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山說大不大,說小倒也不小,喬峰、戴斌等人分頭在山上搜尋。


    喬峰循著積雪中散落得腳印一直搜尋到一片鬆林中,深入鬆林十餘丈,腳印卻戛然而止,不禁心下起疑:“這些契丹人都聚在這鬆林中幹什麽呢?”此時戴斌帶著數人向山東側搜尋一無所獲,循著腳印來到鬆林,問道:“喬兄弟,你瞧這麽多契丹人都聚在鬆林中幹什麽,總不會在烤野味吃吧。”


    喬峰搖搖頭道:“地上也沒有燒柴的痕跡。”無意中一抬頭,猛地望見前方一株鬆樹樹頂光禿禿的,沒有一點積雪,心想周圍的樹頂都有大片積雪,為何唯獨這株沒有,再向前走了幾丈,發現又是一株鬆樹樹頂沒有積雪,就這麽一直往西走下去,每隔丈許便有一株鬆樹樹頂光禿禿的。喬峰心中猜想:“莫非有人施展絕頂輕功在樹頂飛躍,他為何這麽做呢,顯然是怕自己在雪地中留下腳印被人跟蹤。此人是契丹人還是……”


    行出約一裏地後,果見地上又重現腳印,心想:“看來此人到此終於力有不逮,從樹上落下地來。”見腳印向北側延伸出林,快步奔出,發現右首有處山洞。喬峰與戴斌對望一眼,心想:“有人躲進山洞中。”


    喬峰道:“我進去瞧瞧。”不等戴斌答話,雙掌齊出,帶起一股疾風,身隨風進,進了山洞,見洞內躺著一人,仔細一瞧,不禁“啊”的一聲叫出聲來。


    戴斌以為喬峰遭遇敵人,也跟著進了山洞,卻見地上一名少女昏迷未醒,忙問道:“怎麽了,這人是誰?”


    喬峰道:“她……她是我的朋友。”原來這人正是韓庭。


    戴斌奇道:“喬兄弟的朋友,怎麽在這?是中了契丹人的毒手嗎?”


    喬峰不答,先探了探韓庭的鼻息,隻覺唿吸勻靜,心中先自寬了,再去搭她脈搏,隻覺她脈象雖然微弱,但平穩緩慢,似是大病初愈的模樣。心想不管她為何會昏迷在這山洞內,總之我要保護她周全。


    戴斌察言觀色,料想兩人關係非淺,便道:“既然是喬兄弟你的朋友,那我也就放心了,蘇兄弟還在山下等著,我先下山跟他取齊,然後盡快去祁連山。”


    喬峰道:“是了,我等我朋友醒來,自會趕去祁連山,若是你們碰見家師,千萬勸他不要孤身犯險。”


    戴斌道:“這個自然。”領著餘人下山而去。


    喬峰望著韓庭蒼白的臉頰,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愧疚,自責這數月來隻顧著為師傅的安危奔波,卻任由韓庭不知所蹤,這幾個月來,她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喬峰在山洞中等著韓庭蘇醒過來,這一等便是半日一夜,直到次日清晨,韓庭才悠悠醒轉。


    兩人久別重逢,都是不勝之喜,韓庭聽完喬峰述說往事,道:“原來我的寒毒不是你給我治好的,這倒奇了,難道是耶律大哥?”


    喬峰問道:“適才我就聽你說過‘耶律大哥’,他是誰?”


    韓庭道:“耶律大哥,就是耶律昊天啊,你不記得了嗎?他是你的好大哥啊。”


    喬峰有些糊塗了,道:“是我的好大哥?我何時認了個契丹人做大哥?”


    韓庭突然想起耶律昊天曾跟她說過,當年他與喬峰結交,是隱瞞了自己契丹人的身份的,難怪喬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那呂昊天你總該認識吧?”


    喬峰一驚之間,不由得跳了起來,問道:“你……你是說呂大哥,呂大哥他……他是契丹人?怎麽可能?你……你怎麽知道,你……你又是如何認得他的?”


