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廚疑惑道:“菜品是早就定下的,並無雕花的作品。”


    “加一個雕花的作品。”淩酒肅然看著他,聲音不容置疑。


    主廚一愣,為難道:“可是沒有準備相關的食材……”


    淩酒負著手在後廚緩緩轉了一圈,眸光從一堆食材之中掠過,落在一個半截的蘿卜之上。


    “就用它。”淩酒點了點躺在腳邊的半截蘿卜,眸光堅定看向主廚,“就用它。雕花的圖案,我畫給你。”


    主廚大驚,雙目圓瞪:“蘿……蘿卜?”


    淩酒卻已經轉身拿了筆墨,研墨鋪紙,大筆一揮,不過片刻便畫成一個同心結。


    墨跡未幹的紙小心翼翼放在主廚的手邊,淩酒沉聲道:“就雕這個,可以不做主菜。今天所有的菜品旁邊,都放一個這個圖案。”


    主廚愣住了:“這……這有何說法?”


    “你照做便是了。”淩酒收起肅然的神色,溫和道,“所有的菜品旁邊都放這個圖案雕刻的裝飾。我親自呈菜。”


    “這……是。”


    高台之上,銅鑼一敲,響徹高空。


    各家各列,便開始埋頭忙碌起來。


    淩酒的眼神始終穿梭在人群之中,搜尋那抹熟悉到入夢的背影。


    沒有。


    根本沒有。


    淩酒心急如焚。


    他轉身看向後廚,敬亭樓經驗豐富的廚子和小廝們有條不紊忙碌起來,刀工最好的廚子已經開始將那半個蘿卜切成小塊,準備雕刻同心結。


    淩酒的心縮成了一個團,隻覺得五髒六腑緊緊揪在一起。那一刀一刀仿佛刻在了自己的心裏,又疼又焦灼。


    而此刻,淩波正隨著林默靜候在禦膳房。


    寬闊的禦桌已然準備好,隻待那些酒樓的菜品呈上,淩波一一驗毒之後便可。


    宣政殿外燃的柱香已過半。


    淩波總覺得心神不寧,仿佛有什麽事要發生。


    上一次如此心神不寧,還是在鶴聞樓,與主上,林默,和淩酒一起吃飯的時候。


    便是那一次,淩酒中了毒。


    淩波越想越不安,轉身對林默拱手道:“我還是出去現場看看,以防萬一。”


    林默微微點頭:“去吧。稍晚一些柱香燃盡了,菜品呈上來了你再迴來便是。”


    淩波身形一閃,迅速出了禦膳房,足下微點,如一片春風拂過的葉一般,輕巧的潛入了鬥菜大會的現場。


    還是那身熟悉的玄衣。


    掩在廚子,小廝來往忙碌的人群裏,毫無痕跡。


    而敬亭樓的後廚,此刻已經忙的差不多了,廚子已經開始擺盤,小廝們開始收拾現場剩餘的食材。


    一共六道菜品,淩酒負著手一一看去,每一道菜品旁邊,都放置了白蘿卜雕刻的同心結。一絲一縷,分毫畢現。


    淩酒心裏微微安定了幾分。


    便在此時,一抹玄色的背影,帶著他熟悉的氣息閃電般從他的眼前一晃而過。


    淩波!


    是淩波!!!


    淩酒心頭猛地一跳,渾身的血液從腳底奔騰而上,嘩然衝到頭頂,衝的他眼前幾乎要眩暈。


    他立刻跟了上去。


    淩波在人群裏身影輕巧穿梭自如,一邊仔細觀察著各家酒樓的動向。


    心頭的那股不安感卻愈發強烈。


    不能說是不安,隻是心髒砰砰跳的幾乎要破膛而出。


    淩波足下生風,向前掠過一大步,忽的身後一陣涼風拂過。


    有內力!


    天生的敏銳讓他立刻往右躲閃去,足下微退一步,手臂迅速發力,從那人的後背拍過去。


    那人向前一大步躲開,讓淩波撲了個空,同時微微右傾,帶著凜冽的內力竟直直的衝著淩波的身子撲過來。


    雙手負在背後,不像要攻擊的樣子,卻分明有著強勁的內力。


    淩波高度機敏的反應力也被他瞬間弄了個糊塗,隻能憑著自身的條件反射迅速後退幾步。


    卻隻見此人眉眼溫和,眸光中閃著一層水霧,似是十分激動一般,掠到他的麵前伸手便按在了他的胸口——


    淩波大驚!


    胸口生門,乃是暗衛大忌。


    生死便在這一瞬間。


    卻未等到他反應,一陣熟悉的感覺從胸口傳來。


    眼前的人豎起一根手指,一圈,一圈,一圈。


    在他的胸前畫了三個圈。


    三個圈。


    淩波渾身一震,眼淚如同條件反射一般不經過情緒的任何侵染,直直從心底撲了上來,迅速破開眼眶,嘩然而下。


    這是淩酒,在風冽山看日落的時候留下的暗號。


    淩酒說過,若有來生,憑此相認。


    淩波渾身顫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的身形,聲音發澀,盯著眼前的人:“你是誰?”


    “我是淩酒。”


    “波哥,我是淩酒。”


    !!!


    “這不可能!”


    淩波低吼一聲,左右看了一眼。


    這一定是哪一個酒家的詭計!


    一定是!


    利用淩酒生前的習慣,來麻痹他的警惕性,從而攪亂整個會場!


    淩波頹然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厲聲喝道:“你是哪一家酒樓?”


    “山水莊,敬亭樓。”淩酒滿眼含淚,深深看著他。


    他瘦了。


    瘦的不是一點。瘦的形銷骨立。


    原本便很大的眼睛如今瘦的凹陷下去,愈發顯得蒼白。


    他一定很傷心。他一定傷心欲絕。


    他是費了多少的努力,才控製住自己沒追隨著一起去。


    生之苦痛遠比死亡更甚。


    “去傳話給你們的小廝,把你們的菜呈上來!你!跟我走!”淩波厲聲道。


    一身湛藍雲錦長袍的少年便如此深深看著他,像是要把他看透進去,看到心間。


    “我親自呈上來。”淩酒柔聲道。


    “你可要鎖著我?”


    淩波眸光凜冽,惡狠狠看著他:“不必,在我手裏,你逃不掉。”


    “是,我從來不想逃,我隻想……在你手裏一輩子……不,兩輩子……”淩酒哽咽,一雙波光瀲灩的水眸此刻盈滿了透明的眼淚,大顆大顆從眼角滾落下來。


    淩波心頭忽然一痛,一陣異樣的感覺用了上來。他禁不住抬手按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喘息起來。


    他使勁逼著自己鎮定下來,深深唿吸,運氣調息,一邊緊盯著眼前的藍袍少年,寸步不離跟在他的身後,緊緊隨著他的身形。


    眼看著淩酒的小廝端上一個托盤,六道菜品陳列其上,分別蓋著蓋子。


    “跟我來。”淩波冷聲道。


    “好,跟你走。”淩酒眸光柔柔看著他,托著托盤穩穩跟在淩波的身後,往禦膳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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