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聖壇上的男人垂下頭,一副任由打罵的樣子。


    「村長,您不要生氣……」莉娜走到他身邊,扯著村長的袖子搖了搖。


    「領主姐姐跟我講過,這個契約需要申請人發自內心的意願。大家剛失去了村子,沒有辦法立刻投入對另一個小鎮的熱愛,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呀……」


    莉娜說著說著,忍不住哽咽起來。


    小姑娘帶著懇求的眼神看向練雲:「姐姐能不能給他們一些時間?」


    練雲看了眼村長,後者抿著幹涸的唇,闔上眼睛,沉默不語。


    他們其中一些人也許還沒有接受村子已經覆滅的事實。眼下村長是他們唯一的主心骨,他說什麽,他們就做什麽。


    可這種行為,就像996召喚出來的傀儡一般,毫無感情。


    聖壇對於接受小鎮居民的機製並不寬鬆,它不願隨意接收居民。


    練雲此時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人都來了,小鎮居民不過是一個頭銜罷了,任務早晚都能做,何必強迫他們呢?


    這樣得來的居民,別說聖壇拒絕,練雲也不願意接受。


    而村長呢?


    他怎麽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呢?


    老人蒼老的眼瞼布滿溝壑,掩蓋心中的萬般情緒翻湧。


    沒有人比他更關心這些人,這是他眼看著長大的孩子,每個都是他割捨不下的。


    他和這些人一樣,失去了家園和親人,親眼目睹自己的身邊人死在自己身邊。


    這種情況之下,他們還能保持情緒不崩潰地站在這裏,自己已經為他們感到驕傲。


    老人長長嘆氣,他當然知道這種痛苦。


    可他壓下心尖的劇痛,仿佛從未受過傷一樣,跟這位領主談天說地、提供小鎮的建設建議。


    一切無非就是為了他們。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這群孩子安全下來,太多變故太多不確定了,他無法承受下一秒這群孩子可能再次無家可歸的窘迫。


    這片沙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練雲和她的小鎮。


    這樣的不安從未有一秒離開過他的身周。


    即使大家都叫著「村長」、「村長」。


    他知道自己的村子早就沒了,從那一刻起,他同他的孩子們一樣,無家可歸,飄零無依。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撫養著這些孩子,卻讓他們又一次失去家、甚至失去生命,真的做對了嗎?


    老人睜開眼,幹涸的喉嚨發出聲音,沙啞得厲害:「孩子們,不要再稱唿我為村長了。從此以後,布布小鎮是我們的家,而我也是其中一員。」


    「我叫格裏·萊曼。」


    老人的聲音雖然嘶啞,卻依舊溫暖而有力。


    他的眼眸綻放出讓人堅信的光芒。


    「大家都要往前走,往前看。不能迴頭。」


    眾人望著格裏的微笑,有人張了張口,沒說出什麽。


    可每個人一片麻木的心髒中的冰塊,似乎正開始一點點融化。


    練雲望著這一幕,招手喚過來艾貝,低聲吩咐了幾句。


    格裏說完那番話,走到練雲麵前:「大人……」


    「沒關係,我願意給你們時間。隻要你們願意把小鎮當成真正的家,無論多久都行。」練雲和善地笑笑。


    「感謝我們寬容仁慈的領主大人。」格裏率先擲地有聲說出這句話,接著行了一個完備的禮。


    他身後的眾人學著他的動作,同樣對著練雲進行朝拜。


    練雲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挑了挑眉,突然感覺有個經驗老道的幫手真是太不錯了。


    練雲悄悄彎下身貼近格裏:「嘿,你知道領主下麵幫忙管事的叫什麽嗎?」


    格裏愣了愣:「有處理大小事務的行政官、有為領主處理小事的管家、還有管理田地、牲畜、勇士的……您說的是哪種?」


    聽了格裏的舉例,練雲更覺得自己現在就需要這種知識麵廣的人才。


    於是少女直起身,鄭重朝格裏發出邀請。


    「我,練雲,小鎮領主。想聘請你為布布小鎮的行政官,閣下以為如何?」


    格裏受寵若驚,指著自己:「大人,您是說……我?」


    「沒錯。」


    哦,實在是無比年輕善良的少女領主。


    格裏看了眼少女身後麵無表情的金發男人,後者看起來也不是個傻的,為什麽少女做什麽事情他都不阻攔一下呢?


    格裏好心提醒:「大人,我剛剛卸任村長,這些人都是我帶過來的。」


    「我知道。」


    格裏愣了愣:「所以他們的心還是向著我的……」


    「我當然知道。」


    「……如果我有意篡位……」


    「咳咳,你不隻是我唯一的助手,」練雲義正言辭道,指了指自己身後的蘭納,神色俏皮,「你們都是二把手,誰也不比誰厲害。」


    「所以……即使你犯了錯,他依舊可以幫我處理。」


    少女揚起十分自信的笑容。


    這份自信是來自於對身後男人的信任,亦是對格裏的考驗。


    格裏會心一笑,欣然接受了這個考驗。


    「大人說的很有道理,這群孩子我再熟悉不過,處理起來也更得心應手。」


    也許他太草率了,看走眼把麵前的少女當成對一切毫無謀劃策略的小女孩。


    也許她沒有足夠經驗,但絕不是泛泛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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