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這鼓勁一躍,幾達三丈,然而兩船相距約五丈,還沒到對麵船上,半空中真氣一濁,身子不由自主的落將下去,他手挽纜繩一借力,一個筋鬥又是三丈,正好躍入那白船甲板上。他一到把船上,毫不停留,立即在甲板前後查察一番,卻未發現一人。說也奇怪,自他一到此船上,那詭異的笑聲竟戛然而止,似是對方知道他已來到一般。他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且看你們玩什麽花樣。”


    甲板上沒人,他又鑽入船艙中裏裏外外的搜尋了一番,沒料到諾大一條船,別說人影,連鬼影也沒半隻。他本來毫不畏懼,但此情此景,也不由得他不心中發毛。他頓了片刻,仍不死心,又在整條船大大小小的地方仔仔細細的搜尋一遍,仍是一無所獲,心想:“這船上一個人也沒有,那麽先前是誰在駕船,又是誰在唱歌大笑,難道當真……”想到可能當真是鬼魂駕船,一股涼氣自腦門直衝下腳底。


    此時兩艘船都已不再航行,隻是在大海中隨波逐流,除了海水拍打船板上發出的沙沙聲,四下裏一片寧靜,似乎在這廣袤的海天之間就隻剩下他喬峰一人。過了片刻,他再也忍耐不住,氣吐丹田,厲聲高唿:“何方妖孽作祟,還不速速現身!”他接連喊了三遍,可迴應他的隻有風聲跟海浪聲,募地裏一個念頭浮現腦海:“莫非敵人使用調虎離山之計,引我到這條船上來,他們卻去我船上殺人!”一想到同伴可能有難,立即奔迴先前躍上白船之處,幸喜兩船相距仍是五丈左右。喬峰解下纜繩,又依樣葫蘆揮出纏在自己那條漁船之上,借力又躍了迴去。


    雙足一落上甲板,不由得大吃一驚,隻見張震東與那十餘名丐幫弟子都已趴在船板上一動不動,先前自己隻是點了張震東的穴道,用繩子捆縛住眾人而已,怎的就在這一會的功夫,他們全都俯伏在地了。他不及細想,忙奔過去扶起張震東的身子,月光之下但見他臉色灰敗,雙目緊閉,再一探他的鼻端,果然氣息全無,已然死了。喬峰顧不得背上,扯破他衣衫查看,前胸一無異狀,再看後背,隻見一隻淡淡的黑色手印觸目驚心。


    “鬼手!”喬峰腦海中霎時間閃過這兩個字。他又查看了其他幾名丐幫弟子的屍身,皆是中了鬼手而亡。


    喬峰喃喃的自言自語道:“果然是鬼手,沒想我們還沒到鬼手島,他們便找上門來了。隻是無端累了張大哥這十幾條人命。不好,七妹還在房裏。”一想到韓庭亦有可能遭了毒手,心急如焚之下,身子如離玄之箭般向船艙奔去,剛到倉門外,一腳將門踢開,可是房內空無一人,韓庭已不知去向。


    喬峰不見韓庭,實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沒親眼見到韓庭屍橫就地,那麽或許還有生還的希望;憂的是她現在不見蹤影,畢竟也是兇多吉少。喬峰一邊大叫韓庭的名字,一邊在船艙中一間間房屋搜尋,然而直找到底艙的倉庫,也沒找到。他推開倉庫大門,隻見裏麵隻有一隻隻乘著清水的大木桶排列的整整齊齊,卻沒有人影,奇怪的是,連撒瘋子也不見蹤影,不禁心下暗暗納罕:“難道像撒瘋子這般高的武功,竟也遭了毒手?”轉念又想:“我好糊塗,說不定這撒瘋子跟鬼手島的認識一夥的,那艘靈船之所以能夠陰魂不散的跟著漁船,說不定便是這撒瘋子發施信號,將之引來。可他如此高的武功,要盡數殺了我們,也非難事,他為何不直接動手呢,況且還把留我一條性命?”