    韓庭歎了一口氣道:“你還說呢,要不是你這幾個月棄我於不顧,我又怎會幾次三番落入敵人手中,又怎會中了黑煞好幾掌毒掌險些喪命,若不是耶律大哥屢次出手相救,我此刻哪還有命在?”她越說越委屈,剛哭完的雙眼又漸漸紅了起來,哽咽道:“你還記得當日在船上你答應我母親什麽嗎,當時你答應得斬釘截鐵,好不痛快,可誰知一轉眼,你什麽都忘了。”其實她落入契丹人手中前後也隻有兩次,被黑煞也隻打中一掌而已,她故意將被俘中掌之數加倍,無非是激起喬峰的惻隱之心而已。


    喬峰記起當日在船上時,櫻花島主彌留之際曾托付自己照顧韓庭,自己也確實親口承諾要照料她一生一世,保護她平安周全,然而這數月來她音訊全無,雖說錯不在己,但總歸是有負櫻花島主所托,不禁頗覺慚愧,但以他高傲的性子,又不肯低頭認錯,隻好岔開話題道:“幸好有呂……耶律……耶律大哥相救,否則我死後有何麵目麵對櫻花島主。”


    韓庭道:“可不是嗎。”這才說起自己如何落入契丹人手中,又是如何被耶律昊天所救,而自己中了黑煞一掌,數次掙紮在生死邊緣,多虧耶律昊天,白勉強保得一條性命。


    喬峰聽完,歎了一口氣道:“唉,想當年我也曾懷疑過他的身份,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是契丹人,我丐幫以驅逐契丹韃子為己任,日後若是相遇,讓我如何麵對他?”


    韓庭哼了一聲,道:“丐幫丐幫,你心中想的念的隻有丐幫,我瞧耶律大哥人很好,完全不同於其他契丹人。喬大哥,他……他要是在這裏,你會因為他是契丹人跟他拚命嗎?”


    喬峰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對了,你剛剛說他背著你逃到這山洞的,怎麽現在卻不見他蹤影?”


    韓庭道:“我也在奇怪,耶律大哥去了哪裏,還有我體內的寒毒之氣怎會在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喬峰道:“撒瘋子曾經說過,天下間除了‘擒龍功’,沒人能破解得了黑煞得毒掌,耶律大哥武功高強,他無意中學會了‘擒龍功’也說不定。”


    韓庭道:“我看未必。”說著將自己做的那個怪夢說了一遍。


    喬峰聽完,沉吟道:“如此說來,是耶律大哥引寒毒之氣入體,不惜自己受傷也要救你性命。”


    韓庭歎道:“若果真如此,那他自己怎麽辦呢,他身中寒毒,隨時可能斃命,就這麽走了,不管遇到漢人或者契丹人,都很危險。”


    喬峰問道:“契丹人為什麽要與他為難,他也是契丹人啊。”


    韓庭道:“唉,你有所不知,耶律昭陰謀害你師傅汪幫主,殺害蒼晴道長,卻以蒼晴道長性命做要挾,逼你師傅去祁連山送死在先,又指使手下捉住幾名丐幫首腦在後,這兩件事,我跟耶律大哥都知道了,你說耶律昭又怎會放過他?”


    喬峰聞言一驚,臉現怒色,道:“你……你怎麽不早說?”


    韓庭也有些惱了,大聲道:“我現下說了,也不晚,你要去救你師傅,這就快去啊,去啊去啊!”


    喬峰急道:“隻可惜你又身子虛弱,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韓庭賭氣道:“我又算得了什麽,你讓我在這自生自滅好了。”


    喬峰道:“這當口還說孩子氣話,我……我……”


    韓庭道:“喬大哥,你的急性子還是沒改,當日咱們去程府救人時,你也是這般急躁,結果差點丟了性命,難道你還想重蹈覆轍嗎?”


    她這麽一說,喬峰反而冷靜下來。他本來並非一味魯莽之人,隻因關心則亂,這才失了分寸,心想七妹所言不錯,我一味莽撞急躁,於事無補,此刻我師傅說不定已經到了祁連山腳下,與耶律昭他們已照過麵了,對方既然大費周章賺我師傅北來,目的就是欲挾持他令丐幫臣服,那麽暫時肯定不會對我師傅下殺手。萬一我師傅落入契丹人手中,我更要從長計議,況且七妹現在身子虛弱,實在不宜再受顛簸之苦。


    就這樣,直到第三日上,韓庭元氣恢複過半,兩人這才動身。途中,喬峰道:“到了祁連山,無論我師傅有沒有落入契丹人手中,都少不了一場惡戰,七妹,你重傷初愈,就不用跟我一同前往了。前麵經過市鎮或村莊,你先找個人家住下來,等我救出師傅後,再來找你。”


