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釵環迴床榻上繼續睡,這兩日天氣已漸熱,星闌閣樓雖小,全由金絲楠木搭建而成,冬暖夏涼,她睡得舒適無比。


    突如其來的力道忽得將她從美夢之中拉醒,於心然猝不及防對上一雙飽含怒意的眸,她的頭發睡得毛躁,整個人也是懵懵然然,半響才反應過來,“皇上怎麽還未啟程。”


    兩人之間傷人的話已經說盡,從前的那點子同床共枕的情誼也所剩無幾。此刻卻見皇帝眼中怒火升騰,什麽事惹得他如此憤怒?


    皇帝見她如此無憂無慮地睡著,心裏更惱,一直以來若沒有他的偏愛袒護,隻會試泄題那一樁事,她就該在宗人府大牢裏關到死。還有那道符咒,分明就是她給徐雁秋的!徐雁秋倒也癡情,方才幾次自求留在幽州。


    可他是君王,在這種瑣碎之事上計較定會被恥笑,隻能強行壓下所有的情緒。


    於心然見皇帝收斂神情,他將手中的書冊扔到被褥上,聲音有些怪異,像在拚命克製什麽,“從明日起,貴妃同朕一樣每日寅時末起,亥時末睡。每日抄四個時辰的書。聽見沒有?”


    他都要迴京了,罰她留在幽州,兩人相隔千裏,怎麽還要她抄書?!於心然瞥了眼被褥上的書頁,仰著頭濕漉漉的雙眸又望向皇帝,“可是皇上從前也沒起這麽早啊。”


    皇帝瞬間別開眼,她少又裝出無辜脆弱的神情來誆騙他,“朕不想再重複。”


    “臣妾知道了。”她嘟囔著應下,口是心非。


    反正他遠在京城也管不了她,自己身為貴妃還能叫行宮的奴才們拿捏不成。此刻暫且隱忍,等他一走自己就自由了。現下想想,留在行宮不必伺候喜怒不定的君王,可真是天上掉線的大餡餅。自己昨夜的憂思是多餘的,他如此鐵石心腸,對她沒有半分情誼。


    從前有皇後橫在皇帝與淑妃之間,所以她在他周圍打轉也並不十分尷尬,從今往後這他與淑妃濃情蜜意、相濡以沫,她就成了最礙眼的那個了。所以不迴京城也好,皇帝已經算是給她顏麵了。


    內室之中,皇帝立在塌邊,她靠在床頭,誰也沒看誰,臨別之際還如此僵持著又有什麽意義呢。片刻之後,於心然率先打破沉默,“唔,臣妾起床恭送皇上吧。”


    皇帝在等著她同往常一般求饒,打定主意不管她怎麽討好他怎麽求他,美人計也好苦肉計也罷,自己斷然不會饒恕她。沒想到等來這麽一句話,心頓時也沉了下去,君王喜怒不形於色,他不會叫人看出來。


    他的貴妃這般散漫的性子,幽禁行宮算不得什麽懲罰,說不定她心裏還樂著呢。可他還能怎麽罰她?舍不得將她關迴宗人府大牢,上次她在那間黑屋子裏那麽害怕。


    已經分不清自己因何而憤怒,是她機關算盡逼瘋了皇後,還是她說的那句沒有絲毫情誼。即使分辨清楚,身為君王的他也隻會承認是前者。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皇帝轉身離開的同時留下這一句話,腰間的佩玉叮當響起,輕撞在心上。於心然還未來得及下榻送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皇帝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盡管昨夜她不斷地安慰自己說留在行宮是更好的出路,可如今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他就是對她不好,不在意她,滲出的淚水迷蒙了雙眼,明明從前自己最厭惡侍寢、最抗拒同他接近。等皇帝真的不要她了,自己為何會如此痛苦不甘。


