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書房門前,許佑寧又整理了一下護士帽和口罩。


    她不能太快被穆司爵發現,也不能太晚被穆司爵發現,不然驚喜的感覺就要大打折扣。


    這中間的“度”,不是那麽好把握的。


    整理完畢,許佑寧抬起頭,“扣扣——”兩聲,敲響書房的門。


    穆司爵低低的聲音快透過木門傳出來——


    “進來。”


    許佑寧推著放滿藥品和小醫療器械的小推車,低著頭走進書房,捏著嗓子掩飾自己原本的聲音,說:“穆先生,你該換藥了。”


    穆司爵頭也不抬:“放那兒,我自己來。”


    “……”許佑寧堅持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平時,一幫手下對穆司爵俱都唯命是從,除了許佑寧,還沒有人敢對穆司爵說半個“不”字。


    這個護士,顯然不了解穆司爵。


    穆司爵不悅地蹙了蹙眉,正要下最後通牒把人轟出去,“護士”就又接著說:


    “穆先生,我進來的時候和許小姐打過招唿了。許小姐說,讓我仔細一點給你換藥。”


    搬出許佑寧,穆司爵確實沒轍了,蹙著眉說:“給你十分鍾。”


    許佑寧沒想到把她搬出來竟然這麽有用,鬆了口氣,點點頭:“好!”


    她始終低著頭,走過去,第一次看清楚了穆司爵的傷口。


    很嚴重的大麵積擦傷,傷口紅紅的,不難想象會有多痛,但最嚴重的,應該還是骨傷。


    傷筋動骨一百天,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穆司爵應該不會太好過。


    如果不是為了救她,穆司爵不需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想著,許佑寧換藥的動作變得很輕,生怕碰疼穆司爵,動作更是空前的有耐心。


    然而,這對追求效率的穆司爵來說,不是一件值得讚揚的事情。


    穆司爵的眉頭蹙得更深了,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催促道:“你……”


    接下來的話,哽在穆司爵的喉嚨,他瞬間失聲。


    他懷疑,他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眼前這個穿著護士服的人,怎麽會是許佑寧?


    有生以來,穆司爵第一次驚訝到說不出話。


    許佑寧能感覺到穆司爵意外而又炙熱的視線,抬起頭,摘下口罩迎上穆司爵的視線。


    穆司爵終於敢確定,真的是許佑寧,他沒有看錯。


    他的瞳孔急劇收縮,眸底的震驚如數幻化成不可置信。


    自從失明後,許佑寧的眼睛就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靄,依然美麗,卻沒有了以往的靈動和生氣。


    可是此時、此刻,許佑寧的眼睛又恢複了以往的樣子,她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大而明亮,充滿了生機。


    她看著他,揚起唇角微微笑著,美得如夢如幻。


    穆司爵感覺自己仿佛迴到了萬物複蘇的春天,一陣盎然的生機和希望,就盛開在他的眼前。


    許佑寧看著穆司爵:“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穆司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把將許佑寧拉進懷裏,緊緊箍著她,好像她是一個夢幻的化身,他稍不用力,她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不見。


    許佑寧也不掙紮,就這麽聽話地呆在穆司爵懷裏,過了片刻,同樣用力地抱住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穆司爵才出聲確認:“你看得見了?”


    “嗯。”許佑寧的聲音裏藏著一抹竊喜,“今天早上意外發現的!”


    “……早上為什麽不告訴我?”


    穆司爵鬆開許佑寧,像看著一件失而複得的寶貝,神色風平浪靜,眸底卻湧動著顯而易見的激動。


    實際上,他並不是特別關心許佑寧為什麽不告訴他。


    他關心的,是許佑寧終於可以重新看見這個世界了。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啊。”許佑寧看了眼穆司爵的傷口,“沒想到你給了我一個驚嚇——你的傷比我想象中還要嚴重。”


    穆司爵不以為意:“這點傷,很快就會好。”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逞強!”許佑寧毫不留情地拆穿穆司爵,“你……唔……”


    她想說,穆司爵還是不要這麽樂觀比較好。


    可是後半句才說了一個字,她的雙唇就被穆司爵封住了。


    穆司爵吻得十分霸道,雙唇用力地碾壓她的唇瓣,好像要把她整個人吞入腹一樣。


    “唔……”許佑寧下意識地抓緊穆司爵,連唿吸都費勁很多。


    隻是這樣,穆司爵並不滿足。


    穆司爵的速度慢下來,暗示性地頂了頂許佑寧的齒關:“佑寧,張開嘴……”


    他低沉的聲音,有一股與生俱來的魅惑人心的魔力。


    許佑寧聽話地張開嘴,任由穆司爵闖進來,在她的領地裏翻江倒海,攻城掠池……


    這一次,許佑寧完全抵擋不住穆司爵的攻勢了,胸口劇烈起|伏,缺氧的感覺充滿整個大腦,她唿吸不過來,隻能出聲抗議。


    穆司爵咬著許佑寧的唇瓣,深深吻了好幾下,終於放過她的雙唇,圈在她身上的手卻沒有鬆開,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唇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許佑寧不解的看著穆司爵:“你笑什麽?”


