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隻說出了‘是他’兩字,卻並未提及名諱,而在場的長老們,凡是在五地之爭中進入過隕仙陣的人,此時也都明白那兩個字的含義。


    萬刃山下,那具殘破的身影,直至多年之後,還是修士們不願提及的存在,而血狸的秘聞,也讓長老們對於那個弟子的歸來,憂心忡忡。


    站在一旁的宮裝女子黛眉微蹙,滿臉的擔憂,卻礙於身前的老者,並未開口,不過卻將一縷靈識探入到陣中。


    龐大的陣法內,清瘦的身影被藏於陣中的靈寶逼得不得以,而祭出了衍陽劍,不過卻隻是堪堪防禦到身前,沒有對大陣造成絲毫的損毀。


    被困陣中的修士,若是想強行破陣有些牽強,畢竟是龐大的靈脈為基本的大型陣法,還有著一件靈寶作為陣眼,不過栗天若是想就此離去,憑著身前這柄衍陽劍,也不算什麽難事。


    他在等,等宗門內的長老發覺異樣趕來,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硬接了混元鐲數次全力攻擊的栗天,心頭也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如此長的時間,盤雲宗的長老們不可能還沒察覺到護宗大陣的異樣,而到現在還沒人停下陣法,那就隻有兩種可能。


    盤雲宗內沒有了任何修士,或者,自己已經成了盤雲長老們擊殺的目標!


    眼中的神色漸冷,清瘦的修士仍舊全力防禦,沒有貿然妄動,而站在宗門出口處的一眾長老,此時的神色也有些古怪了起來,茗竹在此時更是準備開口相求,不管來者是血狸還是栗天,她也不想對方就此被困死在陣中。


    還未等茗竹開口,隨著丹青一聲低低的輕歎,盤雲宗外的大陣也漸漸停止了運轉,一片流光閃動之間,陣中那副清瘦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眾人麵前。


    對於栗天祭出的異寶,丹青此時也斷定絕非凡物,能擋住混元鐲的東西,在天下間可不多見,既然對方有這等實力,想要轉身而去也並非難事了,本意想將對方就此困死在陣中的老者,無奈之下隻好停下陣法,將其放了進來,不過體內的靈力已經被催動到極致,這位盤雲宗的太上長老此時也謹慎地全神戒備。


    發覺到陣法被停住,栗天也就此將靈寶收起,而一片流光過後,一眾盤雲長老也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清瘦的修士忘記了剛剛在大陣中的兇險,不經意間,在嘴角拉出了一縷淡淡的笑意。


    一身紫袍的掌門寒羽,溫和的盤雲殿林楓,當初負責開啟秘境的白胡子長老,身形高挑,修為以至結丹的房升,還有那位緊緊捏起一雙玉手,滿臉擔憂的宮裝女子。


    “師尊,栗天,迴來了……”


    深深一躬,清瘦的修士對著茗竹莊重地施禮,數十年後,這對曆經苦難的師徒也終於再次相逢。


    眼眸裏一陣淚花閃動,宮裝的女子踏前一步,就想將弟子扶起,隻是卻被身前的老者攔了下來。


    “栗天,還是血狸,光憑你一麵之詞,盤雲宗如何相信。”丹青的神色有著冷冽,時刻感知著對方的舉動,此時也終於說出了令人心寒的話語。


    “血狸之魂,已被弟子毀滅,如今這幅肉身,的確是栗天不假,若是青老不信,大可感知我的靈魂,在盤雲宗一些隻有我知道的事情,前輩也可隨意詢問。”


    並沒有責怪老者的意思,認出對方就是藏書閣中的那位青老,栗天也沒有改變稱唿,依然以青老相稱。


    丹青的謹慎,栗天可以理解,宗門內被當成神獸對待的血狸,竟有著天大的陰謀,而他本身也與血狸的肉身融為一體,如今人家懷疑,也在情理之中。


    緩緩搖了搖頭,丹青卻說出了更為冷冽的話語:“靈魂之力,太過玄奧,就連世間化神,也無法揣摩出人魂的真相,現在的你,我相信是栗天,不過你如何能保證,在日後,血狸的魂魄不會再次控製這幅肉身。


    神識海的荒蕪巨大,沒有人能探清,你若是能將自己的神識海完全感知,我便相信血狸永無現世之日,隻是你,能做到麽。”


    溫和的笑意漸漸褪去,心中的思念也被老者的一番話語蒙上了陰霾,的確,人類的神識海空曠荒蕪,就算修為以至化神的修士也無法將其全部探清,自己知道血狸已經完全被焚毀,可是又能如何證明呢……


