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薄言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虛弱的蘇簡安。


    她的臉白得像剛剛裁好的紙,講話這種基本不需要費力氣的事情,對她卻像是一種艱巨的挑戰。


    就在這個短短的瞬間,陸薄言做出了決定。


    他握著蘇簡安的手說:“我在這裏陪你。”


    蘇簡安以為是她太痛,所出現幻聽了,疑問的看著看著陸薄言。


    陸薄言又重複了一遍:“簡安,我不會走。”


    蘇簡安勉強擠出一抹笑,氣若遊絲的說:“笨蛋,剖腹產是手術,不允許陪產的。”至少其他醫院,是這樣的。


    “這是陸氏旗下的醫院,剖腹產能不能陪產,我說了算。”陸薄言擦了擦蘇簡安額頭上的汗,“別說話了,你需要保存體力。”


    陸薄言要陪剖腹產,蘇簡安哪裏還有心情管什麽體力。


    她接受剖腹產,除去是為了保證她和兩個小家夥的安全,也有一小部分的原因,在於剖腹產不允許陪產。


    她很清楚順產和剖腹產的過程,那樣的場麵,就像是一場生命的裂變,哪怕是拿過手術刀的她都覺得超出承受範圍。


    更何況是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場麵的陸薄言?


    “不要,你出去。”蘇簡安試圖掙開陸薄言的手,“我一會腰部以下會失去感覺,躺在這裏像一個實驗的小白鼠。你不要看,太醜了。”


    陸薄言輕而易舉的見招拆招:“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所有的動物裏我最喜歡小白鼠?”


    蘇簡安假裝不高興了:“你不是最喜歡我嗎?”


    陸薄言挑了一下眉梢:“我最喜歡的人是你。小白鼠是你,人也是你,我更沒有理由離開了。”


    “……”蘇簡安沒想到套路了自己,無言以對。


    “……”


    最後,蘇簡安隻能換上鄭重其事的態度:“薄言,相信我,你應該出去等。”


    陸薄言倒也沒有直接拒絕:“原因呢?”


    “你不是醫生,受不了手術場麵的。”蘇簡安緩緩的說,“我上了第一節解剖課後,好幾天吃不下東西,喝水都會吐。待會你見到的,比我在解剖課上看見的還要真實。所以——你不應該留下來。”


    “可是我不能在這個時候留你一個人。”陸薄言坐下來,“韓醫生已經跟我談過了,你不需要再跟我重複一遍。”


    蘇簡安知道,她肯定是勸不動陸薄言了,把韓醫生叫過來,希望陸薄言可以聽韓醫生的話。


    韓醫生卻隻是聳聳肩:“陸太太,你都沒辦法的事情,恐怕全天下人都無能為力。”


    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蘇簡安故意恐嚇陸薄言:“你一定會後悔的。”


    陸薄言絲毫沒有被嚇到:“這個時候出去,我會更後悔。”


    “老公……”


    蘇簡安企圖用甜言蜜語戰術把陸薄言哄出去,可是還來不及說什麽,陸薄言的吻就落到她的唇上。


    陸薄言吻得有些用力,旁邊的醫生護士紛紛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蘇簡安突然就忘了她要說什麽。


    過了片刻,陸薄言才緩緩離開蘇簡安的唇,說:“媽和亦承他們在外麵等你,我在這裏陪你——這是我最後的決定。”


    言下之意,蘇簡安說什麽都沒用了。


    陸薄言當然知道,一會看到的畫麵也許會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視覺衝擊。


    但是,就在接下來的也許還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裏,蘇簡安會產下他們的孩子,變成一個媽媽,他也會從此成為人父。


    這種時刻對他而言,具有著筆墨難言的意義,


    更何況,這一個小時,也許是蘇簡安這一生最無助的時刻。


    他不想隻是因為害怕,就躲在產房外等著一切結束,等著蘇簡安被一群陌生的醫生護士送出來。更不想他們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不在他們母子身邊。


    蘇簡安看著陸薄言,語氣無奈的軟下去:“你以後要是受到影響什麽的,不能怪我啊。”


    “當然不怪你。”陸薄言說,“你隻需要對我負責就可以。”


    蘇簡安:“……”


    手術室的氣氛似乎一下子輕鬆下去,護士走過來的時候終於沒有了壓力,說:“陸太太,我們需要給你做一些手術前的準備。”


    蘇簡安大概知道護士都需要做些什麽,點了點頭,抓著陸薄言的手:“你不要看。”


    陸薄言知道蘇簡安在擔心什麽,看著她說:“放心,你在這裏,我對看別的沒興趣。”


