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對於蔣老爺子的死,有人覺得悲痛,有人覺得釋懷。


    但對於季遇禮和許慕白,更多的是無感。仿佛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一個人的離世無論如何也是大事一件,那些老婦老翁忙著料理蔣老爺子的後事,季母在哭完後也迴了裏屋,幫著一起處理。


    人要體體麵麵地走,無論生前還是死後。


    像季遇禮和許慕白這一類輩分小的一代人則被趕出了裏屋。


    兩人隻好在廳堂等待。


    趁著遺體未僵,老一輩的人要幹的事可多了,清理身體啦,更換壽衣啦,忙的很。


    裏屋裏哀哭不斷,老婦老翁來來往往。有幾個年輕人去了趟屋後,從屋後搬來了一具棺材,外麵刷著黑漆,在棺材正前頭,用金黃的漆墨寫著一個大大的奠字。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外麵的暴雨已經停了,每個人臉上都顯現出一絲倦色。


    “去拿白頭巾來。”蔣成才對旁邊的老婦說,“都拿來。”


    老婦點點頭,但白頭巾實在多,她一人怕是拿不了,便請季遇禮和許慕白二人幫忙。


    二人同意了,跟著老婦往偏屋走去。


    偏屋裏盡是些雜物,白頭巾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個紅木櫃裏,在白頭巾上方還蓋著一塊更大的白布,應當是防落灰的。


    老婦扯開白布,和季遇禮許慕白二人分著將白布抱到了廳堂。


    每人都拿了一條係在頭上,白頭巾很長,許慕白戴著都拖到了地上。


    老一輩人還在商議著什麽,大概是在聯係唱哀歌的人。


    季母不知從哪找來了一大捆幹枯的稻草,放在棺材前,又拿來了一個小型香灰爐,點燃兩根蠟燭,三根香,插在香灰爐中,跪下作了三揖。


    季母讓季遇禮和許慕白照做,二人依了。


    蔣成才則從偏屋拿出了一個相框,裏麵放著的是蔣老爺子的黑白遺照。蔣成才將相框放在了棺材正前方,同時也是香灰爐正後方。


    剛才的老婦又拿了幾個稻草墊,其他的老一輩也拿著幾個。頓時廳堂擺滿了稻草墊。


    此時去世之人的直係血脈均需下跪,還有親家的年輕一輩也要下跪。一直跪到天亮,這一步是守靈。


    在如此肅穆的場合,沒人會產生玩鬧的心思,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廳堂一下子就安靜了。


    當然有人太過悲傷,小聲哭泣還是無法避免。


    生命似乎是一個環,人於哭泣中出生亦於哭泣中離世。


    那人會有下一世嗎?地府是否真的存在?


    無人知曉。但季遇禮希望人有下一世,也希望地府存在。


    季遇禮注視著自己身旁的許慕白。


    一輩子太短,我想陪你生生世世。


    …………


    等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第一縷太陽照耀大地,廳堂內的眾人才起身。


    季母沒站穩,一個踉蹌往旁邊倒去,好在季父及時出手才沒讓季母撞到牆壁。


    季母撫住額頭,皺著眉頭。這一樁樁的事耗費了她太多心神。


    好在後事大多由男人操持,季母打下手不用花太多精力。


    稍微揉了揉太陽穴,季母重新站起身,又繼續忙去了。


    第一天依然很忙。準備餐食,擺放喪事酒席所需的餐桌,還有一些送人離世必不可少的儀式。


    季遇禮對這些習俗不甚了解,但也略知一二。


    他在手機上和上司請了三天假。然後也幫襯著季母處理後事。


    這天來的人不少,一進門就趴在棺材邊痛哭。


    每來一戶人,蔣成才就會放一次鞭炮。他老婆蔣夫人則負責安慰痛哭的人。


    外麵的餐桌餐布已然擺好,餐桌上還放著一盤零食和幾瓶酒,一瓶飲料,一包煙。唱哀歌的人也到了。帶著一堆樂器,有鎖呐,喇叭,鑼,鼓,各式各樣。


    其中還有兩個巨大的音響,插上電之後便開始放哀樂。驚得鳥獸四散。


    季遇禮和許慕白從偏屋拿出了幾個大號的白色氣球。說是氣球但其實並不是,它不需要打氣,隻需將木製框架塞入球內,撐起這個下方有巨大開口的“氣球”即可。


    另幾個年輕人則找來了梯子和繩索,他們將繩索係在屋邊的樹上,等著許慕白將寫有哀詞的白布係在氣球底部後,他們將氣球掛在了繩索上,打了個活結。


    山間還是有風,吹的白布亂飄,幾位年輕人又不得不找幾塊大石頭,將白布底壓住。


    等著這邊的事忙完,蔣成才又開始收份子錢了,不過他寫字總是顫顫巍巍,手在發抖,這事也就轉給一位叔伯去做了。


    上午的時間便在忙忙碌碌中度過,待到中午十二點,一聲“刹——”醒了所有人的魂。


    哀悼習俗開始了。


    逝者直係的男的,無論大人還是小孩都排成一列,站在後麵的則牽握著前麵的的白頭巾,一來是為了不落隊,一來是防止踩到。


    那唱哀歌的是位四十多歲的男人,手提一吊白燈籠,燈籠內點著蠟。男人邊唱邊甩起燈籠,指揮著哀樂團。


    那兩台大音響已經關了,眾人也停止了喧囂,這世間隻餘這哀惋的腔調以及有序的音樂。


    那一列隊伍也不是幹站著,隨著音樂腔調的斷續,他們需要走走停停,一步一作揖,一步一磕首。


    年齡大一些的都流下了淚,年紀小一些的似以為這是什麽新奇的遊戲,臉上帶著好奇,並無半分悲痛之意。


    也許在多年後的某天,當他們再度迴憶起今日之事,會領悟一些死亡的真諦。


    儀式足足進行了一個小時有餘,待到下午一點,儀式結束,季母這類婦人便從廚房端來了一盤盤飯菜,放到了餐桌上,又將那盤零食拿開,唿籲著大家動筷。


    或許是為了讓氣氛不再那麽哀傷,有幾位婦人臉上掛起了牽強的笑,但眉宇間的疲憊是掩飾不住的。


    不過,若是這笑是發自內心倒也無可厚非,在剛才落淚的人中又有幾滴淚是真真正正地哭出來的呢?又有多少淚是偽裝的呢?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為逝去的人哀哭便足矣。


    至少他在這人世間留下了一段情,在人心裏留下了一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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