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沒想到那個人的氣息也在這上麵。”


    “哪個人?”


    “一個不會武功的。”


    “那是你認識的人中唯一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嗎?”


    “沒錯。”


    “他是誰?”


    “周淵。”


    “你是說那個最先發現我師父屍體的店小二?”


    “沒錯。”


    “可是悅來客棧已經沒有人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我知道。”


    “你知道?”


    伍慶摸了摸鼻子。


    “隻要被我聞過的人,無論到哪裏,我都能知道。”


    “那麽他現在在哪裏?”


    “在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地方。”


    “什麽地方?”


    “君子堂。”


    “君子堂?”


    萬曉玉陷入了沉思。


    伍慶沒再說話,香婆婆也沒有。他們都在靜靜地看著萬曉玉,期待著他的決定。


    “明白了,多謝。”


    萬曉玉點了點頭,隨即準備起身。


    “你真的要迴去?”


    “是的。總該迴去的。”


    “如果迴去後一切都變了呢?”


    萬曉玉沒有說話,就算真相殘忍,但至少是真的。


    他不能拒絕一切真的事物。


    …


    萬曉玉迴到君子堂時已是深夜。


    山風冷冽,烏雲遮住了月輪。


    山上有幾間氣派的樓宇,但隻有一個地方亮著燈。那是演武堂。


    他拿出火折子,一吹,火便點燃。


    借著火光,他牽著汗血寶馬來到馬廄。


    馬廄裏本有一個專門負責照看馬匹的仆人。但是現在不知去了哪裏。


    馬廄裏所有的馬都倒在地上,每匹馬都被一分為二,到處都是血。


    他本是被血腥味吸引來的,可現在也有些忍不住了。


    他牽著馬,向演武堂走去。


    這本是杜駿聲傳授他們武藝的地方。現在沒有人,隻有一盞燈和八個盒子。


    盒子方方正正,七個蓋著,一個打開。打開的那個是空的。


    萬曉玉又聞到了血腥味,血腥味從盒子裏傳來。


    他閉上了眼,不敢靠近。


    “你終於來了。”


    黑衣人出現在他的身後。


    “你是那個店小二?”


    “沒錯。”黑衣人沒等他說完,搶著說道,“你想問我為什麽要這樣做?”


    萬曉玉點了點頭。


    沒有誰會無故殺人,除非那人是瘋子。


    “你知不知道這下麵是什麽?”


    “下麵?”


    黑衣人不知在牆上怎麽按了一下,桌下登時出現了一個地道。


    地道裏有甜甜的香味釋放出來。


    萬曉玉隻聞了一下,頓時頭暈眼花,好在及時閉氣,隨後運用內力將毒素逼出體外。


    頭腦逐漸清醒時,便聽到黑衣人的冷笑。


    “看來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麽?”


    “下來便知。”


    黑衣人跳了下去,裏麵傳來撲通一聲。


    萬曉玉走近一看,下麵竟是一個巨大的水池。


    池水泛著黃色,黑衣人正站在池水中,池水隻淹及他的胸膛。


    萬曉玉這才跳了下去。


    他頭朝下,腳朝上,借著刀鞘在水中一點,整個人便騰空一躍,躍到池外。


    當落地時,聽到哢擦一響,竟踩碎了什麽東西。


    低頭一看,竟是一塊白骨。


    他不禁大吃一驚,朝後退了幾步。


    哢擦,哢擦。


    竟到處都是白骨。


    他看著周圍,渾身汗毛顫栗。


    他並非未經曆過生死的尋常江湖客,但仍被這個地獄般的景象震驚了。


    “你知道這些是被誰殺死的嗎?”


    黑衣人從水池中走了出來,走到他的跟前。


    有那麽一瞬間,萬曉玉以為像自己走來的是一個手持鐮刀的死神。


    “被你?”


    黑衣人大笑,笑聲在整個地下室迴響。


    “是你的師父殺了他們。”


    “你胡說!”


