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你是不是在外麵被欺負了?”


    沐沐眨巴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似乎隻是在無意間拋出這個問題。


    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問題可以令康瑞城多麽難堪。


    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整個餐廳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在忍。


    傭人阿姨們在忍著不笑。


    要知道,一旦笑出來,那就是對康瑞城的不尊重。


    換做平時,她們可能隻會被開除。


    可是今天,康瑞城的心情明顯不好,而且他已經夠難堪了,他們再笑出聲來,無異於加劇康瑞城的難堪,後果遠遠不止被開除,很有可能會有一場酷刑等著他們。


    所以,絕對不能笑!


    沐沐年齡還小,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東西,再加上注意力都在康瑞城身上,他根本感受不到當下的尷尬。


    見所有人都不說話,小家夥天真的歪了歪腦袋,對康瑞城說:“爹地,佑寧阿姨說過,沉默就是默認!所以,你現在是默認你真的被欺負了嗎?”


    空氣突然安靜,尷尬中又多了一抹僵硬。


    傭人圍觀到這裏,猛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們可以憋住不笑,但是,她們不能阻止沐沐。


    再待下去,康瑞城的笑話會被她們看個光,她們照樣逃不掉被懲罰的命運。


    一個管事的阿姨“咳”了一聲,說:“康先生,我們去收拾一下廚房,如果有什麽需要,你再叫我們。”


    阿姨們明顯是給康瑞城麵子才離開的。


    也因此,這一刻舉動顯得十分刻意。


    一種迷之尷尬蔓延到每一寸空氣中。


    不過,這種尷尬隻有康瑞城和許佑寧可以感受到。


    沐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意識不到不對勁,隻是發現康瑞城一直不說話。


    他堅定認為,康瑞城這是不願意承認自己錯誤的表現!


    小家夥一本正經的開始和康瑞城講道理:“爹地,你這樣是不對的!”


    “……”


    康瑞城還是沒有說話。


    他倒想聽聽看,沐沐覺得他哪裏錯了。


    沐沐也不管康瑞城的反應,煞有介事的分析道:“爹地,你在外麵被欺負了,你應該去找欺負你的那個人啊,欺負迴去就好了,你為什麽要迴家把氣撒在佑寧阿姨身上呢?”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佑寧阿姨是無辜的!”


    “……”


    這一次,康瑞城還是沒有說話。


    沐沐遲遲聽不見康瑞城的聲音,理所當然的認為康瑞城是在忽視他的話。


    小家夥真的生氣了,聲音都拔高了一個調:“爹地,你這樣根本就是無理取鬧!”


    康瑞城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可笑,這才緩緩開口,問沐沐:“你知道什麽是無理取鬧嗎?”


    “知道啊!”沐沐十分具體的解釋道,“你剛才對佑寧阿姨那樣就是無理取鬧!”


    許佑寧看著沐沐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和康瑞城談判,一直在憋著笑。


    可是,聽見沐沐的最後一句話,她差點崩潰了。


    她還是了解康瑞城的——康瑞城正在氣頭上的時候,聽到誰的名字,誰就會倒黴。


    沐沐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提起她啊?


    這不是讓她無辜躺槍嗎!


    一瞬間,許佑寧的頭皮全都僵硬了,暗暗尋思著——她可不可以把沐沐剛才那句話收迴來,或者時光倒流一下,她讓沐沐把那句話咽迴去?


    就在這個時候,康瑞城看向許佑寧,神色陰沉不明,語氣中有一抹令人膽寒的危險:“阿寧,你把沐沐教得不錯。”


    這句話,明顯貶多於褒。


    “不!”許佑寧忙忙否認道,“沐沐這麽聰明,我相信跟遺傳的關係比較大!”


    言下之意,沐沐這麽人小鬼大,和她的教育沒什麽關係。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否認自己教育過沐沐。


    許佑寧隻想把責任推出去——小家夥不是遺傳了他的母親,就是遺傳了身為父親的康瑞城。


    如果康瑞城真的要追究什麽,根本不應該找她算賬。


    康瑞城當然知道許佑寧是想讓自己置身事外,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聲,轉頭看向沐沐:“你先上去。”


    沐沐看了看康瑞城,又看了看許佑寧,還是不放心,果斷拒絕道:“我不上去,我不會讓你欺負佑寧阿姨的!”


    這種時候,康瑞城沒有心情和沐沐理論什麽,更沒有時間和沐沐講道理。


    對他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許佑寧。


    康瑞城隨口叫來一個手下,吩咐道:“帶沐沐去樓上房間,我離開家之前,他不能下來!”


