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白微微一愣,似是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失控。


    微涼的眼眸盯著他看了片刻,將那雙年輕而暗潮湧動的眸子深深看透進去,隨即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撥開他拽著自己衣袖的那一條胳膊。


    聲音帶了幾分濕涼的沉:“你若讓我教你,我隻能說一句,離他遠些。”


    池笛渾身一震,秀挺如鬆的身形一晃,踉蹌著後退兩步,側轉過去避開卿白的眼神,沉默不語。


    卿白伸手拿過他的酒碗,斟了一碗推到他的麵前,濃烈而出的酒氣染得池笛的眼微濕。


    “池笛,離他遠些。如果你真有那麽深情,那就離他遠些。在他察覺之前離開,你還能保全你們之間從屬關係的體麵。除非你想等他發現,你們之間就什麽情義都沒了。”


    池笛抬手端起那一碗酒,聽到卿白最後幾個字的落音,手腕一抖,潑了半盞出來,隨即掩飾著仰頭喝幹,把碗擲迴桌上,聲音被辛辣入喉的酒帶的嘶啞:“我什麽都沒做。”


    “他遲早會知道的。他那麽聰明。”卿白一碗酒入喉,聲音暗了幾分,“一個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北國的人,隔著千山萬水能夠把瑜帝一步一步誘入彀中,你覺得,你能瞞得過他?”


    池笛的眸光忽然變得警惕,十七歲的少年在月色下宛如一頭兇惡的狼,周身散發出凜冽的殺氣,倏地迴過頭,冷冷盯著卿白:“你恨他?”


    卿白眼裏漸漸漫上一層水霧:“我隻恨我自己空有赴死的心,卻無迴天之力。”


    “你休想傷他。”池笛的聲音忽然變得狠戾,“我能救你,殺了你自然易如反掌。”


    “你救了我,我自然不會傷你的心上人。”卿白勾了勾嘴唇,露出一個極清冷的笑,“何況我也近不了他的身。你帶著我住到宮外,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月光籠罩下,卿白手裏的瓶子泛出溫潤的光澤,他小心翼翼把瓶子掩入懷裏,聲音低沉幽微,如泉水嗚咽:


    “池笛,愛而不得的苦,我和你一樣經曆過。慶幸的是你們現在還未生死相隔。我勸你一句,早日設法離他遠些,保全你們之間的從屬情義。否則到了那一日若是被皓帝知道,隻怕你們也會生死相隔。”


    “真有了那一天,他會不會更傷心?”


    “你可能不會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活下來的那一個,才是最痛苦的。”卿白的聲音低到極處,帶著哽咽。


    一壇“桃之夭夭”不知不覺隻剩壇底淺淺一層,池笛把它傾覆過來,晃了晃空蕩蕩的壇子,倒幹淨了最後一盞。


    一汪玉色的清液在月色下微微泛著漣漪,上弦月映在碗底,被夜裏的風吹成一碗破碎的星光。


    池笛盯著這一碗酒,少年的聲音帶了一絲澀然:“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是他說的,這酒好喝,他很喜歡。”


    “是好酒。”卿白喝光碗裏的一點,細長的指節掠過壇口殘留的紅色酒封,忽然揚了聲音,“你說得對,死是最容易的,活著才是本事。我們各自心裏存著到不了的終點,得不到的人,不如一起好好活著。總要往前看。”


    池笛沒有迴應,卿白自亮光處迴頭一看,他已經斜斜趴在桌上睡了過去,右手鬆鬆攏著空蕩蕩的酒碗,左手垂在身側,隔著衣物攥著一個有棱角的東西。


    卿白細一看,是那塊令牌,出宮的時候,在玄武門,他見池笛出示過。


    卿白無奈的搖頭苦笑了一下。酒量這麽差,到底還是個孩子。


    他沒有細想,直接拍了拍池笛的肩膀:“迴你的臥房去睡覺。”


    池笛紋絲不動。


    卿白微歎了一口氣,隻能扶了他起來,把他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上,小心扶了他進了主臥房,把池笛囫圇丟進了榻內,才大鬆一口氣,轉身關上門離開。


    榻上原本沉沉醉酒的池笛卻忽然睜眼,低下頭看了看指尖藏著的細針,微微吐出一口氣,收了針進去,隨即把懷裏的令牌藏進了牆壁的暗格內。


    ——


    劉將軍府內。


    “冷公子的藥熬好了嗎?”劉雁書對外喚道。


    門外的侍女應聲而入,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剛熬好,我給送過去。”


    劉雁書從桌案前起身,接過侍女手裏的托盤:“我送去吧。”


    將軍府劉家和冷家原本便是世交,冷家沒落以後,冷月外出遊學,劉家也多有資助。冷月從北國接了迴來之後便安置在偏院,將軍府上下都對他以禮相待。


    隻是自從接迴以後,冷月便一直纏綿病榻,甚至未能起身。


    大夫看診,隻說是憂思過甚,鬱結於內。


    是心病。


    劉雁書端著藥盞沿著長廊步履利落走了過去,裙角在廊間帶出一陣風。


    在門口輕叩了幾下,卻沒有迴應。


    劉雁書招了門口隨侍的小廝過來:“冷公子今日出去過嗎?”


    “迴小姐,冷公子一天都沒出過門。”


    劉雁書蹙了眉,揮手把小廝打發走,抬手拍門。


    “冷月?你在休息嗎?”


    拍了半晌沒動靜,劉雁書心覺不好,掌間帶了內力破門而入。


    榻上的人奄奄一息,麵如白紙,安靜的在錦被間毫無聲息。


    劉雁書心頭一凜,轉身放下藥盞,從錦被裏抽出冷月的胳膊,手指立刻搭上他的脈搏,一邊急忙對外喚道:“來人,喚府醫!”


    門外的侍從立刻奔去。匆忙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裏。


    劉雁書指尖加了力氣按下去,探到極細微的脈搏,微微鬆了一口氣,隨即把他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胸前,掌間凝了內力貼在他的後背緩緩輸送進去,小心翼翼護著他的心脈。


    不過片刻,府醫拎著藥箱匆匆而來。


    “有勞李大夫。”劉雁書緩緩收了內力,把冷月的身體小心放平,一隻手臂牽出來遞到府醫麵前。


    李大夫凝眸仔細看去,隻見冷月麵色蒼白泛青,牙關緊咬,唇邊依稀殘留嘔吐痕跡,唇色烏青。


    蹙眉掀開錦被一看,果然指縫間海殘留著幾縷藥草。


    “是烏頭堿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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