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區。


    a市的老城區保留著一片特色建築,青磚白瓦,長長的石板路,一踏進來就給人一種走進了煙雨江南的錯覺。


    暮冬時節,寒氣低垂在老建築的上方,寒風穿堂而過,讓老城區看起來似乎比市中心更加寒冷。


    康瑞城在家享受著暖氣,一邊和沐沐通話,一邊用早餐。


    沐沐去美國呆了小半年,國語卻愈發流利了。


    他在電話裏很直接地問:“我想知道佑寧阿姨怎麽樣。”


    “……”康瑞城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沐沐接著說:“我知道你是騙我的,佑寧阿姨還活著。”


    “嗯。”康瑞城吃了口東西,近乎冷漠的說,“但是她活不了多久了。”


    “……”沐沐沉默了一陣,最終還是忍不住拔高聲調,氣鼓鼓的說,“你騙人!”似乎隻要他很大聲地反駁康瑞城,就能阻止悲劇發生在許佑寧身上。


    “沐沐,她病得很嚴重。”康瑞城冷冷的說,“你什麽時候才能接受事實?”


    “穆叔叔幫佑寧阿姨請了醫生!”沐沐的聲音還很稚嫩,卻透著一股和他的年齡完全不符的篤定,“佑寧阿姨一定可以好起來的!”


    康瑞城嗤笑了一聲:“天真。”


    “才不是,你在騙人!”


    沐沐不知道是生氣還是難過,連飆了一大串英文,有人在那邊輕聲安慰他,但是他顯然不打算聽。


    說到最後,沐沐幾乎要哭了。


    這麽下去,他又要好長一段時間不願意和康瑞城說話了。


    照顧沐沐的老阿姨說:“康先生,時間不早了,讓沐沐先去休息吧。你們……下次再聊。”


    “好。”


    康瑞城尾音剛落,沐沐已經掛了電話,連一句“再見”都不跟他說。


    康瑞城放下已經送到唇邊的勺子,眉頭皺得更深了。


    東子適時問:“城哥,怎麽了?”


    康瑞城最終還是放下勺子,喟歎道:“或許,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東子一時沒聽明白,定定的看著康瑞城,等著他的下文。


    康瑞城接著說:“許佑寧看見沐沐的第一眼,就很喜歡沐沐,我放任她和沐沐接觸,是為了讓她對沐沐產生感情,便於更好地利用她。沒想到,最後反而是沐沐對她產生了更濃厚的感情。”


    沐沐出生短短數月就失去母親,他是他唯一的親人。


    成長路上,沐沐一直都還算聽康瑞城的話。


    但是最近,小家夥跟他鬧起脾氣來,完全是大人的樣子,不容許他傷害許佑寧一分一毫。


    康瑞城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將來,他是控製不了沐沐的。


    但是,他小時候,父親又何嚐控製得了他?


    沐沐這樣,才是他康瑞城的兒子。


    他有些欣慰,但又並不是那麽開心。


    東子安慰康瑞城:“城哥,沐沐從小沒有媽媽,對許佑寧產生依賴很正常。不過,我相信,沐沐和許佑寧的感情,影響不了大局。”


    康瑞城過了半晌才沉沉的說:“但願。”


    吃完早餐,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康瑞城起身,接過外套,說:“去看看穆司爵的‘左膀右臂’。”看看,怎麽收拾他們。


    東子一邊跟著康瑞城往外走,一邊問:“城哥,如果這兩個人最後什麽都不肯說,我們怎麽辦?”


    “殺了!”


    康瑞城半秒鍾猶豫都沒有,就這麽直接而又果斷地說出他的決定,聲音裏彌漫著冷冷的殺氣,好像要兩條人命對他來說,就像殺兩條魚拿去紅燒那麽簡單。


    東子點點頭:“城哥,有一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康瑞城坐上車,目光微寒的看著東子:“什麽事?”


    “那個米娜……”東子沉吟了片刻,慢慢說,“是薑宇的女兒。”


    薑宇?


    “嗬——”


    康瑞城一下就笑了。


    薑宇是個人民英雄,可惜英年早逝。曾經有無數人為薑宇的“意外身亡”惋惜,不過現在,恐怕沒什麽人記得他了。


    但是,康瑞城記得他。


    而且,他會記一輩子。


    薑宇,就是當年和陸薄言的父親聯手,把他父親送進監獄,送上死刑執行處的人。


    父親去世後,康瑞城首先接管了家族的生意,接著就對陸家和薑家展開了打擊報複。


    當年康瑞城得到的消息是,陸薄言的父親車禍身亡,唐玉蘭無法忍受喪夫之痛,帶著唯一的兒子投海自殺。


    至於薑家,據東子所說,他帶著人找上門的時候,薑家隻有薑宇和妻子在看電視,唯一的女兒遍尋不到。


    隻是一個小姑娘,加上當時情勢緊急,康瑞城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帶著人匆匆撤離出國。


    沒想到,這麽多年之後,薑宇的女兒會改名換姓,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他麵前。


    康瑞城笑得更加冷酷了,一字一句的說:“這是她自找的!”