    午時末,一喜進來稟報,“娘娘,皇上儀仗已經離開行宮。”於心然聞言立即翻身下榻,三步兩步跑到小軒窗口邊望出去,千騎萬乘、浩浩蕩蕩的隊伍正往山下行。心徹底死了。


    他到最後也未收迴成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戀愛降人智商,嫉妒使人發狂,偏偏還要顧全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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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待到皇帝儀仗徹底消失在山腰間, 於心然才迴轉過身,袖下精心養護的手指幾乎摳進掌心,渾然不知疼痛, 心中堵著一股子悶氣無處可宣泄。


    “你出去吧。”於心然強作鎮定地吩咐。


    “請娘娘放寬心。”一喜憂心地安慰道, 欠了欠身帶上房門離開。


    她這個人的人生隻是看上去繁花似錦,出身侯府又入宮侍君,兩年不到就位至貴妃,周身榮華淩駕於萬萬人之上。實則搖搖欲墜, 看不到未來前程。從未有一個人將她當作不可替代的存在,任何人都會輕易棄了她。


    然而這般愁思未持續多久,第二日她正側臥睡在床上, 行宮的管事張嬤嬤闖了進來跪到床邊,“娘娘,皇上吩咐命您寅時末起,此刻已經是卯時過半了。”


    “什麽?!”於心然掀開被褥驚坐起。


    張嬤嬤又重複了一遍後道,“老奴伺候娘娘梳洗。”


    “皇上此時已經離開幽州了吧?還能管得著本宮何時起床?”於心然抓了抓鬆散的頭發惱怒道。之前為他侍疾時候那是沒有辦法,每日早早起來伺候他梳洗穿衣。如今他都棄了她, 還要折騰?!


    張嬤嬤是從前伺候皇帝養母孝純敬皇後的大宮女, 妝發樸素卻一絲不苟, 臉上恭敬卻不卑不亢, “皇上臨走時吩咐奴婢, 每日記錄貴妃的言行, 命人快馬送迴京城。”


    記錄每日的言行?那她這會兒不肯起床之事也會被記下來?於心然滿臉愁容絕望了。唯一欣慰的事也成了泡影,皇帝他到底有沒有心?!


    “他!”罵皇帝的話就在嘴邊,被張嬤嬤看了一眼,生生地吞下,這句也會被記錄下來呈給皇帝, 萬一他知道後一怒之下殺了她,她上哪兒哭去。隻能莞爾一笑假裝順從,“嬤嬤喚宮人進來吧。”


    梳洗用過早膳之後,張嬤嬤道,“皇上命娘娘每日去禦書房禦案邊抄書,每日四個時辰不得懈怠,抄好的紙頁要連同奴婢每日的記錄一道送迴京城。”


    不愧是城府深沉的君王。短短一夜的時間已經將如何約束她安排得妥妥當當。既是幽禁,又怎麽可能叫她過的快活呢?!昨日愁緒再也沒有一星半點了,心裏隻恨得牙癢癢!


    於心然開始了每日規律作息、規矩抄書的日子,言行舉止挑不出一絲錯來,至少在張嬤嬤麵前是如此的。行宮裏唯餘她一個主子,雖說幽禁,可闔宮上下沒有一個人敢怠慢她。就是宮牆外的守衛比皇帝在時更森嚴了,連隻鳥兒都飛不出去。


    半個月後,皇帝書信自京城傳來,是給張嬤嬤的。


    “皇上說娘娘抄書字跡不端,若今日還這般,娘娘必須重抄。”張嬤嬤鐵麵無私道。


    於心然手中正握著筆,簡直欲哭無淚。皇帝恨透了她,如此折磨她。她呢?原先還有些內疚,這會也恨透了皇帝。


    這種事時有發生,皇帝信中不是斥責她字跡不端就是斥她抄得少了。每每都是張嬤嬤讀過信後再複述給她聽。兩人像在隔著千裏較勁,他斥責過後她就好好抄了幾日,沒過多久就又糊弄了事,而後又引得皇帝在信中訓斥,周而複始。


