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禮”,孔家才會做了他無法理解的事情,但因“民為重”,在衍聖公孔胤植帶著一幹山東官吏前往北京城告狀後,他也第一時間跑去了孟府,規規矩矩站在門外躬身求見。


    一連三日,孟承光遺孀張氏才帶著一幹婦孺出門迎接。


    或許是因為孟府惱怒他的行為,見了也不冷不淡,但是畢竟孟家祖訓在殘破院落裏擺著,最終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由孟家長者書寫了一份告民書。


    高民書其實隻是一份招聘文書,一開始的條件是舉人、進士一級,也不知道是不是袞州文人真的惱怒厭惡他,還是太過清高,根本不願應征,由舉人、進士降低至秀才,盡管如此,前來應征的秀才還是寥寥無幾,見了麵不分青紅皂白,指著他的鼻子一陣怒罵。


    實在是沒了法子,也是這些秀才怒罵激怒了他,將袞州縣令的條件一次性降低到了童生!


    告示一經貼出就亂了套,山東本就是文治之鄉,袞州之地又有孔孟兩位聖人鎮著,學子那就海了去。


    學子多,不代表秀才、舉人、進士多,大明朝與幾百年後不同,每州府基本上都是有定額,本事再大,學問再高,每一年就那麽幾個人登上皇榜,有家世的好一些,家世差的,也隻能蹉跎歲月,至死可能也還隻是個童生。


    十八歲至四十歲,身強力壯,肯吃苦耐勞的告示一經貼出,整個袞州就亂了套,千百年也沒幾次這麽好的事兒,秀才公,舉人老爺不願,無數童生們可就不管不問了,袞州府官衙幾乎被人踏破了。


    先是稍微測試一下,從孟府聘請的幾位老先生出了十道題目,都是很簡單的題目,全是關於民生問題,與科考雜七雜八的不同,隻是關乎最為簡單的民治民生。


    十道題,五六百童生過關,看的他是心花怒放,卻把一幹老頭愁壞了。


    袞州一共二十四個府縣,縣令、縣丞、主簿、典史、巡檢、六房小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著萬曆帝給他的鎮紙“哐哐”一陣亂印,數百童生全部下放,至於原有官吏,不是被亂民砍了腦袋,就是做了逃兵,就算腆著臉跑迴了縣衙,也被分駐各縣的淨軍、幼軍們提著扔出了府衙。


    他的霸道引起了孟府的不滿,不過很快,孟府又不得不讓一幹老人臭著臉為他做事。


    按照遷離沈遼幾十萬百姓做法,依葫蘆畫瓢又整了個袞州州縣理事會,自孟府選出十五名長者,再在民間老童生選出九人,共計二十四人,正好應對袞州二十四府縣,二十四人負責袞州府軍、政、民諸事,對數百新出納童生進行指導、監督。


    孟家張夫人本還很不滿他的瞎整胡鬧,可這個袞州理事會一出,孟家不僅僅拿出了十五名老人,幾十個小輩們也前往袞州府城擔任書吏,並且說服了不少大儒前往袞州府城。


    劉衛民忙的腳不沾地時,衍聖公孔胤植又帶著一幫子人急匆匆跑了迴來,在他印象裏,怎麽著也得過了年,不在大舅哥身前狠狠彈他幾下頭皮,是不可能這麽快跑迴來的。


    或許是為了躲避,也或許他根本不願太過搭理政務,帶著人一個縣一個縣的視察,淨軍的戰馬也全部下了馬鞍,全都變成了耕牛,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麥子種到地裏,勞力全部下地耕種,婦人、孩童則在老人指導下製造土坯。


    土坯房極為容易,隻需要枯草、泥土,一個個製成方磚樣式,曬幹即可以建造房屋。


    富貴人家的磚石房屋無需過問,最需要的還是底層百姓,劉大駙馬都整成了兩腳泥土,新任的縣官們一個個也全有樣學樣,全都深入民間幫助百姓耕種、建房。


    山東田地較為平整,耕種起來也很容易,無數軍卒的帶領下,百姓也尤為積極,而且袞州府的田地,幾乎大半成了劉大駙馬的私人田地,在他的佃租一成,以及諸多好處許諾下,他的佃戶甚至比他還要積極,看的他是一陣感慨,感歎孔府做的也太狠了點。


    自北一路向南視察,每一個縣都要待上三五日,至少都會選擇一個村莊親自下地,親自赤著腳踩上半日泥土,二十四個府縣花費了他兩三個月,哪怕飛雪降下,他不能再赤腳下地,也要一一檢查各村寨情況,若有哪家百姓尚無屋舍居住,縣衙就是百姓居所,縣令、吏員家中就是百姓居處,跟隨的三名孟家老者一開始還冷臉不悅,尚未視察了三個縣,三名老人也不住感慨,對待他也與子侄沒了差別。


