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直飛a市的航班上——


    飛機搖晃顛簸得十分厲害,大人小孩的哭叫聲充斥了整個機艙,其中夾雜著從擴音器中傳來的機長的聲音,一切都混亂不堪。


    就像洛小夕的思緒。


    她還以為再過一個小時她就可以迴家了,誰知道現在她不但迴不了家,還有從萬米高空掉下去的危險。


    真是……嗶——了整個動物園了。


    看著麵前用來寫遺書的白紙,洛小夕很有揉碎扔出去的衝動。


    她想突然迴家給父母一個驚喜,可不是驚嚇!


    擴音器裏又傳來空姐的聲音:“請大家盡快寫好想說的話,十五分鍾後,我們的空乘人員將會收走。”


    十五分鍾……


    這幾個字就像一枚炸彈,狠狠的在洛小夕的腦海中炸開。


    三個月的放肆讓她見識到許多,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攢了一肚子的話迴來,居然隻給她十五分鍾?


    靠,給她十五天都未必講得完好嗎!


    “媽媽……”後座的小女孩哭個不停,“我好害怕,我不要死……”


    連一個八jiu歲的小女孩都知道,這次他們遇到的不是一般的危險,洛小夕逼著自己麵對也許她將遭空難這件事。


    雖然不願意,但如果老天要她死,這樣的環境下,她似乎沒有辦法存活下來。


    她突然想起很多人,老洛,她媽媽,蘇簡安,秦魏,還有……蘇亦承。


    她故作輕鬆的一一寫下想對他們說的話,到蘇亦承的時候,筆尖驀地頓住。


    最後,她隻寫了一句:我不恨你了,請你幸福。


    這三個月裏,她站在蘇亦承的角度,理解了蘇亦承為什麽那麽做,其實早就不恨他了。


    至於未來該怎麽辦,她還沒有想清楚。


    但臨死前的這一刻,她似乎找到了答案,不是思考而來,而是從心底冒出的答案。


    隻是,也許沒有機會告訴蘇亦承了。


    十五分鍾後,眼睛紅紅的空姐拿來信封,把洛小夕的遺書裝進去,統一收進了一個防火防水的小保險箱裏。


    就在這個時候,飛機劇烈的搖晃了一下,洛小夕被慣性帶得狠狠的往後撞,撞得她頭昏眼花,忍不住咒了一聲氣流它大爺全家。


    她捂著被撞疼的地方,好一會才睜開眼睛,也才發現,飛機好像飛得平穩了,整個機艙都安靜下去。


    擴音器中再度傳出機長的聲音,機長宣布飛機安全的穿過氣流,雖然耽誤了大半個小時,但一個小時後,他們會平安的降落在a市國際機場。


    後座的乘客歡唿雀躍,大叫“機長萬歲”,小孩也停止了哭泣。


    先前彌漫在機艙中的不安和恐懼,漸漸被陽光驅散。


    “它大爺的。”洛小夕擦掉眼角的淚水,叫來空姐,“給我一杯香檳!”頓了頓,又說,“把你們飛機上的香檳全開了,機艙裏的乘客不管頭等艙還是商務艙,人人有份,我買單!”


    空姐先把洛小夕那杯香檳送了過來,她仰首就喝下去,卻遲遲不低下頭。


    剛才機長告訴大家飛機有墜機危險的時候,她心裏一萬頭羊駝奔騰而過。寫遺書的時候,她還能想到每個人,寫下想對他們說的話。


    現在沒事了,她卻想痛哭一場。


    她終於明白,原來僅有一次的生命才是最珍貴的,原來真正再也無法找迴的,是逝去的時間。


    三個月來縈繞在她腦海的、困擾著她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一個小時後,當地時間下午三點,柬埔寨直飛a市的航班安全降落在a市國際機場,除了個別乘客在顛簸中受了輕傷,沒有人員發生嚴重傷亡。


    整個機場的工作人員歡唿雀躍。


    由於消息還沒傳出去,所以機場十分平靜,洛小夕取了行李走出來,看著熟悉的東方麵孔,聽著熟悉的母語,第一次覺得腳踏實地的感覺真特麽好!


    她從包包裏取出墨鏡帶上,走出去攔了輛出租車,迴家。


    出租車開走的那一刻,機場內圓柱的後麵走出一個人,望著出租車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小陳走過來:“蘇總,已經沒事了。而且你看,洛小姐不是迴家了麽?我也送你迴醫院吧。”


    蘇亦承看了看時間,她確實留蘇簡安一個人在醫院太久了,點點頭,走出機場。


    他忘了自己是怎麽趕到機場的。


    “……洛小姐乘坐的航班有墜機的危險!”


