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這日,羅氏小產了, 消息傳出去, 就如同小石子投入汪洋,沒翻起一點花浪。


    皇上沒來探望, 也沒處置,就這樣放著不動。


    羅氏在其餘人眼中,已與活死人無異,眾人自然不會再在她身上浪費精力。


    誰也沒想到三日後,也就是八月十六, 羅氏突然向孫尚宮舉報流雲殿玉芙閣柳清煙,行巫蠱之術, 禍害皇嗣,並聲稱自己腹中的孩子, 就是被柳氏詛掉的。


    可孫尚宮太清楚她的孩子是如何走的,這不是明擺著無中生有, 栽贓嫁禍嗎?


    再加上羅氏顯得有些神神叨叨, 孫尚宮認為她隻是受了刺激,神誌不甚清明, 一時心軟,未予追究, 隻安撫她迴去,並沒把這件事當真。


    不想這夜皇後娘娘竟然莫名動了胎氣, 捧著肚子呻/吟不止,請了太醫來看, 問她到底何處不適,皇後娘娘也說不清,隻道渾身不舒服。


    最後皇上也驚動了,披著衣服,匆忙從明光殿趕到昭陽殿,質問太醫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皇後怎得突發不適?”


    太醫院院首小心翼翼地迴答:“皇上,微臣和其餘人輪流替皇後娘娘把了脈,都未見異常,微臣也解釋不清,皇後娘娘的症狀。”


    皇上剛想發怒,就聽見皇後的掌事嬤嬤跪下稟道:“皇上,老奴知道我家娘娘為何難受,皇後娘娘這是被詛咒了!”


    皇後疾聲製止:“喬嬤嬤!”


    皇上道:“但說無妨。”


    “今天上午,順修儀去孫尚宮處舉報柳柔姬行巫蠱之術,禍害皇嗣,孫尚宮並未處置,順修儀又來昭陽殿求見皇後娘娘,老奴怕她不吉,衝撞到主子和小主子,就私自攔下不報,沒想到皇後娘娘晚上就莫名其妙難受起來,太醫們也找不到緣由,老奴現在想來,難道順修儀所言真有其事?都怪老奴沒上報,都是老奴的錯!”喬嬤嬤說完,自責地磕起頭來,砰砰的聲響傳來,不一會兒,地上就有了血汙。


    皇後不顧身上不怏,連忙起身去扶她,求情道:“皇上,喬嬤嬤也是為了臣妾和皇嗣著想,還請您恕了她的罪。”


    皇上麵上帶了一絲不耐,冷然道:“行了,傳順修儀。”


    羅氏被帶來,跪地請安,“臣妾拜見皇上和皇後娘娘。”


    皇上單刀直入,一點不磨嘰,“你舉報柳氏行巫蠱之術,可有憑證?”


    羅氏抬頭,目光瑩澈剔透,迴道:“皇上,臣妾和柳氏一向是對頭,這宮裏誰人不知,肯定認為是臣妾誣告柳氏。可事關重大,臣妾如何也不敢胡說,也不計較那些後果了,就實話實說,臣妾在柳氏的玉芙閣裏有人,那位宮人近來偷偷傳出消息,說是在玉芙閣裏發現了汙穢東西,像是用來製作巫蠱娃娃的材料。”


    小胡氏聽了也跪下來,孱弱地說著:“皇上,此事關係重大,臣妾求您……”


    “喬嬤嬤,還不把你家主子扶起來。來人,封了流雲殿,給朕徹查,一處也別漏了!”


    “是!”紫翎衛首領親自帶人下去。


    小胡氏又道:“皇上,臣妾求您也搜查這昭陽殿,臣妾怕被下了不幹淨的東西,不然為何臣妾會莫名不適。”


    顯光三年八月十六,後被稱為“子母之禍”的變亂正式開幕,此禍無論是對鸞宮還是對外朝,都帶來巨大影響,甚至對大梁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皇上的親兵紫翎衛在流雲殿裏,羅氏所住的甘泉閣外,正北七丈位置,發現有土地翻新的痕跡,掘開後,尋到了一枚桑樹根雕刻的小兒娃娃,娃娃上還刻了時辰。


    很快,皇後娘娘的昭陽殿,同樣的位置,也尋到了同樣的小娃娃,背後也有字,隻是同流雲殿處發現的不同。


    皇後娘娘接過從她殿外近處發現的娃娃,先是一愣,而後又大驚失色,“皇上,這上麵刻的正是臣妾受孕的時辰,這就是要詛咒臣妾的孩子啊!”


    羅氏也求著看了自己閣外尋到的娃娃,哭著迴道:“皇上,這上麵也是臣妾留檔受孕的時辰,柳清煙不得好死,竟然用這種方法,害死了臣妾和您的孩子!”


    羅氏放聲大哭起來,像要發泄出心中所有的不滿和委屈,“皇上,您要為臣妾和皇嗣做主啊!”


