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黑,江燁就催促蘇韻錦迴去,說是再晚一點,他擔心蘇韻錦一個人迴去不安全。


    蘇韻錦蹭到病床前:“我一個人迴去確實不安全,所以……我不迴去了!”


    江燁無奈的笑容裏充滿了包容:“不迴去,你打算在這裏過夜?”


    “不可以嗎?”蘇韻錦聳聳肩,滿不在意的樣子,“這裏不透風不漏雨的,你都能在這裏過夜,我為什麽不能?”


    江燁點了點蘇韻錦的額頭:“我是病人,住院正常。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床這麽小,你確定你可以忍受?”


    蘇洪遠斷了蘇韻錦的經濟來源後,蘇韻錦改掉了許多原來的生活習慣,學會了買一樣東西之前先看價錢,和其他商品作比對,學會了洗衣服和做飯,學會了如何打理和收納一個家。


    蘇韻錦唯一無法改變的,就是隻能睡大床的習慣。


    小於一米八的床,無法給蘇韻錦安全感,躺上去總有一種隨時會掉下來的感覺——這是蘇韻錦的原話。


    可是醫院的床剛好一米,比沙發寬不了多少,在蘇韻錦眼裏,這可能甚至不配稱為床。


    出乎江燁意料的是,蘇韻錦根本不在意,她把簾子一拉,隨後就跳到床上來,無賴一樣趴在他的胸口,幾乎要跟他連為一體:“跟你在一起,大床純屬浪費!”


    江燁看了看他和蘇韻錦,兩個人隻占了不到三分之二的床,假設這張床有一米八寬的話,確實很浪費。


    不過……


    江燁若有所指的看著蘇韻錦:“有時候,也不是那麽浪費吧?”


    蘇韻錦怔了怔才明白江燁的意思,瞪大眼睛在江燁的胸口上砸了一拳。


    江燁把蘇韻錦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另一隻手滑到她的腰側,有些用力的把她抱在懷裏:“傻瓜,睡吧。”


    蘇韻錦的唇角抿起一個滿足的弧度,在江燁的胸口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緩緩閉上眼睛。


    這個時候,蘇韻錦尚想不到,這是她最後一個可以安然入夢的晚上。


    夜晚很快過去,曙光又重新鋪滿大地。


    蘇韻錦醒過來的時候,她依然維持著入睡前的姿勢趴在江燁的胸口,江燁一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放在她的後腦勺上,他們的距離如此貼近,彼此心跳唿吸交融,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密。


    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在蘇韻錦的心頭滋生,她又在江燁的胸口趴了一會才準備起床。


    結果一抬頭,就看見江燁在笑眯眯的看著她。


    蘇韻錦詫異了一下,瞪圓眼睛盯著江燁:“你什麽時候醒的?”


    江燁溫暖的掌心在蘇韻錦的頭頂上慢條斯理的輕撫著:“比你早一點。”


    他的眸底,有一股仿佛取之不盡的暖意,連聲線都溫柔暖如春天裏夾著陽光的風,一絲絲滲入到心底深處,蘇韻錦整個人被一股濃濃的幸福包圍。


    被一雙這樣的眼睛注視著醒來,是一種幸福。


    可是,還不夠。


    蘇韻錦捧住江燁的臉,深深的吻下去。


    江燁哪裏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順勢翻了個身,壓住蘇韻錦,肆意將這個吻加深。


    最後還是蘇韻錦反應過來,這裏是醫院,在還有一絲理智留存的時候,推開江燁:“我去買早餐。”


    江燁盯著手機,目光意味不明:“去吧,反正……我沒吃飽。”


    蘇韻錦想了想,立刻明白江燁是什麽意思,咬著唇拉著窗簾,跑出了病房。


    吃完早餐,已經將近九點,蘇韻錦剛想去問醫生江燁可不可以出院了,就有護士進來:“江燁先生的家屬,請去一趟主治醫生辦公室。”


    “肯定是叫我去辦出院手續的!”蘇韻錦吻了吻江燁的額頭,“我很快迴來。”


    護士帶著蘇韻錦到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出去的時候順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這個時候,蘇韻錦仍然沒有任何危機感。


    直到主治醫生衝著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坐下吧,你也許需要點時間來接受這件事。”


    蘇韻錦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什麽事?醫生,我是來幫我男朋友辦理出院的。”


    主治醫生沉吟了片刻:“在你們出院之前,我有責任和義務告訴你一件事。”說著,醫生拿出一張腦ct的片子,“我們在蘇先生的腦內發現了一些異常情況。”


    “……”


    接下來醫生說的話,蘇韻錦一句都沒有聽清楚,她隻知道,江燁得了一種非常罕見的病,從現在開始,他會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失去知覺、或者突然暈倒的狀況,再過一段時間,他會越來越虛弱,甚至連日常生活都不能再自理。


    蘇韻錦瞪大眼睛,無助的抓著醫生的手:“有沒有什麽治療的方法?醫生,請你治好他,醫藥費不是問題,我可以想辦法!”


