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鬥片刻,忽聽遠處十餘人齊聲大叫道:“丐幫幫主駕到!”丐幫眾人聞言大喜,一起大叫:“幫主,幫主,幫主……”


    喬峰更是又驚又喜,心道:“我師傅來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了。”眾人唿聲中,一條黑影旋風般從天而降,正落在喬峰身邊,那人身材矮胖,一部如漆般的濃髯隨風飛舞,正是丐幫幫主汪劍通。


    喬峰大喜,叫道:“師傅!”


    汪劍通點了點頭,道:“恩。小心!”手臂一揚,一掌從喬峰身側擊向他後麵,隻聽砰的一聲大響,喬峰身後那矮瘦老者被汪劍通一掌擊的騰空而飛。


    喬峰又驚又佩,道:“師傅,好掌法。”雙掌一錯,又與那頭陀戰在一起。


    汪劍通一到,掌法連珠,霎時間向那五名契丹武士各發了一掌。各人出掌相迎,但在汪劍通剛猛無儔的降龍掌之下,絕少有人能擋住他十招,如此一來,敵我之勢立時倒轉。那五人互望一眼,直到今日決計討不了好去,打個唿哨,那頭陀用契丹話大聲發令,想是吩咐眾黑衣人撤退。當下除了賀忠祥被吳長風糾纏住,其餘四人均抽身而退。一眾黑衣人也不再與丐幫弟子拚鬥,四散奔逃,喬峰等人欲待追擊,汪劍通擺手道:“算了,窮寇莫追,先救各門派的兄弟要緊。”


    那賀忠祥見同伴一個個逃之夭夭,當下急揮兩掌,將吳長風避開,雙足一點,向上躍起,可雙腳剛離地,陡覺一股力道壓向肩頭,一口氣提不上來,又落下地來,抬頭一看,見眼前之人正是汪劍通,驚駭之下,不由自主的倒退兩步。


    汪劍通厲聲道:“還想逃嗎?你是想我親自動手,還是你自我了斷?”


    賀忠祥嚇得不住後退,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道:“你……我……我……”


    喬峰好生奇怪,先前見他與宋、吳二舵主相鬥之時何等威風跋扈,為何意見師傅就嚇成這般模樣。


    汪劍通一步步逼近他,道:“天網恢恢,今日終教你落在我手裏,當年你反出丐幫之時,我說過什麽話來?”


    喬峰更是好奇,心道:“怎麽,這人原來是也是丐幫的嗎,怎麽現在成了契丹王子手下的武士了?”


    賀忠祥咬牙不語,突然間雙膝一曲,跪倒在地,抽噎道:“我,我本就罪該萬死,請師……請你殺了我吧。”


    汪劍通臉上忽然現出一股殺氣,右掌揚起,高懸在他頭頂,他這一掌隻要一怒拍下,賀忠祥立時便會送命。


    汪劍通麵色凝重的凝視著賀忠祥,目光中充滿了憤怒、痛恨、傷心和憐惜。眾人都知道賀忠祥生死隻懸於汪劍通這一掌之間,是以均默不作聲的注視著汪劍通的手掌。


    過了良久,汪劍通長歎了一口氣,將手掌緩緩移開,低沉著嗓子道:“你走罷。”眾人似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吳長風道:“什麽?”宋舵主道:“幫主,你不可……”也有人道:“幫主,縱虎容易擒虎難啊。”……


    汪劍通擺擺手,向賀忠祥道:“你起來,走罷。”


    賀忠祥也道自己聽錯了,抬起頭來,滿臉迷茫之色,道:“你……你真放過我?”


    汪劍通道:“當日我說過,若是日後你落在我手裏,我會饒你一次性命,我不能食言,這次隻能饒你。”


    賀忠祥神色黯然,站起身來,慢慢向外走去。丐幫餘人都想攔下他,但礙於幫主之令,卻誰都不敢妄動。


    待賀忠祥走出幾步,汪劍通喝道:“且慢!”


    賀忠祥迴過頭來,問道:“怎麽?”


