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過去了,葉豐的劫難就過去了嗎?


    當然不。


    自古以來天災傷人不絕人,並不可怕,起碼和令人隻能絕望的踏上絕路的人禍相比,天災並沒有那麽可怕。


    葉豐渡過天劫,迎來的便是人禍。


    一件件暗中祭出的法寶,一道道編織成網的陣紋,和一位位蓄勢待發的修行者,他們的目的都是截殺葉豐。


    為什麽呢?


    明麵上說,是百斬葉豐殺人無數,為了煌煌天道,為了人間正氣。


    實際上大家心照不宣:剛被天劫洗禮過的肉身,體內還殘存著天道和雷劫的氣息,那是修煉也修煉不來的純粹的氣息,若趕在氣息消散或煉化之前將葉豐擊殺,他的肉身便是煉藥和煉器的絕佳材料。


    寶物當前,誰管你是人是獸是草是木?


    蘇幽客作為活了那麽多年的修行者,自然知道她的同道都是什麽德性。


    就在劫雲散去的瞬間,她便想飛過去保護師公,然而身形剛起,她的手腕就被她的師父抓住了。


    “師父,他有危險。”蘇幽客低聲道。


    李墨竹微微搖頭,示意蘇幽客看過去,妖湖內哪裏還有葉豐的影子?


    “這是怎麽迴事,師父?”


    “不清楚,最後一道雷劫降臨,他便消失了,想來是有自己的辦法。”


    “那我們怎麽辦?是在這裏等,還是去找他?”


    李墨竹沉默片刻,微微搖頭:“我找不到他的蹤跡,別急,我們且在這裏觀察,若他迴來,我們再出手也不遲。”


    師徒兩人環顧四周,悄然移動身形,來到更近也更方便出手的地方。


    等待,等待,所有人都在等待,隻等葉豐出現的刹那……


    他們等到了,葉豐與天道聊完後,果然再次出現在妖湖。


    修行者們二話不說,立刻出手,唯恐出手晚了被別人搶先。


    葉豐一出來,迎接他的便是各種法術、法寶、陣紋,密密麻麻,恐怕得有上百人,他也是被嚇了一跳,所幸葉豐戰鬥經驗豐富,反應也快,他及時拔出百斬,一招“正”字斬迎擊八方。


    然而出手者也不乏大修行者,縱然葉豐全力出刀,也不免被突破防線。


    一件寶塔形道寶砸中他的肉身,一把道寶長劍刺穿他的胸膛,七八道陣紋纏繞他的身體,全力束縛他的神識和修為。


    “出手!”


    李墨竹忽然出聲,但正如她剛才攔住蘇幽客一般,她也被人攔住了。


    兩女耳邊同時傳來白玉神女的聲音:“交給他,若他不敵,你們再出手。”


    她們互視一眼,蘇幽客低聲問道:“師父,怎麽辦?”


    李墨竹雖不忍心相公受難,但她也知道白玉神女,更知道那個人不會傷害葉豐,於是強忍出手的衝動,素手輕揮,撕開空間,拉著蘇幽客潛入其中。


    “各位道友,給我個麵子,把他交給我。”


    話音落,寶塔突然發出強大的吸力,要將葉豐吸入其中。


    不過這種時刻,麵子這個東西似乎不好使了。


    那把貫穿葉豐的長劍嗡嗡作響,試圖將葉豐挑走,同時又有數人探出大手,向葉豐抓了過去,地下還有幾條如長蛇的繩子伸出,要去纏繞葉豐。


    “真的是……”葉豐不緊不慢,不急不躁,隻淡淡道:“破!”


    破之勢,勢如破竹,霎時間斬碎困住葉豐的符文,緊接著,空間破,葉豐驟然消失,所有的攻擊全部都落了空。


    “嗚唿!”葉豐出現在天空,籲了口氣。


    他的胸口仍插著道寶長劍,鮮血順著劍身緩緩的流淌,滴落,每一滴鮮血落地,都會給地麵砸出一個大坑,光禿禿的地麵則冒出點點綠芽,轉眼間便成大片綠蔭,甚至還有小樹迅速長成。


    這個景象出現,更讓修行者們瘋狂。


    “僅一滴鮮血就能讓萬物複蘇,那個武者好強的生命力。”


    “甚好!甚好!這等生命力,煉製丹藥更好!”


