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蘇簡安替陸薄言按著針眼,但她完全是被陸薄言帶著走的。


    他腿長邁的步子大,她的腳步要非常匆忙才能跟得上,微喘著勸他:“你還是住院觀察一個晚上吧,家在那裏又不會跑。”


    “陸薄言,胃病不是開玩笑的。”


    “陸薄言……”


    陸薄言皺著眉停下來:“蘇簡安,你怎麽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吵?”


    十歲的她也是這樣,穿著蘇亦承從英國給她帶迴來的名牌公主裙,蹲在他身邊眨巴著晶亮的眼睛:“薄言哥哥,你為什麽不說話呢?……哥哥,你不會無聊嗎?……我陪你玩遊戲好不好啊?……薄言哥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請你吃冰淇淋吧,我吃了冰淇淋會很開心哦……”


    “小時候我才不吵呢。”蘇簡安哼了聲,“那時候還有很多阿姨誇我安靜又聽話。”


    誰說她不吵的?那時他被她吵得惱了,煩躁地低斥她閉嘴,她立刻就乖乖閉上嘴巴,抿著唇用無辜茫然的眼睛看著他,委委屈屈的好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陸薄言的唇角似是掠過了一抹笑意:“聽話倒是真的。”


    雖然過一會她還是會繼續吵,但至少比現在的她聽話。


    蘇簡已經做好跟陸薄言辯論的準備,卻突然得到他的肯定,愣怔中被他牽著進了電梯。


    來的時候蘇簡安顫抖得太厲害,徐伯擔心她的安全讓司機送她過來的,現在他們正好坐司機的車迴去。


    車子開出去一段路,陸薄言依然沒有鬆開蘇簡安的手,蘇簡安也沒想過掙開,她反而覺得……這樣才可以安心。


    因為這樣才能百分百確定,陸薄言真的在她身邊。


    “徐伯他……很擔心你。”


    蘇簡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蹦出來這麽一句。不過剛才徐伯慌慌張張的上樓,她確實從老人的眼裏看到了深深的擔憂,所以她才會那麽害怕。


    陸薄言目光深深地看著蘇簡安:“那你呢?”


    蘇簡安沉默了半晌——


    “徐伯突然去敲我的門,說你住院了。我覺得不太可能,你平時看起來根本不像會倒下的人。可是我知道徐伯不可能跟我開這麽大的玩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最後是徐伯把我拉下樓讓司機送我來醫院的。司機說你平時很少生病,應該不會很嚴重,我覺得我也是醫生,再嚴重也沒什麽好怕的,頂多我來想辦法。可是剛才我看見你的時候,你完全不像平時的樣子,我……”


    擋板把前座的燈光都擋住了,後座有些昏暗,蘇簡安微微低著頭,半邊臉頰沐浴著光亮,另一邊沉入黑暗,她的眉梢似乎閃爍著不安,她小聲地說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


    隻是越握他的手越緊。


    她在後怕。


    是的,推開門看見陸薄言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那一瞬,她很怕,很怕他就這麽倒下去了。


    陸薄言摟過蘇簡安,微微俯身,微涼的雙唇貼到了她柔|軟的唇瓣上,猶如蜻蜓停在水麵一樣輕。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蘇簡安瞬間變成了木頭人。


    仿佛世界都在這一刻靜止,他唇瓣的溫度,他溫熱的氣息,他摟著她的雙手……


    一切都真真實實。


    陸薄言真的吻了她,寂靜中,她甚至可以聽見他的心跳。


    “別怕,我不會有事。”


    他的聲音穿透寂靜,依然低沉有磁性,卻比以往多了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蘇簡安“嗯”了聲,聲如蚊呐,但神奇的是,她好像真的不怕了。


    陸薄言沒有鬆開蘇簡安,反而順勢靠到了她的肩上。


    她的肩膀和大多數女孩一樣,圓潤纖瘦,靠著並不舒服,但靠得近了,她身上那種淡淡的山茶花香氣又襲來,陸薄言的心裏有說不出的喜歡。


    蘇簡安愣了愣——這角色反轉了吧?


    她不適地動了動:“陸薄言……”


    陸薄言非但沒起來,甚至把姿勢調整得更加舒服了:“別動,你沒聽見沈越川說嗎?我已經兩天沒休息過了。”


    他的聲音裏有濃濃的倦意,蘇簡安想算了,就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


    她偏過頭來看陸薄言,他已經快要睡著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陸薄言閉上眼睛的樣子,他的臉上滿是倦色,卻是一臉安心,讓人不忍心打擾他,卻也無法將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因為……


    實在是太好看了啊!