    穆司爵空前的坦誠:“我高興。”他理了理許佑寧額角的碎發,“你看得見了。”


    唔,這的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許佑寧揚了揚唇角,說:“其實,看不見的那幾天裏,我也是有收獲的。”


    穆司爵挑了挑眉,表示質疑:“什麽收獲?”


    “我學會了靜下來。”許佑寧沉吟了片刻,接著說,“還有,我知道了生命的可貴。”


    在康瑞城手下的時候,許佑寧覺得死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如果那個瞬間真的要來,而且她無法抵擋的話,也沒什麽。


    反正那個瞬間過去,就什麽都過去了,什麽都結束了。


    所以,她一度想不明白,為什麽當死亡的魔鬼把手伸過來的時候,有那麽多人苦苦掙紮著想要活下去。


    直到現在,她終於明白,是因為對這個世界還有所牽掛。


    就像她,牽掛著穆司爵,牽掛肚子裏的孩子,所以她不想死。


    幸運的是,人間所有的牽掛,都是因為愛。


    有愛,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穆司爵看著許佑寧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你能重新看見,你的病,也一定會好起來。”


    “嗯哼!”許佑寧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穆司爵問。


    “葉落和簡安,哦,還有阿光和米娜!”許佑寧說,“他們剛才都在房間,所以都知道了。”


    穆司爵不動聲色地在心裏打算著什麽,突然說了句:“可惜了。”


    “嗯?”許佑寧聽得一頭霧水,“什麽可惜了?”


    穆司爵拉過許佑寧的手,說:“如果我沒有受傷,這幾天,我可以帶你去別的地方。”


    他一直都希望,在孩子出生之前,可以帶許佑寧多看幾處風景。


    現在他受傷了,這個計劃,恐怕要先擱置起來。


    許佑寧卻不這麽認為——


    “不可惜啊!”許佑寧搖搖頭,一派樂觀,“我們可以等你好了,我也好了,然後再一起去,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說完突然記起什麽,“哎,這樣好像也不行……”


    穆司爵挑了挑眉:“哪裏不行?”


    許佑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得無奈而又甜蜜:“等我好了,我們可能已經有一個拖油瓶了……”


    “沒影響。”穆司爵風輕雲淡的說,“把他交給別人。”


    “……”許佑寧被嚇得一愣一愣的,“這樣……好嗎?”


    “很好。”穆司爵有理有據、理所當然的說,“從小不在父母身邊,有利於獨立。”


    “……”


    許佑寧無法反駁,隻能默默同情了一下肚子裏的寶寶。


    小家夥還沒出生就被他爸爸嫌棄了,出生後的待遇……可想而知。


    穆司爵高興,把許佑寧抱得緊緊的,過了片刻,無意間發現什麽,突然鬆開許佑寧,有些不確定又有些狂喜的看著許佑寧。


    許佑寧很少在穆司爵臉上看見這樣的神情,懵了半天才問:“怎麽了?”


    穆司爵把手放到許佑寧的小腹上:“你沒有感覺到嗎?”


    “感覺到什麽?”


    許佑寧學著穆司爵把手放到她的小腹上,仔細感受了一下,才發現,她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了。


    她肚子裏的小家夥在長大,她開始顯懷了!


    許佑寧在身體條件極糟糕的時候懷上這個孩子,盡管所有檢查結果都顯示,孩子一切正常,但她還是擔心,孩子的發育會不會受到影響。


    現在看來,孩子是真的很好。


    許佑寧一激動,笑出來,卻也紅了眼睛,看著穆司爵點點頭:“我感覺到了。”


    “這是好事。”穆司爵拭了拭許佑寧眼角的濕意,“別哭。”


    這一刻,穆司爵的心情也是複雜的。


    他們要保住這個孩子的話,就要犧牲許佑寧活下去的幾率。


    所以,他狠心地想過放棄孩子,全力保住許佑寧。


    如果不是許佑寧付出一切堅持要這個孩子,這個小家夥很有可能會略過來到人間這一步,直接去往另一個世界。


    直到這一刻,穆司爵感覺到孩子正在長大,他的孩子正在長大……


    一瞬間,他所有心情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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