    此時此刻,喬峰頭腦混亂之極,敵人已殺了己方十餘人,而自己連敵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還不知,韓庭的不知去向,更是令他急躁不安。他心中滿腔憤怒,卻不知向何處發泄,這種感覺正如自己猛擊出一拳,卻打在棉花上一般,又如墜入五裏霧中,瞧出去眼前一頭霧水。


    正自彷徨無計之際,忽然之間自己恩師玄苦大師平日裏常常教導自己的一句話閃現腦海:“萬事多思量”,自己初出江湖之時,玄苦恩師曾囑咐自己:“峰兒,江湖中,奸險狡詐之事多如牛毛,遇到難事,千萬不可莽撞從事,要用心去想。”想起師父的諄諄教導,喬峰心中頓感一片寧定,當即盤膝坐下,先將心中諸般雜念一一摒除,然後緩緩吐納,過了一炷香時分,心神漸漸寧定下來,心中將雜亂的思緒理順,雙眼卻盯著前方那一排排大木桶,突然之間,他心中有個聲音說道:“不對,不對,這事不對。”他想起自己上船之時曾見過那些船工搬的那些乘水的大木桶外表都是油膩烏黑的,而眼前有五六隻卻是油光鋥亮,嶄新的木桶,而且自己先前來底艙之時,也並未發現這些新木桶。這些新木桶與本來的那些舊木桶拍在一起,其實是格格不入,極易發現其差別,隻是自己適才心神未定,自不會去關心這些無關緊要之事,現下自己心神已定,盤膝而坐,目光正好對上這些木桶,是以便發現其中差異。他暗暗數了數,一共是六隻新木桶。


    “莫非這些木桶有什麽蹊蹺,又或者敵人就躲在桶中?”一想到可能有六名敵人就在眼前,心中一根弦立時繃了起來,他將目光投向別處,假意對木桶毫不在意,緩緩站起身來,一邊自言自語道:“真是奇怪,那些人去了哪裏?”一邊卻慢慢的踱到那六隻木桶旁,口中仍是自說自話:“看來這裏也沒有人,我還是出去罷。”說完這句話,猛地發掌向左首第一隻新木桶劈去,他這一掌蓄勢而發,威力著實驚人,隻聽砰的一聲大響,木桶被他一掌擊得粉碎,與此同時,右首兩隻木桶中同時竄出兩條黑影。喬峰待要轉身迎敵,忽然間眼前一團模糊,前後左右布滿了白色煙霧,什麽也看不清。


    他陡臨變故,卻毫不驚慌,先閉住口鼻,同時唿唿唿唿向四方迅捷拍出四掌,互助自身,接著將一隻大木桶向門口拍去,自己卻向反方向躍去。他閉氣、出掌、拍桶、縱躍,幾個動作一氣嗬成。他本想以聲東擊西之計引敵人追出門外,豈知雙腳剛落地,隻覺周圍已有數人同時向自己攻擊,他眼不能視物,隻好以耳代目,聽風辨形,在敵人拳腳中騰挪閃避,隻鬥了數招,他前胸後背已接連中招,雖然他真氣布滿全身,並未受傷,但也甚為疼痛,不禁心下駭然:“難道敵人在這白煙中竟能看見,如此下去,我豈非一直要挨打。我隻有先闖出底艙,再作計較。”心念微動之際,一躍而起,一招衝天掌,啪的一聲,在頭頂板壁擊穿一個大窟窿,銀色的月光透過窟窿照進來,霎時之間,白色煙霧消散的幹幹淨淨。


    喬峰落下地來,準備與敵人大戰一場,誰知環顧整個底艙,竟空無一人。敵人竟能在這一瞬間逃得無影無蹤,當真是匪夷所思,難道剛才跟自己動手的不是人?


    他正想著,忽覺身後一陣微風吹過,猛的迴身,卻見一個淡淡的人影極快的向門外飄去。喬峰怒吼一聲:“別跑!”一個箭步跨出門口,向那人影追去。那人去的好快,霎時間已在數丈開外,喬峰拔足飛奔,剛跑了兩步,突然之間從兩側板壁處悄無聲息的閃出兩人,發掌向喬峰襲來。


    這兩側板壁本是光禿禿的,不知這兩人是如何藏身進去的,在這當口,也不容他細想,從他們掌勁來看,這兩人武功也不甚高,喬峰足下不停,左掌一翻一拍,右肘後撞,同時攻擊二人,他這兩招手中有攻,那兩人一招之間便已落敗。喬峰本以為二人會中招倒地,誰知隻聽噗噗兩聲輕響,兩人身前忽的冒出兩團煙霧,煙霧中兩人卻已不知去向。


    喬峰一怔,仰頭望去,隻見先前那個人影已在樓梯口隱沒,再也顧不得去找尋眼前二人,雙足一頓,向樓梯口撲去。剛踏上一級梯級,忽的從左首飛出一根木柱向自己直直撞來,喬峰側身閃避飛起右足,想要踢向柱身,豈知從木柱一端伸出一柄細細的長刀砍向自己右肩。喬峰變招奇速,雙掌合十,夾住來刀,右足仍是踢向柱身,那木柱卻陡的爆裂開來,從裏麵鑽出一名臉蒙黑布,身穿黑衣的人來,那人手握刀柄,用力往前一送,想要在喬峰胸口刺一個透明窟窿,怎奈喬峰雙掌夾得甚緊,這一送刀身竟紋絲不動。那黑衣人索性棄刀,左足在樓梯上一點,身子倒縱出去,同時雙手連揮,七八件暗器向喬峰激射飛來,喬峰猿臂前伸,挽過刀柄,順勢揮舞開來,將暗器盡數擋開,其中有兩件向那黑衣人反射迴去。


