭屠,朕沒有說錯吧,天朝之路,可行。”


    鄭屠連忙拜道:“陛下英明,陛下萬歲。”


    可是那傳說中的天朝,鎮壓萬古無數載的強橫存在,不也飛灰湮滅了嗎?當然,這句話鄭屠沒有說出來。


    黎陽雙手捧著劍身,高舉過頭頂,大聲道:“陛下,黎陽取劍,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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