    主治醫生拍了拍蘇韻錦的手:“醫學上,現在沒有任何治愈的方法。隻能讓他留院觀察他的生命體征變化,這樣我們可以隨時對他進行搶救。另外,小姐,還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


    直覺告訴蘇韻錦,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蘇韻錦本能的搖頭,可是不經意間對上醫生的眼睛時,她看見了愛莫能助。


    是啊,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她,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都隻能一個人默默的消化。


    蘇韻錦漸漸冷靜下來,醫生告訴她:


    “小姐,我們感到非常遺憾。你男朋友的身體漸漸虛弱後,他隨時都會失去知覺,不知道哪一次,他也許會……永遠都醒不過來。”


    言下之意,也許會有一天,江燁睡著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蘇韻錦就像遭遇到這世上最重的一拳,她被當頭擊中,整個人一瞬間潰不成軍。


    怎麽會這樣呢,不應該這樣啊。


    她脫離原來的生活,換了一種生活方式,好不容易和江燁越來越好,命運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給她一記重拳?


    江燁聖誕節才寫好了他新一年的工作計劃,他們計劃得很好的,等她畢業,他們就去拉斯維加斯結婚,他們會組成一個美滿的家庭,攜手到老。


    那一刻,蘇韻錦根本想不明白,她不知道病魔為什麽可以這麽蠻橫,怎麽可以說來就來,說破壞就破壞別人平靜的幸福?


    如果江燁的病看得見摸得著,蘇韻錦也許可以變成力大無窮的女戰士去與之對抗,可是實際上,她什麽都做不了,連最後的希望——醫生也束手無策。


    醫生安慰了蘇韻錦幾句,很快就迴到正題:“另外就是,你決定一下這件事要不要告訴病人。我覺得,病人應該是有知情權的,但如果你擔心會影響病人的心情,可以暫時先瞞著他。”


    要不要告訴江燁他的病,蘇韻錦考慮了很久,遲遲拿不定主意,直到江燁打來電話。


    “韻錦,你怎麽還不迴來?”江燁的聲音裏透著擔心,“你已經出去一個小時了。”


    蘇韻錦看了看時間,這麽久不迴去確實太可疑,隻好找了一個借口:“排隊繳費的人太多,我已經出電梯了,現在就迴病房!”


    迴到病房,蘇韻錦才發現江燁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她愣了愣:“你、你要出院嗎?”


    “你不是去幫我辦出院手續的嗎?”江燁捏了捏蘇韻錦的臉,“走吧,我們順路去一趟超市,中午做好吃的。”


    蘇韻錦笑不出來,在江燁拿起東西的時候,她扣住了江燁的手。


    江燁一眼就看出蘇韻錦的神色不對勁,問她:“怎麽了?”


    蘇韻錦張了張嘴,還來不及說什麽,眼淚已經先奪眶而出。


    這是蘇韻錦第二次哭,上一次是她被蘇洪遠逼著嫁給一個男人,從國內逃迴來的時候。


    江燁意識到有什麽嚴重的事情,拭去蘇韻錦臉上的淚水:“發生了什麽事,不要哭,慢慢告訴我。”


    他越是這樣,蘇韻錦哭得越是失控,根本講不出完整的句子來。


    江燁隻好把蘇韻錦抱進懷裏,像哄小孩那樣輕拍她的背部:“聽話,不要哭。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醫生……”蘇韻錦抽噎著斷斷續續的說,“醫生說、說你……”


    江燁何其聰明,蘇韻錦是從他的主治醫生那裏迴來的,哭成這樣,一定是他出了什麽問題。


    他鬆開蘇韻錦,冷靜的鼓勵她:“韻錦,不要哭,你得把事情告訴我,我們才能解決問題。”


    蘇韻錦捂住臉,淚如雨下。


    上一次,她哭得遠遠沒有這麽兇,江燁已經顧不上想自己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了,隻知道心疼蘇韻錦。


    千哄萬哄,江燁總算哄得蘇韻錦可以說出完整的句子,也終於從蘇韻錦斷斷續續的話中得知,他生病了。


    而且是一種很罕見的病。


    “韻錦,生一場病,其實我不怕。”江燁抱住蘇韻錦,聲音史無前例的透出迷茫,“但是我怕離開你。”


    蘇韻錦本來就難過,江燁這麽一說,她仿佛已經體會到和江燁生離死別的痛,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瞬間又奪眶而出。


    “別怕。”江燁拍著蘇韻錦的背安慰他,“你不要忘了,生病是可以找醫生的。接下來,我需要做的隻有相信醫生,他們會負責治好我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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