    那黑衣人顯然沒料到喬峰竟有這一手,卒不及防之下,兩枚暗器都中在胸口,仰倒在地。喬峰趕將上去,待要伸手將他抓起,卻見他右手又是一揚,喬峰怕他再放暗器,連忙向旁一閃,誰知那人右手一揚之後,又是一團煙霧。喬峰立即雙掌齊出,將煙霧拍散,然而那人卻早已不見。


    喬峰心下懊惱異常,按說這三人武功均平平無奇,比之自己差了好大一截,然而這幾人卻出招怪異,行蹤更是神出鬼沒,不是藏身板壁中,便是躲在木樁裏,令人防不勝防,更奇特的是,他們在一團煙霧中均能迅速逃逸,到底用的是什麽功夫,實是教人琢磨不透。


    經過這一耽擱,先前那個人影或許早就跑遠,但他仍是走出樓梯,來到甲板上,卻見先前那人影背向自己,負手而立,正站在船舷之側眺望夜晚的海麵。喬峰一怔,沒想到這人竟在甲板上等著自己,剛要上前,忽的轉念:“莫要再從旁鑽出些怪人來。”當下小心翼翼的向那人走去,直到離他三丈遠處站定,這時仔細打量此人穿著打扮,隻見他身披一件褐色的鬥篷,從身材上難辨男女,足下卻瞪著一雙木屐。那人聽到喬峰走近,緩緩迴過頭來,隻見鬥篷的帽簷拉得低低的,遮住了頭臉,黑暗中既看不清他容貌,自也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


    喬峰見他迴過身來,立時全身戒備,將功力都凝聚在雙掌上,隻待他稍有異動,雙掌立時擊出,卻聽他道:“我們櫻花島的武功比起你們中原的功夫,怎麽樣?”他言語生硬,似乎是剛學會漢話一般,語音卻頗有磁性。


    喬峰一愣,不知“櫻花島”是何處,那人又道:“啊,我忘了,我說的櫻花島,就是你們常說的鬼手島。”


    喬峰心想:“果然是鬼手島的人。”冷笑一聲:“裝神弄鬼,雕蟲小技,不足一提。”


    那人笑了起來,說道:“好啊,我就跟你比試比試。”說完猛地扯下身上鬥篷向喬峰兜頭罩來。喬峰怕他鬥篷中有什麽暗器,不敢用手去抓,雙掌推出,那鬥篷受掌力推送,猶如吃飽了風的船帆一般向海中飄飄蕩蕩的飛去。


    喬峰一掌將鬥篷震開,身形一晃,立時欺近那人身旁,誰知在這一瞬間,那人卻已轉到了喬峰背後,伸掌在他肩頭輕輕一拍。喬峰大吃一驚,立即迴身,卻見那人一拍之後,立即飄身後退,已在丈許之外。


    喬峰情知此人適才這一拍若是在手中暗藏兵刃,自己這條肩膀已然廢了,不盡心下砰砰亂跳,向那人望去,更是一驚,隻見那人長發及腰,在海風中微微飄動,原來是個相貌極美的女子。


    那女子咯咯一聲嬌笑,道:“我們裝神弄鬼的雕蟲小技,比起你的武功來,又怎樣?”


    喬峰迴思剛才動手的那一瞬,這女子先是拋擲鬥篷來引開自己的注意,接著再轉到自己身後,說白了也就是聲東擊西的障眼法而已,也並非她的身法快到了極處,比之撒瘋子遠為不如。當下說道:“你攻我不備,有何稀奇?吃我一掌。”說著踏上一步,左掌緩緩推出。那女子雙掌一錯,欲待接下喬峰的掌力。熟料喬峰這一掌乃是虛招,是效法那女子的障眼法,左掌剛到中途,突然間斜刺裏竄向那女子左側,右掌向她肩頭按去。他身法雖遠不如那女子詭異,但也迅捷已極。


    那女子嬌叱一聲:“好大膽!”手掌翻處,一柄短刃上撩,但終於慢了一步,肩頭已被喬峰拍中。


    喬峰念在她適才對自己未下殺手,這一拍也是不含絲毫勁力,一拍即退,站在遠處,學著她的口氣道:“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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