    皇後不如她激動,隻是低聲輕輕抽泣著,“皇上,臣妾也請您做主。”


    皇上這時卻命狄貫:“你帶人去明光殿外搜下,動靜小些,別驚擾了儷夫人和二公主。”


    皇後和順修儀聽了這話,自己心中也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感受。


    狄貫很快就帶人迴來,手裏也捧著一個木頭娃娃,稟道:“皇上,這是奴才從明光殿外發現的……”


    皇上接過瞧了上麵的時辰,頓時憤怒地想摔了這娃娃,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厲聲道:“去把柳氏給朕押來。”


    而柳清煙此時竟然還有心情在對著鏡子描眉,一丁點兒也不在乎,玉芙閣外看守的那群紫翎衛。


    她的內侍太監果子急著說道:“娘娘,都什麽時候了,您怎麽還有心情添妝呢!”


    柳清煙覺得這個眉毛畫的真是不錯,愉悅地咧了嘴,輕快迴道:“皇上馬上就要招本宮過去了,怎麽也要準備一番,讓你取來的銀票呢?”


    “娘娘,咱們所有的銀票全在這兒了,您這是要?”


    柳清煙又抿了抿唇紙,“你們怕是要陪本宮去暴室受些罪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些銀票相信該能讓咱們少吃點苦頭。”


    果子神情悲淒,哽噎道:“娘娘,奴才會誓死追隨您,下輩子還要伺候您!”


    “瞎說什麽不吉利的話,瞧你那點出息,不就是甘泉閣外搜到了娃娃,咱們玉芙閣可是什麽也沒尋到的。放心吧,隻要咱們都一口咬定,是羅氏誣陷的本宮,怎麽也不認罪,就不會死,而且很快……”


    外麵傳來動靜,柳清煙起了身,“沒想到,來的這樣快,咱們走吧。”


    柳清煙就這樣去了昭陽殿,一見到皇上,就撲下身來,再抬頭時,已是梨花帶雨,“皇上,臣妾到底犯了何罪,要被翎衛搜查捉拿,臣妾好害怕啊!”


    “柳氏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布置巫蠱娃娃,加害皇嗣!”羅氏怒目瞪圓,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臣妾是冤枉的啊,一定是順修儀記恨臣妾舉報她與人私通,所以故意設局,栽贓嫁禍臣妾,臣妾與那個娃娃絕無半點關係。”


    皇後這時候道:“順修儀要誣陷你,何必還要費力在本宮和儷夫人殿外放置汙物,她一個根基不牢的修儀,哪有這個本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柳清煙馬上抓住她話中的漏洞,反問道:“皇後娘娘,順修儀沒這個本事,難道臣妾一個小小的貴姬,就有這個本事了嗎?”


    殊不知皇後就要等這句話,“你柳家可是世家大族,誰知道你家族有無參與,想不定,你背後還有什麽其他人!”


    “皇上明鑒,臣妾一家忠君愛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怎麽敢做!”柳清煙放聲嚎哭,來勢洶洶,比之前羅氏發作時更要厲害。


    皇後又跪下來求道:“皇上,此事定有蹊蹺,請您嚴查。”


    這次,皇上親自扶起了她,吩咐下去,“把柳氏和她閣中伺候的人,全部送進暴室拷問,再查流雲殿,就算是拆了也不能漏了。”


    “是,微臣遵旨!”


    目的達到,羅氏便識相地退了出去。


    “皇上,這麽晚了,就留在昭陽殿安置吧。”


    “不了,朕要迴去,皇後早些安置吧,以後萬事還是以皇嗣為主,明白嗎?”皇上接過狄公公手裏的披衣穿好。


    小胡氏悻悻然迴道:“臣妾知道了,您也早些歇息。”


    等皇上離開,她又問起喬嬤嬤:“那些人,都準備好了?”


    “娘娘放心,等在暴室裏受了幾天折磨,這些人就會極不情願地交待出柳氏背後的邢貴妃和謝惠妃,您且再等些日子。”


    小胡氏滿意地笑了出來,又想起何事,立馬收了笑容,“你派人去看看,皇上是迴了玄宮還是去了狐狸精那裏。”


    能有資格被皇後稱為狐狸精的,整個鸞宮,隻此一人。


    皇後顯然又要撕壞些帕子了,因為皇上迴的還是明光殿,他進了寢室,發現豆香還在等他,忍不住責備起來,“朕不是讓你不要等了,怎麽還不睡,都這麽晚了,你如今是雙身子,怎麽受得了。”


    豆香連忙起身給他退了外衣,卷起袖管,豎起頭發,她這裏竟然還備著熱水和巾帕。


    皇上洗著臉,發現水溫正好,問道:“你如何知道朕要迴來?”


    “臣妾就是備著而已,想著您要是迴來了,就能立即用上,節約些時間,就能多睡會兒,明日您還要早朝呢。”


    “要是朕不迴來呢?”


    “那臣妾就睡了唄。”


    皇上從她手裏接過幹巾,擦幹了臉和手,摟過來輕輕碰了碰她的唇。


    “下次別再等了。”


    “嗯。”


    四目相對,柔情流動,不過下次,她還是會等,而他亦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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