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停了下來,不再唿嘯席卷天地,但漫天的大雪卻是越下越大。落在山野間,堆滿百風口。


    城關之上血戰在繼續,暗紅的顏色早已染紅整個關頭。衝霄的血殺之氣,在丈外就已融化紛紛揚揚飛灑而下的雪花,落地便是豔紅的血雨,順著城牆,一路衝刷下來。


    整個銀龍軍十萬將士,如今開戰三個時辰,就已經填進去將近四萬人了。那地獄一般的城頭早已經如絞肉機一般,不斷吞噬著雙方的活人。但如此的速度是誰都始料未及的,就連久經沙場的秦戰天望著眼前的戰局,都有些心悸。太快了,死得太快了。


    苦北一族來到前線足有四萬雄兵,此刻全都堆在百風口這短短的城關之前。不斷的攀上來,殺進銀龍軍的陣中。人人悍不畏死,舞動車輪大的戰俘,兇猛異常。銀龍軍本就在體型上不占任何優勢,殺傷一名苦北勇士,往往需要填進去三四個銀龍將士的生命。如此磨盤一般的碾軋生命,戰損比例一直在拉高。這般慘烈的戰爭場麵已經在百風口多少年都沒有遇到過了。


    “主帥!戰損過大,如今銀龍的有生力量已經損失三分之一以上。反觀苦北族並沒有撤軍的任何跡象,如此再拚殺三個時辰,我們銀龍軍可就要打光了啊!”


    跟在秦戰天身邊的一眾將官此刻早已雙目圓瞪,銀牙緊咬,雙手死命的握著武器,更有甚者指甲都已經劈裂,滲出屢屢鮮血而不自知。


    “傳令,偏將以下將領未帶隊者集中起來。由我親自帶隊,將苦北人壓下去!”


    “殺!!!”身後全部偏將得令,一聲大喝紛紛上前。


    秦戰天提起戰戟,帶著身邊三十幾名身懷武技的將官如一把利劍,攪入戰局。立刻勢如破竹,快速殺穿麵前的苦北戰陣。


    秦戰天身先士卒,一柄銀龍般的戰戟光芒吞吐,所到之處一丈之內血肉橫飛。一招橫掃千軍,麵前三個高大的苦北戰士立刻橫斧格擋。但銀芒飛逝而過,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擋,三人眼中錯愕之色盡顯。不待迴神,腰間相繼鮮血狂噴。卻是那一戟而過,連同手中巨斧一並攔腰斬斷而去,三人死得不能再死。


    身後三十多名偏將以下將官隨秦戰天一路快速殺進來後,即刻向兩側成扇麵展開。一道道戰技使出,元氣加持的武器鋒銳無匹。不消片刻就已經穩住了城頭的局麵,戰損止住了。


    “穩住!將敵人趕下城頭!給後麵的弟兄們喘口氣的機會,重組戰陣!”


    秦戰天愈戰愈勇,銀戟車輪般大開大合,橫掃接力劈,不論是戟刃還是戟身,所到之處均無一合之人。剛剛挑飛丈內最後一個敵人,便是高聲傳令,以漲自家士氣。


    “殺!殺!殺!!!”


    整個城關之上的銀龍軍眼見主帥親自接敵,片刻敵軍兇悍氣焰便被壓製下去,再聞秦戰天大喝,士氣一時間猛漲,人人奮勇,轉眼間便將即將占領到整個關上的敵軍重新壓了迴去。一時間,陷入苦戰的轉成了苦北一族。但是城關之前的苦北族人依然看不出絲毫撤退的意思,依然不及死傷的一味衝關。


    “派我們的人上去吧,隻靠普通的苦北族人,怕是奈何不得秦家銀龍軍的高層。”


    百風口以北那依林而建的苦北大寨中的一座木質塔樓中,一位身形如普通人類一般無二的華服中年男子望著眼前被血殺之氣籠罩百風口城關。緩緩喝著熱茶,不見一絲一毫的緊張。從晨時攻城開始到如今已三個時辰有餘,他還是第一次開口說話。


    此處雖是苦北一族的營寨,但這塔樓之上卻是未見任何一個苦北族人。隨侍中年人身邊的都是身形與羅燕人一直無二的人族。


    “得天王令,屬下這就去吩咐。”