    萬曉玉氣得臉都紅了。


    “你以為杜駿聲真的是君子麽?一個人怎麽可能隻是得到別人的讚揚而沒有一絲反對?那隻是因為反抗他的人都在這裏了。”


    “你以為君子堂真的是維護正義的地方?這裏唯一清白的人或許隻有你了。真不知道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萬曉玉大叫著,但他仍沒有胡亂拔刀砍人。他畢竟是個頂級高手。刀是不會輕易出鞘的。


    “怎麽不可能?到現在你還想自己騙自己嗎?”


    “我相信我的師父和師弟!”


    “愚蠢!”


    黑衣人似乎被激怒了。他迅速衝上前,長刀化作流星朝他劈來。


    鏗鏘。


    奪命的流星竟被擋了下來。


    黑衣人退了幾步,險些跌到池裏。


    “怎麽可能。”


    “你太小瞧我了。”


    萬曉玉露出輕蔑的笑容,整個人氣勢陡然飆升,仿佛一尊不可侵犯的天神。


    “既然來到這裏,我就早已接受了他的過去。每個人都有不可講述的過去。但過去並不代表現在,更不能代表未來。而且,你並不是真正的兇手對吧。伍慶!”


    “你說什麽?”


    黑衣人臉上的麵罩忽然裂開,盡管他立刻用手遮住臉,但萬曉玉早已看清了。


    黑衣人真的是伍慶。


    他的眼睛仍緊緊地閉著,嘴角不住抽搐。


    “你怎麽知道是我?”


    “你的身上有一股香味,難道你沒聞到?”


    “你的鼻子!”


    “我雖然喜歡打噴嚏,但並不代表我的鼻子不好。而且,你根本不用騙我。”


    “你本該殺了我的。的確是我殺了你的師父。”


    “絕對不可能是你。”


    “為什麽!”


    “我也相信你。”


    “你太單純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


    “你若真是兇手,當我被迷香迷暈的刹那,你就該動手了。而且,你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殺了他們。”


    “你!”


    “倒是你為什麽要包庇那個兇手?不僅故意把我引迴來,還要替他去死?”


    伍慶低了頭,沉默片刻後,歎了口氣。


    “他也是可憐人。你不知道杜駿聲曾經對他做過什麽!杜駿聲就算沒有殺這麽多人。但他仍是個可惡的混蛋。那些人也是因他而死的!”


    “你以為君子堂的地皮從哪裏得來?那些不願意捐出家業的農民,就被杜駿聲派人殺死了。”


    “他從不弄髒自己的手。他殺人隻交給他去完成。”


    “他就是周淵?”


    “沒錯。”


    萬曉玉顯得嚴肅起來。


    “周淵是杜駿聲從小培養的殺人機器。很久以前,他就一直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等待著杜駿聲的命令。二十年來一直如此。以至於他見不得太陽,隻能全身包裹在黑暗裏。”


    “可是有一天,他刺殺刀邪薛常失敗,自己則掉落懸崖,無意中發現了邪中邪留下來的秘籍《綺月斬》,苦心修煉數年後,才去找杜駿聲報了仇。”


    “那麽他現在在哪兒!”


    “你看。”


    伍慶將手指向水池。


    那是絢麗的一閃。


    一閃過後,血光四射,生機斷絕。


    伍慶的生機。


    長刀本是砍向萬曉玉的,但卻被萬曉玉彈開了。


    長刀刺向他的主人,卻被伍慶擋下。


    用胸膛擋下。


    萬曉玉被反震之力震得渾身筋骨酸痛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勉強用斷刀支撐著才沒有倒下。


    他的佩刀在擋下那致命一擊時已斷成兩截。


    又有一個黑衣人出現了。


    他抱著伍慶,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


    雕像說話了。


    “你為什麽要救我?”


    “你……是個……可憐人…”


    “我……不值得……可憐……我……不是……人。”


    萬曉玉勉強站起了身,背靠著牆。


    “隻有人才會說自己不是人,所以你是。”


    “你……不想……殺我……”


    “你若是人,應該也不會……”


    萬曉玉本想說“不會想活下去”,但他忍住了。因為他還未說完那人已用自己的刀了結了性命。


    仍是煙花般絢麗的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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