    “道友好生邪惡。”


    “此子名葉豐,號百斬,乃我人族殺人狂魔,還望各位退讓,將其交給我人族來處理。”


    “人族啊,果然虛偽!據說葉豐殘殺無數異族,當交給異族處理。”


    葉豐聽著那些爭執的聲音,眼角抽抽:你們在分配我之前,能不能先問問我的意見?


    “喝!”


    他大吼一聲,引起所有注意,然後當著所有人的目光,手抓貫穿胸口的長劍,緩緩將其拔出。


    “不錯的劍,歸我了。”


    葉豐手一晃,掙紮著欲要飛走的道寶就消失了。


    這種東西都不需要白玉神女出麵鎮壓,將其扔在五行造化盤空間內,它就是一塊廢鐵。


    而在道寶進入葉豐體內的瞬間,道寶的主人也喪失了對其的感知。


    這也代表他徹底失去了自己的寶劍。


    “小子敢爾!”


    失去道寶的修行者怒吼一聲,霎時間無數靈氣化劍如雨般飛來。


    葉豐輕蔑的哼了一聲,百斬揮舞,風雨不透,靈氣化劍紛紛消散。


    “不要著急嘛,黃泉路就在那裏,早去晚去它都在。”


    葉豐陰陽怪氣的說著,百斬一震,所有靈氣化劍皆被斬碎。


    天空之中浮現一個個巨大的身影,有人形的,有獸形的,唯一相同的便是他們都是聖境的。


    露麵的有八個,暗中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們沒有立刻出手,而是將葉豐困在中間,封閉了這一片天空,縱然葉豐有撕破空間的能力,也逃不出去。


    葉豐目光掃過圍著自己的修行者,他的身上青光閃爍,青衣消失,換上了他的龍雀寶甲。


    龍雀寶甲在渡劫時受到損傷,完全修複還需要時間,不過無所謂,葉豐換上寶甲,也不過是因為寶甲的飛行能力。


    ——以他的修為已可以飛行,但相比龍雀寶甲他的飛行能力還是太差。


    這個時候的葉豐,形象有點不太雅觀,寶甲就隻有翅膀和褲子,葉豐赤著雙腳,光著上身,再加上蛻變導致的大光頭,流露著一股子野蠻的氣息。


    “不行啊。”葉豐看著胸口快速愈合的傷口,“這也太差了點吧?”


    “無知小兒,狂妄!”有聖境大喝,聽聲音應該是失去了道寶劍的那個。


    葉豐歎道:“我本來還以為聖境都要點臉呢,原來也都是俗人。你們如果準備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麵對或明或暗的聖境強者圍攻,葉豐非但沒有半點膽怯,反而隱隱還有幾分興奮的感覺,這讓一些聖境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沒有人說話。


    葉豐還想給他們所有人一個機會,朗聲道:“各位,現在想退的,你們還有機會,等下開戰,可就沒有機會了。”


    話音一落,一些觀戰的凡境,自覺沒有能力與聖境爭鋒,立刻便飛身遠離戰場,以免被大戰波及。


    而另有一些凡境,仗著自身有接近聖境的修為,有保命的手段,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稍微遠離一些,等待機會。


    他們自然也有他們的打算。


    有那麽多聖境在場,這些凡境肯定沒有機會獲得葉豐的肉身和法寶,但若能撿到他部分肉身,甚至一滴血,也會讓他們獲益匪淺。


    畢竟葉豐的一滴血所蘊含的生機,都能讓大地迴春,用來煉藥,或許有想象不到的好處也說不定。


    至於聖境,自恃修為高,倒是沒有一個離開的。


    葉豐等了片刻,笑道:“看來沒有人要離開了,那就這樣吧,各位,我給過你們機會了,是你們自己沒有把握,那就不怪我了。”


    有聖境調侃道:“聽你的意思,好像是要把我們全都殺了?”


    此言一出,立刻就引來了幾名聖境的嘲笑,下方的凡境,也都肆無忌憚的評論著葉豐。


    “好狂妄,他確實有點能耐,但麵對如此之多的聖境,憑他一個區區大宗師武者,還不夠看。”


    “就是,他怎麽敢的?”


    “凡境三重,大宗師最強,傳說有些修為極高的大宗師,甚至可以打敗聖境一二重的強者,那個葉豐,或許也有這等修為。”


    “不用或許,他剛來大湖就斬殺了聖境強者,不過這次他麵對的可是多名聖境,且其中還有四重的大修行者,葉豐必死無疑。”


    ……


    下方的評頭論足,葉豐沒在意,他感知到確實沒有人再離開,便再一次向所有人問道:“各位確定要留下嗎?”


