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的他時常站在搖籃邊看自己的親弟弟。從頭看到腳,連每根頭發絲都細細觀察過。接著他又在旁邊拿出鏡子,仔仔細細觀察自己。


    他想知道自己和弟弟到底哪裏不同,憑什麽爸爸媽媽隻愛弟弟不愛他。


    可弟弟突然哭了,季逸安也不知道原因。他叫來媽媽,可媽媽給了他一耳光。


    “你沒事弄你弟弟幹什麽!這下哭了我又要哄!他好好睡著你不會走開嗎!”


    “我沒有弄他!他是自己哭的!”季逸安含淚捂臉。


    爸爸抽著煙順手抄起手邊的雨傘,提起季逸安就打。連雨傘握把都被打彎折。


    季逸安哭著重複,“我沒弄我沒弄!他自己哭的他自己哭的!”


    爸爸充耳不聞。生活太苦了,萬事不順,憋屈的男人需要一個出氣口,所以他養了季逸安。可男人要傳宗接代,所以他養了弟弟。他從不看好季逸安,所以專心對弟弟好。


    季逸安出生之後就有了定好的劇本,忍受大人的負能量就好了。


    可季逸安這小玩意竟然這麽懂事,爸爸找茬找了幾天都揪不出一絲問題。如今終於有理由撒氣了,所以打的格外狠。


    媽媽或許有些看不下去了,說:“別打了,是弟弟餓了而已。”


    爸爸吐出嘴裏的煙頭,放開了季逸安。


    季逸安屁股被打得紅腫,站著都痛,更別說走和跑了。


    可他依然還是捂著發疼的臀部,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臥室,衝向門口。他想學著電視劇裏的千金大小姐一樣離家出走。


    小孩隻會模仿自己看到的,千金大小姐受了委屈隻要離家出走就會有人來求她迴去,連爸爸媽媽都會向千金大小姐低頭道歉。


    可爸爸隻是冷笑,“你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再迴來了。”


    媽媽肘了爸爸一下。可爸爸依然強硬,像是家裏的霸王。爸爸從不低頭。


    “他出去了誰養他?!餓了自然就會迴來的,你別管他。隨他怎麽幹。想走就走。”


    季逸安握住門把的手突然沒了力氣,屁股不痛了,也不哭了。


    眼淚是告訴他人自己很痛苦的信號,是乞求他人憐憫的工具。可他人不在乎,眼淚也就失去了意義。


    他安靜地站在門口,呆呆的。


    直到媽媽喊他吃飯才迴過神來。他屁股痛,隻能站著吃飯。


    爸爸媽媽和個沒事人一樣談論著今天的菜價油價,沒人管他。


    季逸安很清晰地看到一條巨大的隔閡橫在他和爸爸媽媽之間。他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這邊,而那邊是爸爸媽媽和弟弟幸福的小家。


    口裏的飯粒好硬啊,咽下去就像刀子劃破喉嚨。他哭不出來了。


    季逸安好想問老師,嬰兒為什麽是哭著來這世上的?是不是因為提前感知到了未來的不幸?


    人們總說原生家庭的愛是一件濕漉漉的衣服,穿上冷,不穿也冷。


    在這連綿不斷的雨季裏,季逸安自己的眼淚化作風雨,滲透進衣服,每走一步就留下一個沾滿淚水的腳印。


    晚上睡覺時疼痛格外難熬。季逸安隻能趴著,把頭埋在枕頭裏,無聲地流淚。他睡不安穩。


    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睡著,卻被煙霧嗆醒。


    睜開雙眼已是濃煙滾滾。


    火災。


    一家四口隻有季逸安活了下來。


    他被消防員叔叔抱起,睜開雙眼看著被火焰吞噬的家。


    他一直在流淚,可卻又哭不出聲。他很難過,他知道自己沒有家了。


    他難過不是因為這火災,這火災奪走的不是他的家。


    心髒好疼,比屁股還疼。


    爸爸是不是化作厲鬼拿著雨傘在抽打他的心髒呀?


    他於是怕黑。因為夜晚是屬於厲鬼的時間。每到黑夜,季逸安總是會想起那個夢魘,他總是會重返那個不屬於他的家,把噩夢重複一遍又一遍。


    理所當然,季逸安被送到了孤兒院。


    在孤兒院的五個月裏,他還是習慣於討好別人。可這並沒有為他謀得什麽便利。無人在意他。


    他去找小朋友們玩,小朋友們才會和他玩。從沒有人主動找他玩過。他在孤兒院和他在家裏一樣無足輕重。就像路邊的小蟲子一樣是死是活都沒人會關注。


    沒人知道季逸安的枕頭被淚水打濕過多少次,也沒人知道季逸安在夜裏會害怕地發抖。


    季逸安曾想,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沒人關注也沒人愛。


    可直到他遇見了一個叫許慕白的男人。許慕白會在他每一個恐懼的夜晚輕聲對他唱。


    “蟲兒飛。”


    “帶我飛。”


    在許慕白嘴裏,無人在意的蟲子,會飛。


    他會飛出那無邊無際的雨天。他會像知了一樣金蟬脫殼,卸下潮濕的外衣。


    可直到他遇見了一個叫季遇禮的男人。季遇禮會幫他擋住所有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搖著紅旗為他加油打氣。


    他又再次有家了。他正在被愛著。


    季逸安看向半蹲在自己麵前的許慕白。許慕白正擔憂地看著他,眉宇間的關心作不了假,連通紅的雙眼都帶著歉意。


    許慕白和他以前的爸爸完全不同,許慕白因為愛他,所以低頭請求他的原諒。


    原來真的有人會在意他是不是受委屈了。許慕白會反思自己,許慕白會改正自己的錯誤,許慕白會搞明白他每一滴眼淚的緣故。


    既然如此,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又能如何?隻要你在,我就不怕流淚。


    季逸安終於不再掙紮,也反抱著許慕白。


    “爸爸。”他哭著喊。


    “誒。”許慕白應了一聲,又吻了一口季逸安的小臉蛋,揉了揉季逸安的後腦勺,帶著哭腔,“爸爸在,逸安不哭不哭,爸爸在,爸爸永遠在。”


    季逸安的這聲爸爸不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稱謂,而是從此刻開始,季逸安認同了這段關係。


    從今以後,許慕白就是他的親爸爸。


    那,爸爸。以後我會和你撒嬌,你要依著我哦。以後我要是哭了,你要好好哄我哦。


    謝謝你,爸爸。我終於可以當小孩啦!!!


    你以後可要好好愛我呦。我是小孩嘛,你要是不愛我了,我會很傷心的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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