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一聽此人竟是丐幫大智分舵的舵主,不能他說話,立時躬身下拜,道:“宋舵主你好,小子喬峰,適才魯莽得罪,還望海涵!”


    群丐一聽喬峰之名,登時大嘩,議論紛紛,宋舵主吃驚尤甚,伸雙手逐退眾人,道:“閣下就是喬峰?前幾日我在山東濟南府遇見吳舵主,聽他說起汪幫主近日新收了個少年弟子,難道便是閣下嗎?”


    喬峰拱手道:“不敢,正是在下。”


    宋舵主向他上下打量,嘖嘖稱奇,道:“瞧你年紀輕輕,武功卻有這等造詣,果然是英雄出在年少。隻是你為何要跟我大智分舵過不去?”


    喬峰剛要解釋,全冠清搶著道:“宋舵主,我想適才之事,是出於誤會。”當下將起自己與王世才在街上巧遇喬峰,聽他說所謂幫派大會乃是陰謀,自己二人便帶喬峰來參加丐幫聚會,而曲衛為保宋舵主當上抗遼同盟的盟主而慫恿眾弟子相互比拚,自己為阻止眾弟子自相毆鬥出麵阻止,曲衛卻步步緊逼等等情由述說了一遍。說到陰謀之時隻是一句帶過,並未詳述,而說到曲衛倡議眾弟子比拚時卻添油加醬。曲衛幾次想插話,但全冠清口齒便給,他都插不進口去,隻是結結巴巴的道:“我……沒有”“你……胡說……”,急的麵紅耳赤。


    宋舵主待全冠清說完,轉頭狠狠地瞪視曲衛,喝道:“全兄弟說得可是真的?”


    曲衛額頭汗水涔涔而下,道:“我,我是一番好意,對本舵……”宋舵主斥道:“那就是全兄弟所言非虛了。本幫幫規第二條是什麽,你忘了嗎?”


    曲衛低頭道:“沒,沒有。”


    宋舵主厲聲道:“你說一遍!”


    曲衛低聲道:“本幫兄弟嚴禁手足相殘。”


    宋舵主大聲道:“你這等行徑,與觸犯幫規又有何異?”


    曲衛小聲辯解道:“我隻是讓他們點到為止……”


    宋舵主道:“刀劍無眼,豈是兒戲,況且你跟全兄弟性命相拚,這也是點到為止麽?”聲音已不如先前那麽嚴厲,隻是語氣仍是很重。


    曲衛斜眼想全冠清瞪視,滿腹憤怒跟怨氣,他本是一番好意,可到頭來遭人誤解,卻無從分辨,心中越想越是不甘,突然間大聲道:“好,都是我錯!是我離間本幫兄弟,是我出手不知輕重觸犯幫規。這……這副舵主我不幹了!姓宋的,你早就心懷偏袒,想把我革職,讓全冠清這小人做這副舵主的位子,當我不知嗎?好,我今天便遂你心願!”說著隨手一扯衣襟,撲啦啦幾聲響,他衣裳縛著的布袋隨聲而落。


    宋舵主厲聲喝道:“你幹什麽?”


    曲衛頭也不迴,大踏步向外走去。


    宋舵主道:“你……你給我迴來,我何時說過要撤你副舵主之職?你觸犯幫規,自有執法弟子處置,我又怎能越權擅專。”


    但曲衛幾個起落,早去得遠了。


    眾丐麵麵相覷,作聲不得,一時間整個廢園萬籟無聲,人人不發一言。過了好一會,宋舵主才長歎一聲,道:“此人心胸狹窄,難當大任,可他就這麽離去,終究是我之過。”


    全冠清勸道:“舵主大仁大義,是副舵主自己不知好歹。”


    宋舵主搖了搖頭,轉頭對喬峰道:“喬兄弟初來敝舵,到讓你笑話了。”


    喬峰連忙拱手道:“喬峰不敢。”心中隱隱覺得此事似有蹊蹺,隻覺有一股淡淡的不安之感,但到底哪裏不妥,卻說不上來,他側頭斜睨全冠清,見他全無狡獪奸詐之色,心中那股不安卻更加強烈了。


    宋舵主會見了諸幫眾,迴頭對喬峰道:“喬兄弟,咱們初次相見,應當好好喝上一杯。”


    喬峰道:“晚輩定當奉陪。”


    宋舵主道:“你是汪幫主的弟子,咱們平輩論交,不用前輩晚輩的叫,你叫我宋大哥就是。”說著挽了喬峰的手,向裏廳走去。


    兩人進了屋,宋舵主順手關上了門,向喬峰道:“喬兄弟,適才全冠清在說起幫派大會乃是陰謀,外麵人多嘴雜,我不好細問,你能否跟我詳細說說到底是什麽陰謀?”