    “你在拖延時間?”有一名牛頭聖境道,“沒用的,雷劫在你體內殘留的氣息,沒有幾十年不能煉化幹淨。”


    又一名聖境道:“你若是想拖延時間恢複傷勢,我們可以等你。”


    葉豐哈哈大笑:“年齡大了,自然就少了年輕時那股不管不顧、肆無忌憚的狠勁兒,殺戮的心也淡了很多。我是心善,給你們活命的機會。要不要現在考慮一下,等下開打,你們可就沒機會逃走了。”


    “逃走?”聖境都被葉豐的話逗樂了,“你想嚇走我們?”


    葉豐沒有在意他們的嘲笑,他笑問道:“各位,知道我是誰嗎?”


    他名氣沒有那麽大,不過在渡劫的時候,他的名字也被一些知道修行界舊聞的人曝光了,故而這些人大多也都知道他是百斬葉豐。


    但他們完全不知道百斬葉豐四個字代表什麽。


    葉豐皺了皺眉頭,又一次長長的籲了口氣,歎息一聲。


    “何故如此惺惺作態?”有聖境問道。


    葉豐很想對那些人說“我真的不想殺你們,你們還是走吧,就你們那點修為留在這裏,必死無疑”,不過他馬上就想到了修行者的尿性。


    當年他也曾這麽勸說過對手,可或者被對手視為他的不自量力,或者被對手視為他的蔑視,往往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有些本想離開的人,聽他那麽一說,都留下和他幹架了。


    所以他打算這次講究一下說話的技巧,多勸走幾個人,他不想殺人,可真的打起來了,他也不會留情,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對,我叫葉豐,豐收的豐。”葉豐平靜的道,“百斬是我的外號,是我戰友給我取的,那時候,我還隻是一個小兵,第一次上戰場,我一口氣殺了幾百個敵人,所以他們叫我百斬。”


    隱秘的空間縫隙內,李墨竹和蘇幽客關注著葉豐和其他修行者。


    聽到葉豐喋喋不休,蘇幽客忍不住問道:“師父,你男人總是那麽優柔寡斷的嗎?他怎麽那麽多廢話呀?難道真的受傷了,想拖延時間療傷?”


    李墨竹搖搖頭:“以他的生命元氣,除非是神魂受傷,否則都可以在極短時間內恢複。他不是聖境,不會受道傷。”


    “那他什麽意思?”


    “不知道,且先看看再說。”


    葉豐仰望蒼穹,目光中流露追憶之色,道:“後來,我一隻腳踏進了所謂的修行界,成了一名武者。但我是個兵,我的職責是殺敵,當我成為散修的時候,誰是我的敵人?當然誰攔著我,誰想殺我,誰就是我的敵人,利益的考量,輸贏的代價,那是將軍考慮的事兒,我從來都是兵,我的職責從來都是殺敵,從未改變過。


    “所以我從不管我的敵人與我有沒有大仇,也不管他們背後隱藏著怎樣強大的勢力和修行者,我隻殺眼前人,有多少,我殺多少,直到我被殺。


    “修行嘛,本就是一條血腥的道路,不為戰鬥,不為殺戮,那我習武幹什麽呢?表演嗎?那我幹脆去跳舞好了。


    “殺和被殺,是修行者選擇的道路,也是修行者的宿命。我從不為殺人而感到內心承受煎熬,我也早就做好了被殺的準備,隻是我比較幸運,不小心就活到了現在,並且從一隻腳在修行界,到徹底走入了修行界。”


    說到這裏,葉豐追憶神情更甚。


    仿佛他已經忘記了此時的處境,真的隻是在迴憶過往的經曆。


    仿佛一張張被他殺掉的知名的、不知名的麵孔在他麵前浮現。


    “你到底想說什麽?”又有人忍不住問道。


    葉豐嗬嗬苦笑,停止追憶。


    “我想告訴你們,我葉豐的百斬名號,是殺來的。我不想殺人,但我會殺人,我殺人時不知道什麽叫憐憫,一旦開戰,我不會給你們任何機會,戰之前,就是你們僅有的機會,所以,各位,還有想要離開的嗎?”


    靜等片刻,無人離開。


    葉豐沉沉歎了口氣,麵色猛地一正,再無半點優柔寡斷,而冰冷的殺意隨即彌漫開來。


    “姐,封鎖空間,我要,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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