    八月底,自衍聖公剛入袞州府後,孔孟兩家就因理事會吵吵嚷嚷,可隨著各縣衙塞滿了百姓後,孟家也愈發對孔家不滿。


    孔孟雖都以“仁”為本,兩者卻有不同,一者自上而下,一者自下而上,劉衛民並不過問袞州政務,直接治理百姓是各府縣官吏,而上層卻非更高一級的官吏,而是袞州理事會,是孟府以及民間選出的公正長者,實質上則是一群在野鄉民,作為最高者的劉大駙馬隻是尊泥塑,也就是“無為而治”,是以“民治民”,這極為符合孟家的道,而孔家尊“禮”,也就是人有三六九等,按照孔家理念,他這種做法破壞、褻瀆了“禮法”,當孔胤植來到袞州府城後,見到孟家主持袞州理事會,對孟家尤為不滿。


    孔孟兩家有不婚之說,但這並非是真實情況,孔孟兩家曆來都有聯姻之事,隻是兩家子女相互婚嫁,一般不會是正牌夫人,就算是正牌,也絕不會是嫡子嫡孫,在袞州民變中,孟家還死了一位孔夫人,是孟承光的側室夫人。


    兩家本為姻親,先祖又有師徒名分,按理說孟家是應該退卻,但在道統、理念相爭上,這些也就算不得什麽了,孔胤植本就因孔家慘遭變故心下惱怒,與一幫孟家長者說話語氣也就沒怎麽客氣,本就牽扯著道統、理念之爭,又被一小輩指著鼻子大罵奸孽,孟家能願意才怪了呢!


    在孔胤植指責孟家的那一刻,雙方爆發了激烈的衝突,而引起衝突的劉衛民好像根本沒聽到一般,該挨個府縣視察的,依然按照行程挨個視察,對袞州府城發生的事情根本不聞不問。


    袞州是孔、孟兩家祖地,因為孔家田莊眾多,但對待其下佃戶幾乎與無良商賈一般,在上層官吏、士紳中威望頗高,而孟家幾乎是反著來的,雖上層也有諸多人脈,但更多的是底層百姓間民望頗眾,袞州民亂,雖匪人惱怒孟府,殺了人,燒了孟府,甚至家主孟承光的正牌夫人張氏也傷了手臂,但若無百姓救助,張氏也會身死其中。


    徐鴻儒強攻曲阜,不僅僅因為曲阜有眾多錢糧,更多的是孔府的壓榨,民怨積累眾多,需要宣泄的緣故。


    兩者看起來相同,卻又有諸多的不同,劉衛民以數百童生為官為吏,正如之前所說,袞州可謂是天下文治之鄉,但每年就這麽些人可以成為秀才、舉人、進士,太多書生無奈沉淪,而劉衛民好像為他們打開了一道口子,秀才、舉人,致仕的進士可以支持孔家,更多的童生卻全力支持孟家。


    朝廷大臣們原本想著,最好由孔家敲打劉大駙馬,反正此時的孔家成了天下最忠心之人,沒了錢財,沒了田地,那也沒啥可擔憂得了,朝臣們也正翹首以盼,等待合適機會加入劉衛民與孔家的戰爭。


    可還沒等多久,戰爭性質竟然變了,竟然成了孔家與孟家之間的戰爭,而挑起戰爭的混賬劉大駙馬,竟然整日無所事事,這裏遛,那裏逛,竟然悠哉悠哉“遊玩”起來,朝廷大佬們傻眼了,孔孟之爭,誰敢輕易插手?。


    劉大駙馬在外逛了幾個月,麥子也都種下了,被地震震壞了房屋,民亂起來時候,都想著去造反,毀壞的屋舍也不知道修建,在他的親身帶頭下,一幫幹勁十足,希望得到證明自己價值的童生們,也帶著無數百姓,短短時間內就已修建好了家園屋舍,uu看書ww.uukanshu 至於還有少量百姓民房未能完全恢複,也隻能來年繼續。


    轉了一圈後,劉大駙馬終於帶著百十名親軍返迴袞州府城,隻是他沒想到,半路上竟然遇到了一群跪在地上的賊人。


    看著自己爹娘跪在雪地上,騎在馬上,待在姐姐懷裏的妞妞就坐不住了。


    “爹爹,娘親!”


    “姐姐,是爹爹、娘親!”


    小辣椒死死摟著妹妹,卻不敢踏前一步,雙眼緊緊盯著前麵跪在雪地中人群。


    劉衛民輕輕磕動馬腹,戰馬踏著碎步來到徐鴻儒麵前,孟承禮與十名親軍護衛全都按刀緊隨其後。


    徐鴻儒向劉衛民重重一叩首,又向孟承禮一頓地。


    “小九傷了孟老大人,罪民特向孟老請罪!”


    說著,膝行數步,將一包裹放在兩尺雪地上,又膝行向後退了數步,至始至終不敢抬頭半分。


    “孟老,依你看……當如何?”


    孟承禮雙眼微紅,口鼻中霧氣粗重了許多,打馬上前,抬臂一鞭重重抽在徐鴻儒臉頰。


    “此鞭非為我孟家兒郎慘死,而是……而是因你……因你死傷無數百姓!”


    “哼!”


    孟承禮翻身下馬,雙手顫抖抱起染有血跡包裹,雙目卻已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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