    韓庭與喬峰久別重逢,說什麽也不想再跟他分開,之前還曾對耶律昊天說過自己怕撞見自己的師傅而轉向東行,此刻卻什麽也不顧了,說道:“不用!喬大哥你也太小瞧我了,我韓庭豈同於尋常女流,此刻我元氣大複,功力已恢複了七八成了,不信咱倆再打一架試試,你未必是我的對手呢。”說著竟然真要下馬與喬峰比試。


    喬峰想起當初兩人相識,皆因韓庭好勝心強,想要與自己一較高下,不想一晃已過去大半年,此時見她躍躍欲試,不禁莞爾,笑道:“那也不用再比了,那肯定是你贏的。”


    過了一會,又不無擔憂得說道:“隻盼見到我師傅他老人家的時候,他仍是平平安安。”


    韓庭道:“常言道,關心則亂,你總是這麽憂心忡忡的,到時如何專心對付敵人,況且你這人行事一向莽撞,若沒有我在你身邊提醒指點,你難免會行差踏錯。”


    喬峰微微一笑,道:“我總是說不過你的。”


    祁連山位於今甘肅西部和青海東北部,方圓數千裏,並非單指一座高山,而是由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山峰組成的橫貫宋、西夏兩國的巨大山脈,當地人常稱之為“天山”,北宋時期,是連接宋、遼、西夏三國的紐帶。其時喬峰與韓庭所在之地,早已是祁連山境內,而耶律昭當日放話,約見汪劍通是在祁連山境內南側一座青龍嶺之上的黑風洞。


    青龍嶺在什麽地方,沿途向當地人一問可知。這日申牌時分,二人到達青龍嶺山下的一座小市鎮,正想向當地人問路,隻見大道上迎麵走來一群人,當先一人白須飄然,滿麵紅光,正是關東洪老拳師,立即下馬近前,拱手道:“洪老前輩,可曾見到我師傅?”


    洪老拳師神色黯然,搖了搖頭,道:“慚愧得緊,令師汪幫主可能已被契丹人囚禁。”


    喬峰一驚,大聲道:“洪老前輩可是親眼得見嗎?”


    洪老拳師尚未答話,他身後一名姓賈的掌門道:“咱們跟隨汪幫主一路來此,怕的就是汪幫主落了單,寡不敵眾,遭到契丹人的毒手,昨夜我門下有名探子親眼看見汪幫主上了一輛契丹人的馬車。”


    洪老拳師接著道:“咱們大夥一得到消息,立即趕來,還沒到青龍嶺,便遇到十幾個契丹人。”


    喬峰忙問道:“跟他們動上手了?大夥有損傷沒有?”


    洪老拳師搖頭道:“倒是沒動手,他們裏麵有個長著紅頭發的漢子說道,他們請汪幫主去做客,若咱們能規規矩矩,那麽汪幫主自然平平安安,倘若咱們硬闖青龍嶺黑風洞救人,第二天便會掛出汪幫主的首級。”


    他說到這裏,喬峰怒極,喝道:“他竟敢如此無禮!”


    洪老拳師繼續說道:“那家夥既然如此說,大夥投鼠忌器,也就不敢在做什麽,現在汪幫主和蒼晴道長的命在他們手上,我看我們暫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從長計議的好。”


    喬峰聽到“蒼晴道長”四字,心中一動,一瞥眼間,果見蒼陰也在眾人之中,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想起韓庭說起她當日躲在龍王廟裏偷聽的一切,心中怒道:“好哇,你這無恥小人,勾結契丹人殺害自己的師兄,又設計陷害我師傅,看我今日不當眾拆穿你!”


    正要說話,韓庭忽然一拉他的衣袖,對他使個眼色,喬峰會意,忍下怒火,一句話到了嘴邊,又強咽下去,心想:“暫時先讓你得意一會。”當下說道:“既然這樣,咱們先迴去商量對策,再定行止。”


    群雄在當地包了一家最大的客棧用以歇腳,可這家客棧在當地雖然最大,但也隻有二十幾間房間,群雄卻少說也有四十來人,根本不夠住,除了各門派有頭有臉的首腦人物住在反房內,其他一些門人弟子隻好在大堂上將就將就。


    眾人吃過晚飯,都無心入睡,在大堂上燒了兩個大火盆,群雄圍坐在火盆周圍,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除,誰都沒有說話。若在往常,這些江湖豪士湊在一起,若非把酒言歡,也必高談闊論,可是此刻除了屋外的風雪之聲和屋內炭火劈啪之聲,諾大的大堂竟然聽不到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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