    “哇,我不要上樓!爹地你這個壞人,佑寧阿姨救我,我不想被關小黑屋嗚嗚嗚……”


    康瑞城的手下還沒應聲,沐沐就哇哇大叫,試圖掙脫手下的鉗製,可年僅五歲的他根本不是一個成年人的對手,很快就被抱起來,往樓梯口的方向走去。


    小家夥知道自己掙紮不開了,隻好蔫下來,投給許佑寧一個“保重”的眼神,向“惡勢力”妥協。


    到了樓梯口前,小家夥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氣鼓鼓的看向康瑞城:“爹地,我不在你也不準欺負佑寧阿姨,不然我一定會幫佑寧阿姨報仇的,哼!”


    尾音落下,沐沐也被抱上二樓了,稚嫩的小身影完全從一樓消失。


    這時,暮色尚未降臨。


    夕陽的光芒越過窗戶,灑在餐廳的地板上,就像在古老的木地板上鍍了一層薄薄的金光,看起來格外的安寧漂亮。


    傭人全都識趣的退下去了,沐沐也被抱走,這麽美麗的景象,隻有康瑞城和許佑寧看得到。


    可惜,兩個人都沒有欣賞夕陽的心情。


    康瑞城一直盯著許佑寧,目光陰沉不明而且毫不避諱,帶著一絲絲威脅的意味。


    他希望許佑寧會有一點反應,或者主動開口。


    事實證明,他還是低估了許佑寧。


    許佑寧跟著穆司爵那麽久,早已修煉出了足夠的定力。


    他並不介意康瑞城的視線。


    康瑞城怎麽看她,她就怎麽看康瑞城,絲毫不為所動,好像康瑞城隻是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他的目光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她可是被穆司爵瞪過的人,怎麽可能輕易被征服?


    最終,還是康瑞城認輸了。


    康瑞城發現這一招無法征服許佑寧,目光漸漸緩緩下去,語氣也不再那麽惡劣,說:“阿寧,我希望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如果你還是堅持要我接受手術,我們沒什麽好談的。”許佑寧冷冷的,語氣和態度都出乎意料的強硬,“我不可能接受手術,你死心吧。”


    “為什麽?”康瑞城不解的看著許佑寧,“阿寧,換做以前,哪怕隻是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你也會牢牢抓住不放,你從來不會輕易放棄。現在明明有百分之十的機會,你為什麽反而退縮了?”


    以前,康瑞城經常把一些艱難的任務交給許佑寧。


    因為隻有交給許佑寧,才能提高成功率。


    許佑寧從來不會拒絕。


    那時她還很年輕,對她來說,越艱難,越有挑戰性,她就越喜歡。


    這一段時間,許佑寧幾乎性情大變,康瑞城感到疑惑是正常的。


    許佑寧卻沒有說話,心底閃過一聲冷笑。


    沒錯,她幫康瑞城執行過很多危險任務,康瑞城能有今天的成就,和她的敢於冒險有著不可脫離的幹係。


    前幾年,對康瑞城還有感情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特別勇敢,簡直可以授一枚勇士勳章。


    為了康瑞城,她曾經不懼死亡。


    因為她相信康瑞城——就算她意外身亡了,他也會幫她照顧好外婆。


    可是,就是她最信任的那個人,害死了她唯一的親人。


    這麽看來,她曾經的無所畏懼不是勇敢,而是愚蠢,根本看不透事情的本質——


    康瑞城明明在利用她擴張自己的勢力和財富,她明明是一個工具,卻還甘之如飴。


    她甚至覺得,能為康瑞城做事是她的榮幸。


    她不知道其他女孩有沒有經曆過那樣的時期,但那時的她,確實夠傻夠愚昧。


    沒錯,是愚昧,不是天真。


    幸好,她已經看清了康瑞城,同樣的錯誤,她絕對不會再犯第二遍。


    許佑寧冷靜的看著康瑞城,緩緩說:“你想知道原因,我可以告訴你——”


    康瑞城沒有說話,靜候著許佑寧的下文,同時在暗中觀察著許佑寧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許佑寧沉吟了片刻才開口,“你知道我以前為什麽無所畏懼嗎?那個時候,我沒有任何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可是現在,我必須要幫我外婆報仇。”


    “……”


    許佑寧就像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接著說:“手術失敗率那麽高,萬一我做手術的時候突然死了,我怎麽去見我外婆?”


    這一次,許佑寧沒有提她要找誰報仇,也沒有提穆司爵的名字。


    她知道,這件事是康瑞城心底最大的弱點,隻要提起來,康瑞城必然心虛。


    康瑞城也自動自發把許佑寧的尋仇對象定義為穆司爵,目光微微轉移了一下,然後岔開話題,問道:“佑寧,從你外婆去世開始,你外婆的仇,就是你心底最大的執念,對嗎?”


    “沒錯。”許佑寧“啪”的一聲折斷了手上的筷子,“我一定要替我外婆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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