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李硯再來到棲遲跟前時,已恢複如常。


    他站在窗前,聽著外麵的動靜,似乎是去塌山處善後的官兵們都迴來了,有整隊而過的聲音。


    “放心,料想已處置好了。”棲遲在旁說。


    李硯迴頭看一眼姑姑,在她麵前坐下,忽而想到什麽,開口問:“姑姑近來與姑父還好嗎?”


    棲遲正坐在椅上看賬,抬眼看了看他:“好得很,不是都一起去找你了?”


    李硯猶豫一下,道:“可最近似乎不常見你們在一處。”


    隻除了找他的時候。


    棲遲翻紙的手未停,甚至還笑了笑:“沒什麽事,便是有事也與你無關。”


    一句話,就將他的胡思亂想給止住了。


    李硯雙手搭在膝上,看著她。


    棲遲察覺到,看過去:“還有事?”


    他嗯一聲才說:“我想將乳娘送迴光州。”


    “為何?”她問。


    他的乳母王嬤嬤一直負責貼身照料他,若送迴光州,他身邊便無人使喚了。


    “乳娘來了北地後身體一直不好,正好,我也不需人照顧了。”李硯說的很認真。


    他想著他姑父和小義叔一個身為大都護,一個將軍,身邊也沒見總有奴婢仆人跟著,他不想做那等被人前唿後擁的無能之徒。


    棲遲知道他是想獨立了,也是好事,點了頭:“好,我會叫新露好生安排送王嬤嬤迴光州。”


    李硯手在膝上搓一下,又說:“我還想去學武。”


    棲遲看見他腰間別的那柄匕首,據說是伏廷送他的,問:“你決定了?”


    “是。”李硯迴得幹脆,臉色比剛才還認真。


    她想了想說:“也好,但這是你自己選的路,你自己走,若有困難,我也幫不了你。”


    學武不是學騎馬,她需提醒一句。


    “是,我記住了。”李硯是仔細考慮好才來與她說的,說完就站了起來:“姑姑忙吧,我走了。”


    棲遲看著他出了門,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經過這一次,他似真長大了一些,眉眼越發地像她哥哥了。


    轉而想到他問的那句:姑姑近來與姑父還好嗎?


    她手裏的賬本一合,想著那晚迴來後的情形,心說好或不好,或許隻有那男人自己清楚。


    新露自外麵進了門,喚一聲家主,雙手捧著件衣裳,放在了案上。


    棲遲看了眼那衣裳,眸光輕轉,說:“出去等著吧。”


    新露稱是,退了出去。


    房內無人了,她將賬本收好,起身,走去妝奩邊跪坐下來。


    銅鏡中映出她的臉,她手指撫過鬢邊發絲,想著近來種種,對著鏡中的自己靜靜說:再試一次。


    而後一手捏了筆,對著鏡子,細細描妝。


    ……


    天快黑時,伏廷自馬廄裏拴了馬出來,身後跟著羅小義。


    二人都是剛處置完墾荒的事迴來,一身風塵仆仆。


    “三哥,都處置好了,那些田冊可還要過目?”


    伏廷想起迴來前剛看過的那些冊子,有一半都是棲遲記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還有什麽可看的。


    “不用。”


    羅小義感慨,就是那塌山的地方要重新量地了,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轉而又道:“就憑如今多出來的這麽多地,秋後收成,真收了賦稅,得比以往多出許多了。”


    “做好眼下再說。”


    還沒到眼前的事,伏廷從來不會先想著好處,那是白日做夢。


    羅小義想得卻美,正笑著,就見李硯迎麵走了過來。


    “小義叔,能否請您教我習武?”


    羅小義一愣,下意識就去看他三哥。


    伏廷看著李硯,那張粉白臉上沒有露怯,不像說笑。


    這小子看起來倒像是來真的。


    他用腳踢一下羅小義:“問你話聽不見?”


    羅小義一聽就知道他三哥是許了,笑起來:“這有什麽,隻要世子你能受苦,我還不好說。”


    說著走上前去,也不顧身份,便用手搭住了李硯的肩:“不是我吹,跟著我學,定叫你成為北地第二。”


    李硯抬頭看他:“第二?”