    蘇簡安笑了笑,感覺連突然襲來的疼痛似乎都不那麽劇烈了。


    她沒有說,但是這一刻,她心底是感謝陸薄言的。


    她了解剖腹產的過程,也知道這個過程裏她基本沒有不適的感覺。但這是她第一次躺在手術床上任人“宰割”。要知道,以前她都是站在手術台旁邊的人。


    她不像一般孕婦那樣害怕,但或多或少還是有一些緊張的。


    而現在,僅有的那些緊張也消失無蹤了,不能否認是陸薄言的功勞。


    韓醫生一定跟陸薄言說過,手術場麵超出一般人的承受範圍,最終陸薄言卻還是選擇留下來陪著她——哪怕隻是憑這個,蘇簡安也覺得,她這幾個小時承受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唰——”的一聲,一道綠色的簾子拉起來,正好在蘇簡安的胸口處,將她和陸薄言的視野擋住,全副武裝的醫生護士全都在簾子的另一頭。


    助產護士告訴韓醫生:“術前準備完畢。”


    為了保證手術安全和順利,韓醫生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確認一切妥當才點點頭:“麻醉老師可以準備了。”


    “陸太太,你準好了嗎?”麻醉醫師說,“準備好了的話,我幫你注射麻醉了。”


    蘇簡安“嗯”了聲,握緊陸薄言的手,然後就感覺到腰間有一下子輕微的刺痛,她來不及仔細感受那種痛,腰部以下就慢慢的失去了知覺。


    再然後,就是手術器械和托盤碰撞的聲音,冰冰冷冷的金屬聲,沒有一點親和力。


    蘇簡安閉了閉眼睛,抓緊陸薄言的手。


    她突然慶幸陸薄言選擇留下來,否則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哭。


    陸薄言察覺到蘇簡安的動作,裹住她的手,輕聲安撫她:“簡安,別怕,我在這兒。”


    “陸太太,放鬆。”韓醫生的聲音從從容容,“手術很快就會結束。陸先生在這兒,還有我們,你不會有任何事。”


    蘇簡安聲如蚊呐的“嗯”了聲,最終還是沒有勇氣睜開眼睛,就這樣緊緊閉著,用力的抓著陸薄言的手。


    陸薄言看著蘇簡安,心髒仿佛被泡進了溫水一樣軟成一片,輕微的痛伴隨著每一下的心髒跳動。


    他期待他和蘇簡安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同樣的,他也希望這一切可以快點結束,蘇簡安不用再受這種折磨。


    陸薄言用雙手把蘇簡安的手裹在掌心裏,像小心翼翼的護著一件珍寶那樣。


    他的掌心很暖,可是,這阻止不了蘇簡安的手掌慢慢變得冰涼。


    再沒過多久,蘇簡安的唿吸突然變得微弱綿長,陸薄言叫了她一聲:“簡安?”


    “……”蘇簡安沒有反應。


    陸薄言心頭一跳,霍地站起來,把監護護士嚇了一跳。


    幸好護士的反應也夠快,忙安撫道:“陸先生,陸太太一切正常,她可能隻是剛才消耗了太多體力,有點累了,現在進|入睡眠狀態。”


    陸薄言的神色繃得很緊:“這是正常情況?”


    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是在陸薄言這樣的目光下,護士點頭的時候還是覺得心虛:“正、正常的。”


    學醫的人,都相信科學。


    但是這一刻,護士忍不住在心裏祈禱:蘇簡安的手術一定要非常非常順利,術後恢複也一定要非常非常好。


    否則,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哪怕不嚴重,參與這台手術的醫生護士也不會有好果子吃,或許,連能不能在a市待下去都成問題。


    哪怕護士說了這種情況正常,陸薄言也還是放心不下,緊緊裹著蘇簡安冰涼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幾乎連她每一下唿吸的起|伏都看得清清楚楚。


    沒過多久,韓醫生就吩咐護士準備毛巾,說孩子的頭已經離開母體。


    韓醫生以為陸薄言會站起來看,還特地留意了一下,可是陸薄言不知道是沒聽見她的話,還是對已經一隻腳踏到這個世界的小家夥沒有興趣,別說站起來了,他連轉頭都沒轉過來看一眼,視線始終停留在蘇簡安身上。


    這樣也好,反正陸薄言看過來,他們也是要攔著的。


    否則的話,看見他們在蘇簡安的肚子上劃了一刀開了個這麽大的口子,以後陸薄言一定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


    第一個孩子很快和母體分離,一個護士熟練的用毛巾把孩子裹起來,另一個護士記錄下精準的出生時間。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得多了,第二個孩子很快就剪了臍帶,護士拿著毛巾過來,笑了笑:“哎呀,這個是小公主呢,真好!”


    先被韓醫生接出來的小家夥,是個小男孩,他才剛出生,就有了一個妹妹。


    韓醫生鬆了口氣,按下簾子叫了陸薄言一聲:“陸先生,你要不要看看孩子?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哦。”


    陸薄言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蘇簡安身上,聽見韓醫生的話,有些不可置信的轉過頭。


    就在這個時候,孩子嘹亮的哭聲響徹整個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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