    站在中年身後的一人聞聲連忙躬身施禮,禮數標準完美,不見一絲敷衍。


    禮畢,後退三步才轉身下了塔樓,想是傳令而去。


    “東來,你去試試手,穩住秦戰天即可。”


    中年人放下茶杯,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望了一眼塔樓懸窗旁的一名三十多歲的壯年。其人一身黑衣素服,看來是不怕冷。手握一柄長刀,眼神一直盯著遠處城關之上的戰鬥。整個人時刻透出一股淩厲的氣勢,滿塔樓的人沒有一個願意靠近過來。


    “好。”


    一個冷硬的好字傳來,隻見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經飛身出了懸窗,幾下騰挪便已經疾奔而去。前衝之勢甚是淩厲,好似一道鋒銳無匹的刀芒一瞬劈開了天地。


    “秦戰天!我來會會你!”


    人隨其聲,被喚作東來的黑色身影飛身閃至城關之上,掌中長刀應聲出鞘。一道雪芒劃過長空,力劈而下,氣勢如虹。


    “當!!!”


    秦戰天長戟迴守,橫在身前。雙手發力上頂,正麵迎了上去。刀戟相接,一道如洪鍾大呂一般的沉重之生傳來。


    東來一刀劈下未果,借力翻身落地,後退五步才算是穩住了身型。而秦戰天則隻是後踏了半步就已經穩住。看來從戰力上來看,還是秦戰天占優。但是伴隨著東來的刀芒而至的可不隻是他自己,其身後竟也躍出近五十個人族身形的高手。眾人一落步城頭便全部奔著銀龍軍的偏將等高手而去。


    形勢,立刻發生的逆轉。騰出手來的苦北族戰士不再需要直麵銀龍軍武道高手,立刻就奔著普通軍士襲殺而去。恐怖的戰力再次發揮了出來,同時由於高端戰力的加入,城頭陣地變得更加穩固,登城的苦北族越來越多。剛剛穩住的局麵瞬間崩盤。


    “來者何人!!!”


    秦戰天心中詫異,戰事緊急,如火燒眉毛。金晨的戰事進展確實大出預料之外,苦北族無論從人數上還是從戰鬥的堅決上來看,都已經遠遠超過了以往。但是畢竟從多年的記載上來看,雖然苦北族人高大威猛,力大無窮。但是苦北族並沒有人修習任何武道法家的功法。戰鬥都是憑借著一身蠻力施為。


    雖然戰事進展並不順利,已近三成戰力的損失雖然心疼如刀絞。但是銀龍尚且可以抵擋,並且也已經大量殺傷了苦北族的戰力。


    秦戰天隻是在等,他不相信苦北一族會真的在今日一戰打光全部壯年戰力。他在等,等苦北族死不起的一刻出現,銀龍軍就算是守住了。雖然損失甚大,但是想必苦北族未來數年,甚至十數年都不一定還能再組織起大規模的南侵力量。


    但是就在銀龍軍高端戰力下場,剛剛穩住戰局,將苦北族即將壓下城頭的關鍵時刻。對方卻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一股異常強力的戰力。


    五十幾人,全都是武道高手。轉瞬間就已經接下銀龍軍全部下場的戰力,甚至從人數上還占據著相當的優勢。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東來無視了秦戰天的喝問,手中長刀上下翻飛。氣勢上一點都看不出其境界上比秦戰天要低上一些。手上兵器雖然並不占優,但是身法甚是精妙,往往能在須發間避過長戟的切殺橫掃。而那長刀卻是時刻走的進攻的路數,並不迴守,一刀刀連續抹向秦戰天握戟的雙手。


    秦戰天心中焦急,見來人並不答話。而己方整體已然逐漸落了下風,自己一人之力已經不能左右戰局。若是將身後鎮守的最後十幾名將軍的戰力全部投了進來,依然無法扭轉,那自家這十萬甲士今天就有可能全都交代在這百風口。


    “退!傳令全體,有序撤出城關!將官隨我斷後!”


