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想習武?」周藏晏問。


    「我不想再被人欺。」高濘說道。


    「先起身吧。」


    高濘沒有動。


    他的身法也隻是跟著別人練了兩年,處處未精,在周府的半年裏也隻是循著記憶依葫蘆畫瓢,至多是維持了身子輕盈易動,技藝方麵卻是毫無長進。


    如今十歲有二,比以往進校入營的年紀還要低上幾年,就算是運氣好給他混進去了,這副身子骨也撐不過兩月。


    當初進府,實在是折騰過了頭。


    周藏晏點點頭,隨後失笑道:「再過幾年,你想離府進校場,我也不會攔你。」


    高濘急得直起了身子:「可我?」等不了那麽久。


    周藏晏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又重新拿起書簡道:「明日卯時,錯過便別再提了。」


    高濘跪在地上,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又連忙重重磕了一下:「謝老爺!」


    「玉石你就留著吧,添衣也好補食也罷,日後苦著呢。」周藏晏道,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迴的道理。


    話畢,他嘆出一口沉氣,朝著高濘擺擺手,高濘也摸到這個動作的意思,又謝一句後便退了出去。


    從書房離開後,高濘才感覺方才桌上落肚的那口桂花酒起了反應。


    雖然過了一陣子,但若不是酒發,他又怎會如此腳步輕盈,心快如燕?


    高濘蹦跳著,臉上揚起的笑容不曾有平緩的跡象,如無慮的頑孩,肆意揮灑喜悅。


    又似是傾灑而空,他驟然駐足,抬頭望向空中,星辰明滅,皎月如玉盤高懸於空,中秋本該闔家團圓、喜樂融融,地上的人兒卻隻能注視著這輪美好又殘酷的圓月,憶起一個又一個被淚水模糊的身影。


    「爹?娘?」他喃喃地念著,淚珠被月光照得通透,緩緩拂過臉頰,又落在顫抖的唇瓣。


    好鹹,好苦。


    什麽時候才能嚐到甜?


    翌日晨,未到卯時,高濘便已立於書房門口等候,周藏晏見到時並不驚訝,對於校場士兵而言,早候於將領已是常事,他隻是滿意地笑笑,便將高濘領去了校場。


    高濘心心念念的校場。


    連他自己都沒想過能這麽順利。


    校場中已有數人在奔跑操練,唿聲叫喊,雖不及排山倒海,卻也氣勢如虹。


    驀地,有幾人發現了高濘,邁開大步伐也緩下來,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些什麽,很快便和前麵的人群拉開距離,等到發覺時,已被駐場校領指名嗬斥了。


    原本隻是寥寥幾人在小聲談論,這一教訓,反而是將眾人的注意力聚集在一起,眾人的目光盡數投在高濘纖小的身肢上,像是要將他壓倒在地一般。


    議論的聲音亦愈來愈大,清晰地傳入高濘耳中。


    「怎麽來了個小娃兒?」


    「看著還未滿十五罷?細皮嫩肉的。」


    「你瞧,他還是跟著周校尉來的。」


    「周校尉不是膝下無子麽?怎麽?」


    這樣的討論,一直持續到校領發怒才結束。


    周藏晏聽到動靜後便加快了腳步,很快將高濘領去了一處無人之地。


    「不必理會那些嘴碎的。」周藏晏對他說。


    高濘搖搖頭,他都進校場了,倒也不在意那些閑言碎語,或者說在踏進校場的那刻,就已經預到了這一幕。


    畢竟是被周藏晏領著進來,怕是想不矚目都難。


    「你可有練過身子?」周藏晏問。


    高濘本想答無,立馬又醒覺這是個瞞不住的謊,便應了一聲:「高濘不才,曾跟著師傅胡鬧過一陣。」


    「嗯。」周藏晏道,「那也還是從基礎練起。」


    「我親自練你。」周藏晏補充道。


    高濘驚詫,他原本隻是冀望能拿月錢去外頭尋個師傅,如今入了校場,還能受到周藏晏親指?他這是修了什麽福氣?


    周藏晏見他久不出聲,失笑道:「怎麽?不願意?」


    「願意!」高濘立馬答道,他怎會不願意!


    「同那群人一起跑罷,本應繞上三圈,但念在你是初次,跑完一圈便來尋我。」周藏晏朝外揚了揚下巴。


    高濘得令後便轉身跑去了,留下周藏晏低頭不語,同年紀的孩子多數都是活潑爛漫,就是受了委屈也知道靠哭來惹人注意,可偏偏高濘要麽悶聲不語,要麽惜字如金。


    「要是多笑笑,該多招人疼啊。」


    周藏晏也沒走開,就這麽站在校場邊緣,陪著高濘跑完一圈又一圈,高濘不在意是否有人督著,反倒是其他士兵叫苦連天,好端端的,周校尉怎麽會在卯時來校場,還非得在旁邊看著。


    三圈畢,高濘調整好唿吸急緩,緩步走到周藏晏身邊。周藏晏將腰間的水壺取下,遞給他:「不錯。」


    高濘道謝接過,揭蓋而飲,周藏晏又道:「需不需要歇會?」


    高濘很想說好,他很久沒有這麽動過,校場亦非片隅之地,讓年前的他來跑也夠嗆,更別說這副折騰過的身子了。


    但他不想讓周藏晏覺得他弱,從而減少對他的操練,甚至是從心底否認他。「不用了,接下去該做什麽?」


    周藏晏怕是自己也沒想到高濘一口氣把三圈都跑完了,他知道小孩身子還沒完全調整迴來,其他人身穿冑甲邁步負重,他讓高濘跑動的初心也隻是想鬆鬆筋骨,可高濘就這麽一鼓作氣,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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