    喬峰道:“是,原該向舵主詳稟。”當下將自己在程府探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宋舵主聽後沉吟半晌,道:“照你說來,似乎此次幫派大會的發起人‘清風觀’觀主蒼晴道長並不知曉此事。”


    喬峰道:“不錯,是程冠與那契丹王子合謀。”


    宋舵主點頭道:“然則是那契丹王子想借幫派大會的機會將於會各門派一網打盡,嘿嘿,用心當真狠毒。”


    喬峰道:“是,咱們既然得悉他們的陰謀,自然就不能讓他們得逞。”


    宋舵主問道:“你有什麽好主意?”


    喬峰道:“先前我想過將這陰謀告知各門派,後來又想一來人家未必信咱們,二來這麽做會打草驚蛇,這些契丹人這次不成功,下次說不定還會另行詭計。我想借此機會將計就計,反過來將這批契丹武士一網打盡。”


    宋舵主鼓掌道:“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正有此意。數年前,這契丹王子耶律昭曾帶領手下眾武士在咱們中原為非作歹,許多門派都曾栽在他們手中,後來聽說他們到少林寺挑釁,吃了大虧,才銷聲匿跡,想不到現下又出現了。哼哼,上次由少林派打得他們不敢露麵,這次便由咱們丐幫演場好戲。”


    喬峰聽他竟有跟少林互爭雄長之意,想到自己也算是少林弟子,嘴唇微微一動,想要說話,卻終於沒說出口。


    宋舵主道:“全冠清雖然年紀輕輕,但素來足智多謀,在本幫有‘十方秀才’之稱,我想聽聽他有何建議。”當下打開門將全冠清招進,詢問他有何良策。全冠清的想法與喬、宋二人不謀而合。


    宋舵主道:“既然不能打草驚蛇,此事自然愈少人知道愈好。”當下隻找了大智分舵中數名德高望重的弟子共商在幫派大會之日如何部署。眾人直談到深夜,這才散去。


    次日清晨,喬峰帶領幾名丐幫弟子進城前去程府周圍勘察地勢,布置在何處設伏,以便屆時裏應外合。他怕程府的手下認出自己,便早早的改了裝扮,打扮成一名落魄叫花的模樣。


    一進城,便見大街小巷多了許多武林人物,想必都是收到請帖來參加幫派大會的。武林中人大都喜動不喜靜,各門各派的人物一旦受到請帖,隻要不是身有要事,就算相隔再遠也必盡量趕到,一來這些人被人邀請覺得自己臉上有光;二來若是能在大會中做點露臉的事則可在江湖中揚名立萬;三來此次幫派大會挑明便是共組同盟對付契丹,各派首腦覺得自己身為武林中人,對抗外族胡虜,責無旁貸,是以“清風觀”雖然在武林中名聲並不響亮,但請帖發出,不到兩日,方圓數百裏內的大小幫派,竟到了十數個。酒樓、客棧、驛館、賭坊、瓦舍,各式各樣的武林人物充斥其內。一時間,街頭巷尾喧嘩叫嚷,騷動異常。


    喬峰與幾名丐幫弟子繞著程府大院兜了幾個圈子,查看有何隱秘之所既能埋伏、又易攻入。喬峰心想:“若是韓兄……韓姑娘在此便好了,她曾為了救我查察過程府的地形,必能找幾處既穩妥又隱蔽的所在。”正想著,忽見街角一個人影一晃而過,身法迅捷。喬峰立即追上,跟著轉過街角,卻不見任何蹤影,心下嘀咕:“這人是誰,他的背影似乎在哪見過,到底是敵是友呢?”


    喬峰等人找好埋伏地點,出城迴到廢園。宋舵主立即召集幫眾,商討明日何人跟隨自己赴會;何人在程府外設伏接應;變故一起,該如何打暗號以便裏應外合等等。眾人商議停當,吃飽喝足,隻等明日赴會。


    翌日一早,宋舵主率領喬峰、全冠清、王世才等十幾名武功既高、人又機警的丐幫弟子前去赴會。一路之上,但見行人絡繹不絕,大半都是攜帶各式兵刃的武林人士,這些人識與不識,相互間都打著招唿。行走江湖的習武之人,往往將顏麵聲明看得比性命更重要,哪怕不要命,不能不要臉,是以每逢武林中有何盛大的聚會,這些平日裏獨霸一方的豪士湊到一起,相互間就算不識,也要裝成相熟的樣子。常言道:“不怕不識貨,就怕不識人”,就算本身武功並不甚高,但交友廣、人麵闊,別人也會認為你了不起。