    汪劍通道:“我良言相勸,你還是早早離開契丹,否則的話我們丐幫與契丹勢不兩立,終有一日,我們還會再相遇,那時我可不會再饒你,你好自為之。”


    賀忠祥向汪劍通望了一眼,既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沉思了一會,從懷中掏出一包物事,向吳長風緩緩擲來。吳長風伸手接了。賀忠祥道:“這包是解藥,每人用水衝服一小點,可解中毒者身上之毒。”說畢幾個起落,沒入了黑暗之中。


    當下丐幫群豪給各門派人眾治傷的治傷,解毒的解毒,直忙到二更時分,眾人身上之毒才解了大半,不過仍是體弱身虛,有氣無力。


    丐幫弟子自己帶有火把,插在練武場四周的燈柱上重新點燃。數百人在廣場上團團而坐。眾人想起這麽多成名的英雄豪傑今日一齊中計,險些全軍覆沒,不由得又是心悸,又是沮喪。過了片刻,一人起身指著蒼晴道:“蒼晴老牛鼻子,咱們大夥信了你的花言巧語,這才中計,這筆賬該怎麽算,你總該給個說法吧。”


    他這一開言,眾人紛紛隨聲附和,有的嗬斥,有的責罵,廣場上吵成一團。蒼晴自知理虧,隻有垂頭不語,任由眾人辱罵。


    汪劍通雙手連揮,高聲叫道:“眾位切莫吵鬧,聽我一言。”他是丐幫幫主,隨口一句話便有莫大威嚴,眾人又吵了一陣,才漸漸止歇。


    汪劍通道:“眾位今日共締同盟,原是為了對付契丹,誰料卻中了契丹狗賊的奸計,罪魁禍首,便是這些契丹胡虜,蒼晴道長也隻是被人利用罷了,大夥又何必責備他?”


    蒼晴低聲道:“是啊,我也是受人愚弄。這程冠……程冠這老賊,我跟他數十年交情,沒想到他竟與契丹人勾結,連我也算計了。我……我非要將他碎屍萬段不可。”


    當下有人叫道:“不錯,這程冠做了漢奸也就罷了,竟想將咱們這些人一網打盡,咱們快找出這老賊來,零碎的宰了。”其餘人大叫:“不錯,快找出他來!”


    吳長風道:“我早已吩咐手下在城府前前後後的打搜了一陣,別說姓程這老兒與他的家眷,就連府內的丫鬟仆人,也不見半個影子。”


    眾人想起大家夥自己為爭盟主鬥個翻天覆地,敵人卻早已籌劃周詳、陰謀暗算,這次的跟鬥實在栽得太大,均各默然。


    吳長風又道:“好在這次有驚無險,大夥隻是受了一頓鳥氣。那姓程的嘛,他在本地家大業大,諒他也跑得和尚跑不了廟。”


    洪老拳師站起身來,咳嗽兩聲,道:“今日咱們大夥栽了這個跟鬥,丟人現眼,那是不必說了,若非汪幫主和汪幫主這位高徒……”說著向喬峰一指,又道:“……等丐幫眾位英雄舍命相救,咱們不免個個死無葬身之地。這‘抗遼同盟’盟主一職嘛,我看非汪幫主莫屬了。”


    眾人轟然稱是,都道:“不錯,非汪幫主莫屬。”


    汪劍通待眾人靜了下來,拱手道:“放著這麽多前輩高手在此,汪某何德何能敢居此位。”


    “聖手派”掌門人司徒妙道:“汪幫主武功卓絕,為人俠肝義膽,又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你不做盟主,試問還有誰能力做這盟主。”


    “正氣門”掌門蘇天望道:“汪幫主是眾望所歸,你老人家就別再推辭了。”說著又向宋舵主一拱手道:“宋舵主,貴幫行俠仗義,老朽現下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咱們還有一場架沒打,還須再比試嗎?”


    宋舵主笑道:“蘇掌門武功高強,姓宋的是十分佩服的。”


    蘇天望道:“彼此彼此。”兩人相對大笑,相互間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前嫌盡釋。


    眾人七嘴八舌的極力勸汪劍通做盟主。汪劍通道:“既然諸位如此抬愛,那麽汪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群雄齊聲稱好。


    蒼晴道長內心五味雜陳,滿不是滋味,按說他被人陷害,得丐幫相救,應該心存感激,然而他出錢出力,聚眾召開這次大會,本意是想讓各門派擁戴自己做上盟主,誰料想到頭來卻為他人做了嫁衣,心下實有不甘,但仍是強擠微笑道:“汪幫主出任盟主,貧道心悅誠服。盟主有何指令,貧道無有不遵,清風觀上下,全供盟主驅策。告辭了。”說罷帶領門下弟子揚長而去。


    眾人議論紛紛,均覺蒼晴此舉實在小氣之極。


    汪劍通道:“人各有誌,咱們也不能勉強。”說著環視群雄,緩緩說道:“既然大家共結同盟,那麽在抗遼大計上,咱們要團結一致,一方響應,四方支援。如何。”


    眾人都道:“盟主言之有理。“


    汪劍通又道:“契丹蠻夷屢犯我宋境,而契丹王子手下的武士更是不把我們中原武林放在眼裏,公然挑釁,若是我們再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真當咱們是好惹的。”


    眾人異口同聲的道:“對!”