    “是了,第一自然是你姑父了。”羅小義拍他兩下:“走,先教你比劃幾招去。”


    伏廷看著兩人走遠了,走入後院。


    踏上迴廊,廊下垂手立著恭謹的侍女。


    新露向他見禮:“家主交代,請大都護迴來後往主屋一趟。”


    伏廷停步,朝主屋望了一眼,沒作聲。


    新露垂著頭不敢多話。


    大都護已許久不去主屋,她擔心這次怕是也不會去了。


    正擔心就要完不成家主的吩咐,卻見大都護腳一動,往前走了。


    她連忙跟上去,發現他正是往主屋方向去的,暗暗鬆了口氣。


    伏廷一手掀簾,進了主屋。


    解劍卸鞭,皆隨手扔在了門邊,身後門一聲響,自外被合上了。


    他看了一眼,似是明白了什麽,轉過頭,就看見室內屏風後女人的剪影。


    棲遲自屏風後走出來,眼看著他:“差點以為你不會來了。”


    伏廷看見她時,唇角便是一扯。


    她身上穿著件坦領衫裙,裙帶齊胸,衫是薄薄的透紗,一雙手臂若隱若現,頸線如描。


    他偏一下頭,故意當做沒看見,問:“有事?”


    “看你軍服已破了,我為你做了件新的。”她指一下案頭放著的新衣,走過來,鬆開他袖口束帶,解他的腰帶。


    如往常一樣緊扣的腰帶,她這次順利解開了,抽開,掀開他的衣領。


    伏廷由著她將自己的軍服褪了,看著她取了那身新的過來,送到他眼前。


    “試試?”她展開,走去他身後。


    他二話不說,手臂一伸,套上去。


    棲遲繞過來,為他搭上衣襟,係好,手指在他肩上劃著比量了一下,說:“我看得真準,正好。”


    蟒黑的厚錦胡服,與他原先的很像,是她特地選的。


    日日看著他著胡服的模樣,竟也將他身形摸準了。


    伏廷扯一下衣領,低頭說:“試完了。”


    試完了,還有呢?


    他知道她叫他來,不會隻是為了試衣服。


    何況還是不怕冷地穿成了這樣。


    棲遲的手指自他肩頭緩緩劃著,踮起腳,兩隻手臂都搭上去,攀著他的肩,低低說:“我還備了酒。”


    她眼往旁輕輕一瞄。


    伏廷眼順著掃過去,看見小案上擺著的酒菜。


    她又說:“合衾酒。”


    成婚至今,那杯他們還未曾喝過的合衾酒。


    話至此,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伏廷眼轉迴來。


    她臉上精心描過,眉黛唇朱,皎若秋月。


    那雙勾著他的手臂上薄紗滑下,嫩藕一般,無遮無攔地露在眼前。


    他看著她微紅的耳根,遊移的雙眼,喉頭微動,抿緊唇。


    棲遲看見了,見縫插針地手撫了上去。


    他脖子上治好的傷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疤,她用手指輕輕摸過去。


    他眼沉住,牢牢盯著她,一動不動。


    似在看她有多堅持。


    棲遲被他看著,卻不見他有其他動靜,臉上神情漸漸淡去,心沉到了底。


    她今日,已然是破釜沉舟般的姿態,他卻也隻是看著。


    不禁就有些泄氣,她拿開搭在他肩頭的雙臂,咬了咬唇,嘀咕:“石頭。”


    伏廷眉峰一壓,沉聲:“什麽?”


    不妨已被他聽見了,她眼神動了動,想著連日來在他眼前拋卻的矜持,情緒一湧,斜睨過去:“如何,我說錯了?你伏廷就是塊捂不熱的石頭。”


    不,不止,就是塊石頭,也該被軟化了。


    隻有他,捂不熱也撬不動。


    還要她怎樣?