    秦戰天當機立斷,心中思慮雖繁,但是手上交戰之勢卻不見緩。一戟蕩開對麵長刀,便是急退而去。眾銀龍將士得令,迅速收攏陣型,且戰且退,順著兩側步道緩緩撤下了城牆。


    這個時刻才是對戰力最大的考驗,一個軍隊不怕打敗仗。就怕戰敗後撤之時已然潰敗,毫無秩序可言。如今看這銀龍軍軍紀甚是嚴明,半日的廝殺過後,輪換不下數萬人。絞肉機一般的城頭車輪戰之後後撤,已然不見潰亂之勢,秦家治軍果然名不虛傳。


    “不要追,穩固防守。防備對方反撲,駐守城牆即可。派出前哨,若見銀龍軍撤出百風口,即刻迴報。全軍壓過去,在另一麵築城,未來五年,守住這百風口通道就好。”


    苦北大寨塔樓中端坐的中年男子得報前方已經獲勝,搶下城關。便是立刻留下一道命令,起身下了塔樓,鑽進一輛華貴的雪車之中,徑直向北離去了。


    天上的大雪還在紛紛揚揚,雪車已然遠去。而苦北族則是在損失了近兩萬戰力的情況下,成功拿下了百風口。銀龍軍後撤並沒有做過多的糾纏,前方的哨兵傳迴了消息,銀龍軍當日傍晚就已經全數撤出了百風口峽穀,沒有留下任何兵力。


    而苦北族也沒有繼續向南推進,而是完全依照中年人走時留下的命令。在百風口的南端開始修建一座城池。城牆兩麵,一麵正如羅燕之前在北麓修築的城關一般,依峽穀南口而建造。另外一麵則是呈半圓形,向南整整擴出一個龐大的城寨,並且將北麓的駐地完全搬了過來。


    損失雖然巨大,但是苦北族人卻沒有發出任何怨言。戰爭打完,收攏了自己族人的屍體,便再次化身勞工,不辭辛勞的開始依照那城主府中傳出的一道又一道命令。快速的開始修建全新的家園。甚至還有專門的一隊人去收殮銀龍軍戰死在百風口城關的軍士,且一點點全都差人送還了退守北風城的銀龍軍。


    站在北風城頭的秦戰天心中疑竇叢生。苦北族如今的狀況已經完全超出了羅燕人對其的認知。打仗不再是為了劫掠,不再拿去糧食衣服就可以和談退兵。打起仗來兇狠,氣勢異常堅決。更是在關鍵時刻冒出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左右了整個戰局,拿到了最後的勝利。


    戰勝之後,並不急於南侵,占領南麵肥沃的土地,而是立刻修築城寨。據前麵探子的迴報,這規模和技術都已經超出了那野蠻種族應有的水準。


    “父親,戰事相關的奏報已經快馬報給了朝廷,下麵的撫恤事宜也已經安排妥當。此刻已近午時,您該用膳了。”


    秦皓月緩步來到秦戰天身後,輕聲說了一句。父王自從戰後後撤到這北風城以來,始終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個人都眼見著蒼老了許多,這幾人更是始終來這北城牆之上向北觀望。秦皓月心下擔憂,但是秦家自上而下一貫治軍嚴謹,他能在軍前敢於叫一聲父親都已經很是僭越逾矩的舉動了。


    “皓月啊,我們秦家在羅燕已然煊赫顯貴數百載,手握兵權鎮守南北大門之勢已經兩百餘年。數年前,秦霄雲環江一戰丟了南門。如今我親自坐鎮百風口,不到一日又丟了北門。你說,我該如何迴都向家主,向皇帝陛下交差。”


    秦戰天並沒有接茬,而是始終眼望北方。一雙虎目中透出的滿是滄桑,想必是為自己家族和整個羅燕的命運在擔憂。


    這前後數年,羅燕南北皆起戰事,而兩方強敵都是出乎預料的戰而不進,始終虎視眈眈做盤踞之勢。南麵的情勢還算好些,畢竟互有攻守,戰事雖然開端不利,但是說不得還有翻盤的機會。


    但這背麵卻是完全出乎了他這個征北王的預料,苦北族好似突然之間開了腦筋,憑空生出七竅玲瓏之心。百風口戰而勝之,卻不貪功冒進。而那突然冒出的神秘力量又始終隱在暗處,隻在關鍵時刻漏了一手實力,左右了戰局。如今較勁腦筋把大陸上全部勢力篩了一邊,也沒能找出絲毫的蛛絲馬跡。


    “亂了啊,皓月,你我不日即會接到命令迴返都城。你盡快書信將此事詳細通稟家主,希望他老人家能有更深的打算吧。”


    秦戰天抓了一把城垛之上的積雪,緩緩灑下城頭,好似在祭奠那無數逝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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