    汪劍通道:“眼下邊關戰事吃緊,月餘前,遼軍剛在楊令公手下吃了敗仗,可據我丐幫派在上京的細作迴報,進來契丹大軍又蠢蠢欲動,想再犯我邊關……”他話未說完,眾人已是罵聲一片。


    汪劍通皺起眉頭,道:“咱們大夥在這裏罵人是沒有用,咱們這同盟名為‘抗遼’,自然不能光吃飯不幹事。我是想在邊關戰事再起時,咱們各門各派能夠配合守關的將士,共同抗擊遼軍。”他說到這裏,眾人麵麵相覷,心中都想:“難道讓我們上前線打仗?”


    汪劍通道:“大夥雖然都是武林中人,但行軍打仗,實非吾輩之所長,以我之見,咱們各門派分工配合,有的專門混入遼國內部負責打探軍事情報,有的則出力暗殺遼軍中的大將元帥,有的則負責專燒他們的糧草,至於在戰場上助守軍作戰,則交給我們丐幫。大家意下如何。”


    眾人低聲商議一陣,有人道:“盟主怎麽說,咱們就怎麽幹。”


    汪劍通道:“好,咱們這就說定了。”


    當下眾人便商議該由哪個門派派人去遼軍內部當細作;又有哪些門派善於暗殺之技,負責暗殺遼軍的將帥;又有那些門派負責斷其糧草;各門派之間如何互通聲氣。群豪又都約定平素各派之間不相統屬,但宋遼一旦戰起,便要齊聽盟主號令,各行其職。


    待這些事宜商議停當之後,天已微亮。群豪怕府內食物有毒,不敢食用,當下派人出府在城中各出購買食物酒水。群豪以盟主為首,斬雞頭、喝血酒,歃血為盟之後便即大肆吃喝。直鬧到午時,各派才紛紛散去,丐幫群豪也迴到大智分舵。


    在大智分舵的廢園內,汪劍通將喬峰正式納入丐幫大智分舵,做了一名七袋弟子,歸宋舵主統屬。吳長風、奚舵主等紛紛上前道賀,群丐又是一番慶祝。


    晚飯過後,汪劍通將喬峰領進一處偏房,帶上了房門,道:“峰兒,為師雖然收你為徒,但咱們真正相處卻沒有幾日,這次相見,大家都誇你年紀輕輕,見識武功卻均已不凡,為師聽在耳中,心裏也實是欣慰的緊。”


    喬峰忙道:“弟子也沒做過什麽的。”


    汪劍通從懷中掏出兩本冊子,遞向喬峰,說道:“為師身為丐幫一幫之主,你現下又是大智分舵的七袋弟子,咱們師徒倆忙將起來,總是聚少離多。為師也無暇親自指點你功夫,這兩本冊子,收錄了為師畢生的武功心得,現下傳了給你,盼你勤加習練。”


    喬峰忙伸出雙手,恭恭敬敬的結果,鄭而重之的放入懷中,道:“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汪劍通又道:“這本武功秘籍分上下兩卷,上卷是內功心法,而下卷則是各類拳腳兵刃的習練之法。幸虧你武功已有根基,以你的悟性,自行修煉這套武功應該問題不大。若你又不懂的地方,再來問我,我再詳加指點。”頓了一頓,又道:“我從你出手的情況來看,你先前所練的內功大致上是由外自內習練而成的,是不是?”


    喬峰心下好生佩服:“玄苦恩師初始傳我功夫時,便是要我先練內功,再練外功,後來又囑我專練外家功夫,從而增強內功。這位幫主師傅見我出手沒有幾次,卻能看出我練功的經曆,眼力當真了得。”當下點了點頭,道:“正是。”


    汪劍通道:“這就是了。那麽以後你練功之時,便從內功練起,如此一來,不出數年,你的武功便能達到內外雙修的小成境界。”


    喬峰點頭道:“是。”


    汪劍通拍著喬峰的肩膀,溫言道:“峰兒,你很好,為師對你的品行德操很是放心,隻是盼你日後武功大成之時,不要走入歧路。”說著搖了搖頭,神情黯然。


    喬峰見他的神色,心念一動,想起一事,問道:“師傅,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汪劍通拉著喬峰的手,走到桌邊坐了下來,微笑道:“你有什麽疑問?”


    喬峰道:“昨夜那幾名契丹武士中,有個叫賀忠祥的,他以前是不是丐幫的弟子?”


    汪劍通歎了一口氣,道:“不錯,他是你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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