    手臂忽被抓住。


    伏廷抓著她,一把拉到身前。


    棲遲撞上他胸膛,蹙眉,伸手推他一下,轉過臉去。


    他冷臉盯著她,忽的一攔腰,將她抱了起來。


    本想不動聲色地揭過,是她自找的。


    “你看我是不是熱的。”他大步走去床邊。


    棲遲一驚,人被他按到床上。


    他拖著她的手放到腰上,俯下身,貼在她耳邊又沉沉說了一句……


    剛才怎麽穿上的,就怎麽給我脫了。


    她心口頓時跳快,似是遂了她的意,又猝不及防。


    那隻手抓著他的腰帶,竟沒來由地有些慌了,兩頰瞬間轉燙,手上怎麽也解不開。


    她下意識地縮一下腿,被他死死製住。


    布綢裂開聲輕響,身上一涼,坦陳相對。


    棲遲被他壓著,垂眉斂目,唿吸漸急。


    伏廷捏起她下巴:“看著我。”


    棲遲心口又是一緊,捏著手心,暗暗想:慌什麽,不得到他人,又如何能得到他心。


    於是如他所言,掀起眼,看住了他。


    伏廷眼裏人如白玉,他盯著她的臉,咬緊牙關。


    她身輕輕的顫,臉上的紅暈開了妝,眉頭時緊時鬆。


    忽而緊緊一蹙,眼睫顫動不停,死死咬住了唇,一聲脫口而出的悶吟被生生忍了迴去。


    男人在這種事上似有絕對的掌控,她隻能任由擺布,一雙手無處可放,伸出去,揪住身下鋪著的羊絨。


    伏廷忽而抓了她的手,搭在他身上。


    她掌中如觸烙鐵,用力掐了一下,如同發泄。


    他沉笑一聲,愈發兇狠。


    有一瞬間,棲遲甚至後悔了。


    她仰頭,急急地唿氣吸氣,身上覺不出冷,反而出了薄汗。


    “下次還敢不敢了?”許久,她聽見他在耳邊問。


    她努力轉頭,貼上他的耳,輕喘著迴:“我也不知道。”


    又是這般迴答,伏廷已不意外了。


    他又笑一聲,咬牙,心說非製服了這女人不可。


    不知多久,棲遲才終於感到被他鬆開了一下。


    她輕輕動一下,卻又被他抓住了腳。


    伏廷撈住她,一雙眼黑沉,如狼似鷹:去哪兒?


    還未結束,他不說停,就沒到停的時候。


    直至朝光照到眼上時,棲遲才悠悠醒來。


    睜眼的瞬間,便又記起昨晚的事,一張臉頃刻間紅透。


    悄悄往旁看一眼,身側無人。


    她竟像是鬆了口氣,一手貼住臉頰,一手扶著胸前厚被緩緩坐起。


    已是日上三竿。


    想著昨晚的舉動,她甚至有些佩服自己的大膽了,不自覺地清一下嗓子,竟已有些發啞。


    門推開,新露和秋霜走了進來,合上門後看向她,半遮半掩地笑:“家主醒了,早為您備下熱湯沐浴了。”


    棲遲拉高被子,輕輕咳一聲,二人便立即收斂了笑。


    她左右看一眼,問:“他呢?”


    新露迴:“大都護一早起身入營了,和往常一樣的時辰。”


    她若無其事地點頭,臉上卻更燙,心說這男人難道是不會累的,昨晚那般折騰她,今日居然還能起的那麽早。


    新露和秋霜不多站了,轉頭去為她準備沐浴。


    棲遲以綢裹身,走入屏風,坐入浴桶中時,渾身仍酸痛難言。


    這種事,竟然是如此痛的。


    她手臂搭在桶沿,一身的氣力仍未迴來,頹然如傾。


    新露取了軟帕為她擦著肩背,無意間掃到她腰上,吃驚道:“家主腰後竟青了一大塊。”


    棲遲伸手摸一下,擰眉低語:“出去吧。”


    如此私密模樣,不想再叫她們看見了。


    新露又想笑又心疼,忍住了,退出屏風。


    棲遲手撫過腰,又想起昨晚身上的男人。


    她想忍,一直死咬著唇不出聲,直到後來,他手指捏開她唇,在她耳邊說:想叫就叫,隻怕你會哭。


    她不禁往下坐了坐,水浸到了頸上,也漫過了急跳的心口。


    看著水中映出自己泛紅的臉,許久,才低低說出一句: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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