    蘇簡安又一次感歎上帝不公,一個人病懨懨都讓他這麽的好看。


    看了一會蘇簡安就發現手邊有毛毯,其實車內的暖氣很足,但春末的天氣總歸還是有些冷的,她想了想,還是給陸薄言蓋上了。


    陸薄言睡得很淺,對蘇簡安的動作有所察覺,卻默默享受著,蘇簡安絲毫沒有察覺他微微上揚的唇角,心裏反而竊有一種滿足感。


    是那種……為在乎的人做了一件小事的自我滿足感。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家門前,司機的聲音越過擋板傳來:“少夫人,到家了。”


    蘇簡安看了看靠著她睡的正香的陸薄言,猶豫了一下還是戳了戳他的肩膀:“陸薄言,到家了。”


    陸薄言


    蹙著眉睜開眼睛,蘇簡安以為自己打擾到他休息了:“我不想吵醒你的,可是到家了。”


    她一臉歉意,陸薄言微微抬起手,想揉揉她的頭發說沒關係,可她接著就皺起了眉,一本正經地說:“而且……你太重了,我肩膀好酸……”


    陸薄言:“……下車。”


    蘇簡安溜下去,揉了揉肩膀,這才發現右手幾乎沒知覺了。


    哎,為了看美男她會不會太拚了?


    陸薄言注意到蘇簡安的動作,問她:“手麻了?”


    “我感覺不到手了……”


    陸薄言歎了口氣,拉起她的手,不輕不重的揉著她的手臂和手掌。


    蘇簡安直接愣住了,這麽親昵的動作,她和陸薄言聯袂上演,真的……合適嗎?


    不過剛才在車上的時候,他們好像還……接吻了。


    她偷偷打量陸薄言,揣測那個吻的意思,最終得出:陸薄言或許隻是為了讓她安心而已,他用那樣的方式告訴她,他沒事。


    所以她絕對不能想太多。


    陸薄言隻是全心全意的幫她揉著手,他微微低著頭,浸在夜色中的輪廓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抹溫柔,蘇簡安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她的手很快就恢複了感覺,慢慢地才發現陸薄言把力道拿捏得很好,不輕不重的,很舒服,而且他的手並不粗糙,揉起來觸感恰到好處。


    這下,不止手恢複了感覺,蘇簡安渾身都有感覺了——臉頰發熱是怎麽迴事啊啊啊!


    陸薄言還不打算鬆開蘇簡安的手。


    蘇簡安天生肌膚細嫩白皙,手如柔荑,握在手裏軟軟滑滑的,簡直讓人一碰就不想再放手。


    但她的肌膚很容易發紅,眼看著再揉下去她的手就要破皮了,陸薄言終於還是刹住了:“好點沒有?”


    蘇簡安這才反應過來,忙忙抽迴手:“好了,謝謝。”


    陸薄言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淩晨了:“不早了,迴去睡覺。”


    蘇簡安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陸薄言:“你餓不餓?我餓了。”


    “想吃什麽?讓廚師給你做。”頓了頓,陸薄言才又說,“我也有點餓。”


    “我不挑食啊。”蘇簡安說,“不過你現在隻能吃流食吧?不用叫廚師了,我去熬粥,海鮮粥?”


    陸薄言“嗯”了聲,蘇簡安轉身就奔迴了屋內。


    廚房的冰箱裏有泡好的香米,蘇簡安取了一份出來,倒入砂鍋,加水開火熬著,然後去處理海鮮。


    對蝦剪成兩半,去掉背上的筋須以及蝦腦;魷魚處理好片刀花,然後切成不大不小的片。此時鍋裏的粥已經沸騰了,放入海米熬出熬出底味,再放薑絲去腥,加入對蝦熬到鮮紅,再放蛤蜊,最後才是魷魚。


    熬到蛤蜊張口的時候,米粒也已經入口即化,砂鍋上麵浮著一層發亮的粥油,下麵的粥晶瑩剔透,咕嘟咕嘟的聲音把海鮮和大米的香味蒸出來,溢滿了整個廚房。


    加入調料和香菜後,蘇簡安關了火,撇了最上麵的粥油出來,再盛了點粥進去,這碗是給陸薄言的,又香又好消化,至於她……當然主要負責吃不好消化的海鮮啦!


    把兩碗粥放到托盤上想端出去,卻有人比她先一步把托盤端了起來。


    “我來。”陸薄言把粥端到了餐廳。


    蘇簡安把有粥油那碗端給陸薄言:“你的胃暫時隻能吃這個。”


    陸薄言嚐了一口,發現蘇簡安熬粥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去腥工作很到位,完全把大米的香味和海鮮的鮮甜熬了出來,入口時鮮香滿溢,咽下去後迴味無窮,是他喝過最好喝的粥。


    他的目光投向蘇簡安,滿是探究。


    夜已經深了,徐伯和其他人都在花園後的傭人樓休息,偌大的房子隻有餐廳的燈亮著,暖色的燈光當頭鋪下來,不那麽明亮,但是比任何時候都溫暖,蘇簡安卻被陸薄言看得心裏沒底:“粥不好喝嗎?不太可能啊。”


    她舀了一匙粥送進嘴裏,陸薄言想攔著她卻已經來不及了,她被燙得哇哇大叫。


    “笨死了。”


    陸薄言倒了杯冰水給她,她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杯,總算緩解了那種火辣辣的痛感。


    “舌頭伸出來,我看看。”陸薄言擰著眉命令,語氣裏有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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