    不同於無憂島主查探的魂體一致,也不同於妖王裂風的機敏誆詐,盤雲丹青子不需要任何手段,就可以相信來著的真身,不過卻直接道出了心中的忌憚。


    想起了將血狸魂魄毀滅的火雲,清瘦的修士對於自己的神識海中,是否還存在其他可怕的東西本就存著疑惑,此時聽到丹青的言語,也頓時沉默了下來。


    宮裝的女子微微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卡在了喉間,茗竹此時也毫無辦法,雖然她若是提及些往事,就能證明此時站在眼前的就是自己的弟子,可師伯擔憂的,卻是以後。


    未來總是不可預知,此時丹青的詢問,也是為了古老的宗門,茗竹隻是一個盤雲宗長老,相對於整個門派的安危來說,根本微不足道,師伯為了偌大的宗門不可能以她們師徒之情,就放棄這份對於未來的謹慎,隻是要如何能證明在日後也不會出現血狸,卻是個幾乎無解的難題。


    默默思索著對策,宮裝女子此時的神色也越發的擔憂了起來,不過當茗竹聽到弟子的再次開口之後,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


    “弟子做不到探清整個神識海,不過,卻有令青老不在擔憂的辦法。”


    清瘦的修士沉默半晌,此時緩緩抬頭,望著遠處種滿紫竹的山峰,輕聲道:“栗天就此離去,永不出現在盤雲宗,血狸的危機,便也迎刃而解,青老也就不用擔憂了。”


    清淡的話語,好似帶著濃濃的不舍,栗天望著宮裝女子再次深施一禮,久久不起。


    複雜的神色,此時在盤雲長老們的臉上不停的變幻,不過卻沒人開口,對於丹青子這位輩分最高,而且曾經身為化神的太上長老,就算宗主寒羽也無法說出不同的意見,對於無法預知的未來,也沒有人能給予肯定,若是將栗天強行留在宗門,一旦血狸之魂再次顯現,容其歸來的那個人恐怕也會成了古老宗門的千古罪人。


    無論是身為宗主,還是長老,對於宗門的傳承極其看重,寒羽可以不顧自身的性命與萬霞門主相博,就是為了不讓盤雲宗的傳承毀於自己的手上,此時丹青說出的擔憂,無人能夠解決,唯一的辦法,也就如栗天所言。


    在宗們之外,就算栗天再次變為血狸,以大法力將盤雲宗連根拔起,也沒有人會為此背上葬送宗門的罪名。


    身形高挑的房升望著躬身的清瘦身影,眼中一片悲涼,上前一步張口就要替栗天求情,卻被一道強力的道法瞬間定在了原地,任憑房升如何掙紮,也動不了分毫。


    一道繁複的手印被丹青緩緩散開,束縛住房升的,也是這位老者,為了宗門,盤雲丹青子不會允許任何能威脅到宗門的危險萌芽,就算失去一個天資過人的弟子,也在所不惜。


    栗天已經明了老者的心意,若是就此離去,也算去了丹青與盤雲宗長老們的一塊心病。


    許久之後,清瘦的身影緩緩直起身軀,並未再多說一句,轉身而去,在一片流光之間,踏出了古老的宗門。


    一滴淚水順著茗竹的眼角滑落,而宮裝女子卻並未阻攔,剛要開口的房升已經被丹青禁錮,憑著她結丹後期的修為,若是開口也免不了被師伯強行束縛。


    丹青子的心意已決,恐怕盤雲宗也再也沒有了栗天的容身之處,被妖獸擒住的將死之時,那個以本體為代價,將她救迴的身影也在一片流光中消失不見。


    惦念著數十年的身影,剛剛得以相見,卻再次一別無期……


    盤雲山下的巨石依舊靜靜豎立,而清瘦的修士也已經走出了大陣,沒有猶豫,也沒有怨恨,帶著一身濃濃的不舍,緩步離去,隻留下一副有些孤寂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盤雲宗的長老們已經陸續退去,房升也被解開了禁製,不過高挑的修士卻無法抱怨分毫,眼前的太上長老,是數千年前的人物,憑著他剛剛進階結丹的修為,也根本沒有絲毫的資格質問,隻好沉沉的一歎,而後大步離去。


    在栗天踏出宗門之後,茗竹也徑自返迴了紫竹峰,在化境山水間閉關不出,而丹青卻靜靜地站立在宗門的入口許久,許久,直至他探出陣外的靈識,再也感知不到那個清瘦的身影,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別人並不知曉,這位現出原本身份的太上長老,此時的心頭也真正的輕鬆了下來,還有百年左右壽元的丹青子,此舉的目的,不光是為了盤雲宗消除一個未必存在的隱患,也是為古老的宗門盡最後一力而已。


    失去一個弟子,得罪一些長老,對於詐死瞞名了數千年的老者來說,又有何妨呢。


    最後丹青也離開了原地,返迴到藏書閣中,而不久之後,一個小巧靈動的身影卻在遠處返了迴來,一身精致的宮裝,一副俏麗的模樣,雖然看似隻有十四五歲,那一雙明麗地大眼中,卻閃動著一絲狡黠,看了看左右無人,一步便邁進了宗門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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