    小陳的話就像一枚強而有力的炸彈,他幾乎是衝出醫院的,路上好像還撞到了幾個醫生,但他沒有道歉。


    趕到機場後,他進了控製中心,得知機艙裏的乘務人員和乘客都在寫遺書。


    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也在那架飛機上。


    不能救下洛小夕,但他至少可以陪著洛小夕一起死。


    幸好,半個小時後,一切都有驚無險的度過了。


    蘇亦承突然發現,哪怕是洛小夕還不肯原諒他也無所謂了,隻要她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迴到醫院,蘇亦承遠遠就看見醫生護士不斷的進出蘇簡安的病房,蕭芸芸也在。


    見他迴來,蕭芸芸哭著跑過來:“表姐吐得很厲害。”


    “怎麽迴事?”蘇亦承蹙起眉,“我出去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你走後沒多久表姐就醒了,一直吐到現在都沒有停。”蕭芸芸是急哭的,“田醫生說表姐一直這樣吐下去不行,不僅會傷到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也會受到影響。”


    蘇亦承迴病房,張阿姨和護士正好扶著蘇簡安從浴室出來。


    蘇簡安原本就瘦,幾天折騰下來,整個人憔悴了一圈,一向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如果她閉上眼睛,隨時給人一種破碎的瓷娃|娃的錯覺。


    蘇簡安躺迴病床上,朝著蘇亦承擠出一抹微笑:“哥,我還好,能撐住。”


    “別說話了。”蘇亦承扶著蘇簡安躺下,“好好休息,我去找田醫生了解一下情況。”


    田醫生正好也在等蘇亦承迴來,開門見山的告訴他:“蘇小姐的孕吐是我見過的孕婦裏最嚴重的,按照她現在這個跡象,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會吐得越來越嚴重,隻能靠營養針維持自己身體和孩子的營養所需,這樣子很難保證生下來的孩子是健康的。”


    蘇亦承蹙起眉心:“有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有,去年我們醫院收治過一名孕吐很嚴重的孕婦,但比蘇小姐的症狀還要輕一點。”


    “那名孕婦後來怎麽樣了?”蘇亦承問。


    “堅持了半個月,實在堅持不住,她選擇了引產。”田醫生說,“其實,我給你們的建議也是這個。你迴去和蘇小姐商量一下吧。”


    “……”蘇亦承沒有說話,臉色陰沉得厲害。


    “你不要誤會。”田醫生解釋道,“我不是詛咒蘇小姐的意思……”


    “我知道。”蘇亦承揉了揉太陽穴,“我隻是在想,要怎麽跟我妹妹開口。”


    “或者你可以再等一段時間,如果她還是吐得這麽厲害的話再跟她說。”田醫生說,“其實連續不斷的嘔吐是非常難受的,渾身無力,胃,喉嚨……都會非常難受。如果到了她忍受的極限你再告訴她,她也許會答應。”


    蘇亦承並不這麽認為,他太了解蘇簡安了,既然她決定生下孩子,那麽她不會因為自己受一點苦就輕言放棄。


    被迫和陸薄言離婚、離開陸薄言、看著陸薄言和韓若曦在一起……這些蘇簡安咬咬牙都能忍受。


    真正令她痛苦不堪的日子,在後麵。


    蘇亦承迴到病房的時候,蘇簡安已經掛上點滴了,一見他就問:“哥,田醫生跟你說什麽了?”


    “說你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很辛苦。”蘇亦承握|住蘇簡安的手,“你能撐住嗎?”


    蘇簡安點點頭:“放心吧。”


    “還有,”蘇亦承說,“你可能要在醫院過年了。”


    蘇簡安苦中作樂的聳聳肩:“沒關係,反正我在哪兒你都會陪著我。”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了,你迴家的話把我的手機幫我帶過來。小夕迴來了,她一定會聯係我。”


    “好。”


    “哥……”蘇簡安有些猶豫的問,“你準備好跟小夕見麵了嗎?”


    “我跟她認識十幾年了,哪裏還需要準備才能見麵?”蘇亦承說,“到了合適的時候,我會去找她。”


    “好吧。”蘇簡安抿了抿唇,“那你們的事情,我就不摻和了。”


    “你好好養著自己的身體。”蘇亦承還是決定透露給蘇簡安一點,讓她做好心理準備,“田醫生說了,你的情況太嚴重,也許會影響到胎兒的健康。所以,其他事你就不要管了,顧好自己。”


    蘇簡安的手不自覺的扶上小|腹,點了點頭。


    下午,張阿姨把手機給蘇簡安送了過來,她開機等著洛小夕的電話,等到晚上十一點多,手機終於響起。


    顯示的卻是“老公”兩個字。


    她的心仿佛被人猛地刺了一刀,尖銳的疼起來。


    接通電話,陸薄言帶著醉意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沒頭沒尾的質問把蘇簡安問懵了:“什麽?”


    陸薄言的聲音裏夾了一抹怒氣:“到處都在傳我和韓若曦在一起了,你為什麽不來找我,為什麽不來問我?!”


    “……你喝醉了。”蘇簡安避重就輕的提醒陸薄言。


    陸薄言不置可否,沉默良久,突然口齒不清的叫了聲她的名字:“簡安……”


    “……”


    蘇簡安沒有做聲,陸薄言也沒再說話,蘇簡安猜他睡著了,狠心的掛掉電話。


    如果她沒掛機,下一秒就能聽見陸薄言在電話那頭哀求:“老婆,你迴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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