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瓊的前世,水軍是一門一本萬利的生意,如果有人沒和水軍打過交道,都不好意思和別人說自己關心時事。


    所以陳瓊這時一句“水軍”脫口而出,完全是因為耳熟能詳到不用思考,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水軍和水師之間的差異。以趙沐的財力和人力,他在明聖湖上畫個圈練出來的兵顯然是不夠資格被稱為“軍”的。


    當然現在這間屋子裏的幾個人中沒有一個算是專業的軍事人才,所以也沒有注意到陳瓊的用詞,畢竟無論是師還是軍,都是常用的軍事單位,區別隻是單位大小而已。


    周朝是典型的中原王朝,不置水戰,當然也就沒有專業的水軍。當年趙顛平定中原以後,江南幾乎傳繳而定,也根本沒有練水軍的必要。


    事實上以江南的開發水平,如果真需要養一支水軍才能維護的話,說不定是個賠本的買賣。


    在後來的歲月裏,中原王朝足夠強盛,目光一直都盯在廣袤的北方,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後院起火,誰也沒有想到,中原王朝曆史上來自江南的第一次反叛竟然被陳瓊趕上了。


    錢王為什麽要造反這件事到目前來說還無從猜測,至少在陳瓊看來,趙沐這麽幹完全屬於沒有自知之明的舉動,跟某個把飛葉子合法化當財源的國家首腦很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顯然這個理由是阻止不了趙沐的,而在陳瓊前世那漫長的曆史上,曆朝曆代前仆後繼的造反者們也沒有幾個是謀定而後動的。隻不過後來拿握權力的人們痛定思痛,搞出了“自由”和“民主”來當免死金牌,不需要像趙沐這樣冒險了。


    “所以趙沐要造反的事應該是真的。”陳瓊很平靜地對李達說道:“他收集工匠也不是為了造樓船,而是為了造軍械,難怪要把人圈禁在明聖湖裏。”


    李達看著坐在自己麵前侃侃而談的陳瓊,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陪坐在一邊的雲薏,開口問道:“你和我說這個有什麽用?”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陳瓊說道:“止兵戈之災不是善事嗎?”


    沒想到李達搖了搖頭,“這種大事,怎麽能用善惡來評價?”他說道:“我雖不讀書,也知道世間事並非善惡分明,大善大惡之間,本來就沒有明確的界限。今日之善,安知非明日之惡?”


    雲薏聽了,很不服氣,張口欲言,被陳瓊看了一眼,又閉上了嘴巴。李達看在眼裏,也不說話。


    陳瓊想了想,向李達說道:“明日之惡是不是惡我不知道,但是今日之善肯定是善。”他很認真地說道:“曆史的局限性是每個人都有的,怕反轉就不敢表達自己的善惡觀念,那和善惡不分有什麽區別?”


    李達沉默了一會,向雲薏說道:“你先出去。”說完之後不放心,又補充道:“別偷聽。”


    雲薏的武道修為是善人莊裏諸人當中最高的,她要想辦法偷聽的話,起碼李達沒辦法阻止,甚至都發現不了,所以才要叮囑一下。


    雲薏明顯對大哥的決定很不滿意,猶豫著看了陳瓊一眼。李達不滿地說道:“你連我都不相信了?”


    陳瓊向雲薏一笑,示意她先出去,然後才向李達說道:“李兄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知道三件事,你到底是誰?你到江南來幹什麽?這件事你想要什麽結果?”


    陳瓊一愣,覺得莫名其妙,“這有什麽關係嗎?”


    李達哼了一聲,看著陳瓊說道:“錢王謀反,那是朝廷的事,你來遊說我,當然是希望我牽製江南武林,不讓他們都投到猛虎宗那邊去。”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善人莊又不想領袖江南,憑什麽參與到如此兇險的事情裏?”他看著陳瓊沉吟了一下,說道:“我要知道,你現在是武林中人,還是朝廷中人?”


    陳瓊這才明白過來,有些吃驚地重新打量了一番李達。他之前一直覺得李達是個很矛盾的人,現在才發現,這個人其實看問題很清楚。從前矛盾的表現,隻是因為他想得太多而已。


    “我聽過一句話,也許不合時宜,但是覺得很對。”李瓊想了一下,慢吞吞地說道:“忍一時淋巴結節,退一步前列增生。”他看著李達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擺手說道:“我不需要先確定立場,也能分辨善惡。既然已經知道孰是孰非,又何須確定立場?對的事就要支持,錯的事就要反對。就算背後有什麽難言之隱,也不能改變善惡的標準。”


    “我說過,我輩仗劍於天地之間,隻求問心無愧而已。”


    李達默默地看著他,過了半晌才說道:“我明白了,此事非同小可,我們兄妹還要商量一下。”


    陳瓊點了點頭,起身告辭,李達並沒有送他。


    走出莊門的時候,陳瓊看到雲薏站在莊外凝視門上匾額,輕聲笑道:“天天看都看不夠?”


    “這是軒轅師父晚年留下的東西。”雲薏低聲說道:“他老人家雖然一直沒有踏入斷境,但是晚年另有所感,這四個字當中蘊含武道至理,u看書 .uukah.om 當時他說‘未成天人,難解其意’。但是後來我們才發現,就算成就天人,每個人理解的也都不一樣。”


    她看著陳瓊,問道:“我很想知道,你看到的是什麽?”


    陳瓊沉吟了一下,又抬頭看了一眼高懸門上的匾額,輕聲說道:“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公道自在人心。我當提三尺劍,隱惡揚善。”


    說完之後,他向雲薏拱了拱手,揚長而去。


    雲薏沉默看著他遠去的背景,半晌都沒有說話。直到水若柔漫步走了出來,向雲薏笑道:“人都走遠了,別看了。”


    雲薏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奇怪,她收迴目光,又轉頭看向莊門上的匾額。水若柔順著她的目光看到寫著“日行一善”的匾額,驚唿了一聲,叫道:“這是怎麽了?”


    隻見黑漆為底的匾額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細小劃痕,與軒轅烈手書的字跡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


    水若柔雖然以若水神功成就天人,但是本人精研劍法,自然一眼就看出匾額上劃痕的厲害之處,脫口道:“誰幹的?”然後她立刻醒悟,低聲說道:“陳瓊?他是怎麽做到的?”


    “劍意。”雲薏淡淡說道:“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劍意。他什麽都沒有做,隻是腹中有不平之氣難舒,所以才有劍意成形。”


    水若柔聽得目瞪口呆,疑惑地說道:“可是……”


    “是啊。”雲薏說道:“他雖非天人,卻已經有斷境神通。”


    說到這裏,她輕輕一笑,說道:“難怪他敢挑戰蘇婆婆。”


    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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