    夜裏等張嬤嬤一走,她時常翻身起床,去宮牆邊漫步,想著找找看有沒有狗洞。令她失望的是連個老鼠洞都沒有,也不知山裏的走獸們是幹什麽吃的。


    一晃到了夏末,期間於心然收到妹妹寄來的好幾封信。除去家裏的瑣事,心中還寫道說迴京之後,朝臣彈劾皇後的折子多到車載鬥量,可皇帝就是不廢皇後,對外隻稱皇後病重需要靜養。自此宮宴上祭禮上皆不見皇後身影。時移世易,淑妃徹底掌權,謝家雞犬升天。


    這些對於她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


    今夜七夕佳節,於心然坐在禦案邊抄完了書隻覺得手腕酸疼。幽州人傑地靈,民風開放,聽聞七夕時燈市的熱鬧持續一整夜,才子佳人們皆結伴出來遊玩,吟詩作對、放河燈、吃小食十分有趣。


    待到張嬤嬤去用飯的工夫。於心然趕忙悄悄問一喜,“都辦妥了麽?”


    “迴娘娘,馬車已經侯在門外。”


    經過幾個月來的威逼利誘,她叫一喜買通了側門守衛,等張嬤嬤就寢後,兩人就可以偷偷從行宮側門溜去熱鬧燈市玩上一整夜,等到了淩晨再歸,保證張嬤嬤看不出一絲破綻。


    計劃很順利,華貴馬車載著主仆二人到了鬧市,就是從前她迷路的地方。這次由行宮的兩個小太監跟著也不怕走失。


    今夜此地更熱鬧,除去賣小食的攤販,還有不少賣鮮花的老婦人,一人背了一籮筐新采摘下來的桔梗、茉莉、紫羅蘭。沿途見少女們買了簪到頭上,為妝發增色不少。於心然今日作少女裝扮,去了金飾改用水晶珊瑚飾物,整個人顯得更靈動了。


    惹得好幾個少年駐足,若非兩位太監攔下,怕是要上來攀談了。


    她買了朵粉色薔薇,一喜幫她戴在頭上。看到這丫頭頭上樸素,也買了一朵親手給她戴上,主仆倆興致高昂地繼續遊樂。手裏的錢袋裏裝滿了錢,打定主意要將上次沒吃上的小食統統嚐過。


    隻是見街上男女皆雙雙對對,恍惚間於心然有些失神,心中驟然生出幾縷莫名愁緒。


    “娘娘,那兒最熱鬧。”


    聽到一喜的聲音,她才迴過神,心境瞬間又轉好,“過去瞧瞧是啥好吃的。”


    直到醜時,四個人在燈市玩過癮了,太監才駕著馬車帶她迴到行宮,本想原路從側門迴去。


    “娘娘,守衛怎麽換人了?”一喜壓著聲音道,拉著她躲到暗處。


    怎麽可能換人?她買通的侍衛今夜徹夜值班。伸長了脖頸望向側門口,還真是換人了,怎麽迴事?!


    再過一個多時辰張嬤嬤就會來星闌閣催她起床,若是發現她不在房內,記錄到文書中稟告皇上,真不知會受什麽處罰。


    “娘娘,翻、牆吧。”一喜提議道。


    “牆內也有侍衛把守。”於心然絕望地咕噥道。


    “娘娘又不是賊人,侍衛們即使發現了娘娘,大可說半夜睡不著出來散心。您是主子,他們難道還會去稟告張嬤嬤麽?況且即使侍衛們知道娘娘偷溜出去了,為了不受責罰,定會替娘娘瞞著。”


