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爭猛然醒悟,他就覺得哪裏不對勁。


    經白香染這一提醒,豁然開朗。


    再不怕死的人,也會心傷家人受累,而當時梅爭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最不濟,也會懇求梅爭,將他的小女兒帶走。


    人心之惡,甚於野獸。


    五月風光,天青水碧,綠柳成蔭。


    渭水邊的涼亭中,景瓔一人獨坐,望著渭水發呆。


    自從梅爭成了親,她便覺得心裏像少了些什麽,卻又不知道是什麽。


    曾經的憤怒,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消散,卻總有些許遺憾纏繞在心頭。


    娘親總在她耳邊念叨龍玉陽,原本她已經動心了。


    反正是要嫁人的,總不能自己過一輩子,龍玉陽長得也不差,其實比梅爭還好看些。


    可沒料到,又鬧出劫鏢的事。


    梅爭四處找著龍威門弟子打的事,早就傳得人盡皆知。


    這等以一人之力,向一個門派挑釁的事,恐怕也隻有梅爭才幹得出來。


    這才是一個有膽識,有擔當的男人,應該幹的事。


    反觀龍玉陽,不是矯情,就是惹禍,除了長得好看點,基本沒別的優點了。


    真是愁人……


    所以景瓔自己偷跑出來躲清靜,這次連杜芊芊都瞞了。


    其實杜芊芊也快要成親了,日子都定好了,往後也不能總陪著她了,趁早習慣一個人吧。


    不知道去哪裏,潛意識地向東南走,因為梅爭在越州。


    可到了京城渭水邊,望著一去不迴的河水,猛然醒悟,她和梅爭的過往,也似這河水一般,一去不迴了。


    算不上哀傷,隻是有些失落,錯過的終究無法追迴來。


    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景瓔側目,看到一名少年站在亭邊。


    衣著華貴,相貌儒雅清秀。


    原本被人盯著,心頭不悅,但一見他的樣貌,心裏的氣便消了,但也沒理他。


    願意看就看吧,也不似個浪蕩之徒。


    少年走進涼亭,湊近了些,有些躊躇,叉手作禮:“姑娘請了,在下周治,敢問姑娘芳名?”


    景瓔偷跑出來,就是想散散心,所以也沒有穿門派服飾,隻是一身素花短打。


    斜了他一眼,反問:“閣下意欲何為?”


    周治竟然紅了臉,頗有些扭捏。


    景瓔白了他一眼,說道:“有話就說,像個娘們兒一樣,惹人討厭。”


    周治滿臉尷尬,定了定神,再次叉手:“小生見姑娘麵有愁容,可是有難解之事?”


    景瓔沒好氣地說道:“愁嫁。”


    周治一愣,他還真沒遇見過如此坦率的姑娘。


    愣了一會兒,才說道:“姑娘花容月貌,英姿颯爽,蕙質蘭心,必然百家爭求,怎麽會愁嫁呢?”


    景瓔看著他,麵無表情地問道:“你從哪兒看出來,我蕙質蘭心?”


    周治讓她懟沒詞了,憋得臉通紅,一雙手也不知道放在哪裏合適。


    景瓔就那麽定定地看著他,心裏有絲絲愉悅悄然生發,也不知是瞧著他的窘態好玩,還是別的什麽。


    周治被她瞧得心裏發毛,有心轉身走開,卻又舍不得。


    長這麽大,也沒見過如此姿容絕色,氣質婉約的女子。


    狠了狠心,說道:“春色旖旎,暖風醉人,小生想請姑娘同遊踏青,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景瓔微一沉吟,答道:“好啊。”


    反正是出來散心,有人相伴,總好過孤身一人。


    再者說,這個周治靦腆得像個姑娘,難得敢把心思說出來,若是迴了他,怕他跳河。


    周治倒是愣住了,沒想到景瓔如此幹脆地答應,一時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景瓔問他:“可是又後悔了?”


    周治瞪大了眼睛,神色慌張地說道:“絕對沒有!”


    景瓔噗嗤一笑,隨即立刻又冷了臉。


    但驚鴻一瞥,卻足以令周治神魂顛倒了。


    景瓔問:“去哪兒?”


    周治連忙應道:“從此向東,五裏左右,有一處空地,此時正是繁花似錦,遍地芬芳,不如小生就陪姑娘賞花可好?”


    景瓔又問:“可有酒肉?”


    周治連忙點頭:“有的有的。”


    轉身向下人招手:“將食盒拿過來,快!快!”


    景瓔忍著笑,對她殷勤的少年多不勝數,但是像周治這般謹小慎微的,卻是獨一份。


    下人小跑著近前,周治吩咐:“打開,給這位姑娘瞧瞧。”


    下人打開食盒,裏麵有熏肉,有小菜,有果脯,有肉脯,倒是齊全。


    周治又將一小壇酒遞向景瓔:“姑娘嚐嚐這酒,若不合口,我讓他們去另買。”


    景瓔接過酒壇打開,一股酒香撲鼻而來,竟是她最愛喝的杏花白。


    雙手捧壇,揚著頭,將一小壇酒一飲而盡。


    心間愁,無時休,酒作迷魂且入喉。


    離別苦,恨悠悠,情化蛛絲繞指柔。


    道是江湖肯相忘,咫尺天涯渡無舟。


    繾綣憂悶,寸寸在心頭,一醉忘白首。


    周治愣愣地看著景瓔,竟紅了眼圈。


    景瓔喝完了酒,抬手用衣袖沾唇,發現他紅了眼圈,不由得心頭一顫。


    他是因她灌愁酒而心傷嗎?


    “小氣樣子,喝你一壇酒,哪至於心疼如此?”


    周治側轉身,抬起手,用衣袖沾了沾雙眼,然後雙手托起筷子,遞向景瓔。


    “姑娘莫要喝得如此急,會傷身的,吃口菜壓一壓。”


    景瓔不接筷子,伸手抓了一塊肉,就那樣咬著吃了。


    周治也不以為意,放下筷子,從懷中取出一方潔白的手帕,捧在手裏,等著她吃完。


    景瓔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本是想表現得江湖氣十足,好嚇跑這個像娘們兒一樣的美少年。


    可沒想到,他竟如此待她。


    吃完了肉,拿過手帕擦了手,然後還給他。


    周治直接將手帕揣進了懷裏,微笑著說道:“姑娘,咱們去賞花吧?”


    景瓔起身,當先出了涼亭。


    那一片花海,甚是妖嬈,五彩斑斕,隨風蕩漾,觀之令人心曠神怡。


    賞花的人不少,多是兩兩成雙的少男少女。


    景瓔駐足而立,目光空洞。


    周治吩咐人鋪了席子,放了軟墊,然後對景瓔說道:“姑娘,請坐。”


    景瓔不理他,周治也不再吭聲,陪著她站著。


    好一會兒,景瓔問他:“你喜歡我?”


    一句話,把周治又問得紅了臉,扭捏地應道:“小生不敢無禮,但姑娘姿容,確是驚為天人。”


    景瓔扭臉看著他,平淡地說道:“我是千絲門掌門之女,景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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