    喬峰一行人來到程府大門外,但見大門兩邊早就停滿了馬車,門裏門外站滿了人。喬峰凝目看去,隻見程府的教師爺鳳一鳴帶領一眾家丁正忙前忙後的招唿客人。丐幫一名弟子持了拜帖遞給鳳一鳴,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那鳳一鳴臉上立顯惶恐之色,快步走近,向宋舵主躬身行禮道:“原來是丐幫宋舵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宋舵主拱手道:“好說。”


    鳳一鳴迴頭高聲叫道:“丐幫宋舵主駕到!”一聲喊出,群相大嘩。


    丐幫乃江湖中第一大幫,數萬名弟子遍及大江南北,論聲望地位,與號稱武林泰山北鬥的少林派並駕齊驅,幫眾人才濟濟,高手如雲,是以丐幫首腦人物所到之處,人人敬畏三分。


    鳳一鳴同傳過,過不片刻,從大門閃出一名長須道人,快步而來,向宋舵主施禮道:“宋舵主光降,貧道臉上真是貼金了,快請進!”正是“清風觀”觀主蒼晴道長,此地雖是程府,但他是幫派大會發起人,可說是半個主人。


    宋舵主還了一禮,帶領眾弟子向門內走去。


    喬峰與鳳一鳴等人交過手,雖然改了裝扮,但仍怕被認出,低了頭,混在人群中走進門內。一跨進大門,隻聽四麵八方盡是人聲“宋舵主好啊”“宋舵主好久不見啊”等等。


    蒼晴見眾人對宋舵主的尊崇之情明顯在自己這主人之上,不禁哼了一聲,心下不快:“你這老丐仗著丐幫人多勢眾,又有什麽真實本領了,待會我定要當著眾人的麵將你打敗,殺一殺你們丐幫的威風。”心裏雖然這麽想,臉上卻盡是陪著笑容。


    一行人穿廊過亭,來到程府待客的正廳。廳內濟濟一堂,或坐或站已有數十人。宋舵主一眼望去,見這些人不是一幫一派的宗主,便是威震一方的豪客,十之八九都是河北武林中的成名人物。


    蒼晴道長對眾人道:“我給大夥介紹介紹,這位是丐幫的宋舵主,大夥多親近親近。”他話音剛落,已有幾人同時起立,向宋舵主招唿為禮,另有幾人仍是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神態十分傲慢。


    宋舵主微微一笑,一邊聽蒼晴介紹,一邊拱手還禮。待眾人坐定之後,府內伺仆端上茶點。宋舵主與喬峰、全冠清先前已商議過,對方既然有陰謀,那便須防備他們在茶水食物中放毒,是以既不飲茶水,也不吃點心。


    喬峰留神觀看,並未見到程氏父子,心想:“程家大少爺前夜剛被人殺死,想必他們正在為那采花大少出喪,無暇來招唿客人。”


    蒼晴道長待眾人寒暄過後,站起身來道:“眾位遠道而來,實是貧道臉上有光。怠慢之處,這裏先行謝過。”


    眾人都道:“好說。”


    蒼晴道長又道:“今日來請大家召開這個幫派大會的目的,想必大夥都已知曉。貧道還想囉嗦兩句。眾所周知,咱們大宋北邊的契丹胡虜屢犯我中華,殘害百姓,無惡不作,而契丹亦有一大批武士潛入咱們中原,或挑釁,或暗殺各門各派。咱們忝為北方武林眾人,自不能坐視不理,因此上,貧道便想出這麽個傻主意,咱們這些門派組成一個‘抗遼同盟’,共同對付這些契丹惡賊,眾位意下如何?”


    他話一說完,一人首先叫好,眾人向那人望去,但見他身材瘦削,上唇留兩片短髯,神色彪悍。有人認得他便是金鞭門的掌門人戴斌,隻聽他道:“蒼晴道長所言甚是,咱們大宋人多勢廣,為何與契丹交手卻屢吃敗仗,那便是因為咱們人心不齊,猶如一盤散沙相似。我想在座各位,或多或少都吃過那些契丹武士的虧,若是咱們能齊心合力,又何須懼怕他們,因此我讚成組成一個‘抗遼同盟’。”


    另一名白須老者道:“蒼晴道長與戴掌門的話真說到老朽心坎裏去了。俗話說,蛇無頭不行,既然是‘同盟’,那麽咱們便須共同推舉一位德高望重的盟主,大夥以盟主馬首是瞻,辦起事來也方便的多了。”


    眾人盡皆點頭稱是。那老者又道:“蒼晴道長武功高強,在武林中名聲極響,又是此次幫派大會的發起人,老朽想推舉他來出任盟主之職,不知大家可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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