    “你現在怎如此聰慧?”於心然用讚賞看了看一喜,到底大了一歲,整個不似從前那麽唯唯諾諾,出主意時神采飛揚。


    宮牆外也有人守著,於心然待他們換班時,提著裙擺跑到牆邊,由兩個太監墊著翻到了牆上。


    隻是這宮牆實在太高,她坐到牆上看著牆內一時也不敢跳下去,正猶豫著忽得聽見侍衛走動時鎧甲發出的聲響。


    糟糕!要被發現了,她心一急要往迴跳,哪知道一喜就在她身後,主仆二人撞了個正著,於心然往後仰著重重跌倒了牆內。


    “誰?!”這動靜立即引來了人。


    “貴妃娘娘”巡邏的侍衛認出她來,忙上前攙扶。手臂被握住的同時,一股刺痛直鑽心肺,於心然立即皺著眉頭捂住,眼淚都沁了出來。


    “娘娘怎麽了?!”一喜跳下牆後忙過來查看。


    半夜翻、牆出去玩的事還是被張嬤嬤知曉,於心然手臂骨折,嚇得行宮的幾位禦醫差點失了魂。


    “貴妃娘娘、”張嬤嬤神色肅然道,“娘娘叫奴婢如何同皇上交代?老奴真的是萬死難辭其咎。”


    張嬤嬤為皇室操勞一生,未成婚也無一兒半女,平日裏雖然麵上嚴肅,管教宮人們還嚴厲,實則是個口硬心軟之人,宮人們私底下也隻念她的好,從不說她一句壞話。於心然知道張嬤嬤心裏有一堆話要數落她,無奈張嬤嬤年紀再長再得人敬重,二人身份尊卑擺在那兒,也隻能將話咽下。


    右小臂骨折,禦醫為她上了藥膏用木板固定住,還叮囑要在塌上躺至少半月。傷得恰到好處,合了她心意。這下不用每日都去書房抄書,除非皇帝鐵石心腸命她用左手。


    張嬤嬤還是將此事如實稟告皇上。嬤嬤沒告訴於心然皇帝迴複了什麽,但是聽一喜說行宮內外守衛愈加森嚴,從前是鳥兒飛不出,現下是蜜蜂都會被攔下。


    很快就入了秋,天氣轉涼,山間秋雨說來就來,從窗口望出去,遠處的山也漸漸褪色,如此悄愴之景實在不利養傷。


    於心然的心境極易受天氣影響,躺在塌上困於一隅,怎麽都歡喜不起來。尤其臨近母親的忌日,可惜母親的鐲子留在了行宮,沒有一道帶來。


    人一閑下,白日裏容易多想,夜裏又多夢。夢見了宜枝,於心然至今沒弄明白這丫頭,到底是存心想謀害皇上,還是為了袒護她扛下所有的罪責。她私心希望是前者,否則叫自己如何受得起。這成了她一塊心病。


    她這模樣可急壞了張嬤嬤,命膳房燉各種補品給她用,可於心然還是肉眼可見地消失下去,偶爾從塌上起來走動,也隻是愣愣地站在窗口空看秋雨綿綿,想起母親又不自禁落淚,好幾次被張嬤嬤撞見。


    於心然隻求她不要告訴皇帝,否則他還以為自己是後悔了,那可真是太丟人。對於逼瘋皇後這件事,她從有過一絲悔意。


    “娘娘快來嚐嚐這些點心。”宮人們魚貫而入,手裏捧著的瓷盤裏裝著各式各樣的點心。行宮膳房做出的點心總沒有皇宮裏的精細別致。


    可於心然一看這些新奇樣式就知道並非出自行宮禦廚之手。


    “皇上將那位宮中禦膳房的江南點心禦廚派來了。”一喜透露。


    原來如此,於心然執起筷子夾了個塊蜜糖蜂窩糕,送到嘴邊才想起來這是宜枝最愛的糕點。從前每次命禦膳房送點心來,她總要加上這一道,自己卻從來不吃,都留給了宜枝。


    於心然又將蜂窩糕放下,鼻子一酸強忍住淚水。


    “娘娘怎麽不用,奴婢聽說娘娘從前最愛食甜點。”張嬤嬤憂心道。


    於心然隻能勉強又揚起笑容夾了塊紅豆糕。江南禦廚素來知道她的口味,多加了糖。可也許是因為這些時日嘴裏寡淡,這紅豆糕令她覺得甜到發膩。


    滿桌精致點心,隻用了幾口就放下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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