    言下之意,米娜成了陸薄言和穆司爵的人,是在自尋死路。


    如果米娜在父母去世後,甘心當一個普通人,小心翼翼的活下去,不要妄圖借著陸薄言和穆司爵的力量找他報仇,那麽,他壓根不會記起這個仇人之女。


    米娜這一生,就可以非常平靜的走完。


    但是,既然她選擇跟著陸薄言和穆司爵,那他……就不客氣了。


    東子沒說什麽,隻是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


    當年,他帶著人去薑家的時候,本意是要趕盡殺絕,連薑家養的寵物都不留的。


    但是,當他在閣樓的角落裏看見瑟瑟發抖的米娜,哭著問她是不是沒有爸爸媽媽了的時候,他突然心軟了。


    隻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啊,將來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威脅。


    他何必讓自己手上多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呢?


    他把小小的米娜敲暈,轉身下樓去了。


    沒想到,多年後,他和米娜會以這種方式見麵。


    他唯一心軟放過的人,最終還是落入了康瑞城手裏。


    這就是命有此劫吧。


    米娜……逃不過。


    車子穩穩的開出老城區,又穿越繁華熱鬧的市中心,低調的開上了通往郊區的高速公路。


    康瑞城坐在後座,確認道:“有沒有被跟蹤?”


    東子信誓旦旦的說:“絕對沒有!”


    陸薄言和康瑞城一定在尋找阿光和米娜的下落,而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跟蹤康瑞城。


    但是,康瑞城怎麽可能不防著?


    他們好不容易按住了穆司爵的死穴,可不會輕易鬆手。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馳著,半個多小時後,東子提醒道:“城哥,還有15分鍾就到了。”


    “嗯。”


    康瑞城看著寒氣彌漫的窗外,並沒有過多的話語。


    東子為了確保周全,還是打了個電話,詢問阿光和米娜的情況。


    負責看守的手下說:“倆人都很安分,沒什麽異動。”


    東子明顯鬆了口氣,叮囑道:“盯緊了,我和城哥馬上就到,不要讓他們有任何機會,更不要出任何岔子。”


    手下謹慎的答道:“明白。”


    東子掛了電話,重又看向康瑞城,發覺康瑞城的唇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抹笑意。


    但是,這絕不是發自內心的善意的笑。


    這笑裏,分明藏著一把鋒利的刀。


    他這是……要把穆司爵的人千刀萬剮啊。


    太陽已經高高掛起,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都被照得光明而又清晰,包括困著阿光和米娜的小辦公室。


    阿光睡得不是很沉,陽光一照,他就睜開了眼睛,對上米娜的視線。


    他也不急著起身,慢悠悠的問:“我睡了多久?”


    米娜看了看手表:“兩個多小時。”


    “嗯。”阿光發出一聲滿意的輕歎,“還不錯。”


    大難將至,能先睡兩個多小時再去應付,已經很不錯了。


    “喂,大兄弟。”米娜動了動被阿光壓著的腿,“你倒是起來啊。”


    “……”阿光沒有動,目光灼灼的看著米娜,不知道在醞釀著什麽。


    米娜沒有注意到阿光的異常,“喂喂,”了兩聲,又說,“我腿麻了。”


    阿光似乎是忍不下去了,用鼻息輕哼了一聲:“有些事,我必須要提醒你一下了。”


    米娜很少看見阿光這麽嚴峻冷肅的樣子,心裏有些沒底,慌慌的看著阿光:“什麽事啊?”


    阿光坐起來,二話不說捧住米娜的臉,把她壓下去,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是你男朋友!”


    大兄弟?那是什麽東西?


    滾一邊去!


    米娜看著阿光認真生氣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


    她習慣了和阿光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了,一下子還真忘了他們的關係已經在昨天晚上發生了質的變化。


    她的男朋友……哎,阿光這個新身份,她還蠻喜歡的。


    米娜的笑,在阿光看來,是一種赤


    裸


    裸的取、笑!


    阿光氣不過,咬住米娜的唇,壓住米娜的身體,狠狠的吻上去。


    “哎!”


    米娜剛想抗訴阿光犯規,話到唇邊卻又發現,她根本不在意什麽犯不犯規。


    她喜歡阿光的吻。


    如果吻她是犯規,她選擇縱容阿光。


    再說了,大難將至,這或許是她和阿光最後的時光。


    她想在最後的時候,擁緊她有生以來最喜歡的一個男人。


    隻有這樣,她才有勇氣麵對即將到來的死亡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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