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小張睿生病,本來支離破碎的關係,不得不重新麵對。


    霍西一直守著睿睿。


    開始的時候,霍紹霆跟溫蔓還怕她與張崇光共處一室會鬧不愉快,但顯然彼此都是十分克製的,私下裏,霍紹霆跟溫蔓說:“還有點當人老子的樣子!”


    溫蔓有些感慨,她望向張崇光,隻覺得他清瘦得厲害。


    人也跟從前不同了。


    看著沉默,她說不上來,是好還是不好。


    午時,睿睿醒了。


    小家夥仍燒著39度,兩頰通紅,就連眼睛也是紅紅的,他的小臉貼在雪白枕頭裏靜靜地看著媽媽,小聲問:“我睡了多久了?”


    霍西手覆在他的額頭,很溫柔地說:“好幾個小時了,現在餓不餓?家裏送了肉粥過來,吃點兒恢複得快。”


    小張睿沒有回答。


    他的眼睛濕潤,聲音像是小動物一樣嗚咽:“媽媽我不是故意的。”


    霍西心裏難過到了極點。


    她俯低了身子,輕輕貼了兒子的臉,嗓音微微沙啞:“媽媽知道!睿睿……其實小孩子都會生病的,你不用自責。”


    “我是因為……”


    小張睿向來傲嬌,但是這會兒卻想告訴媽媽,他為什麽會生病。


    話還沒有說完,病房門推開了。


    張崇光走了進來,看見睿睿醒了黑眸略深,走過來伸手摸摸小家夥的腦袋:“以後別做傻事了,可以打電話給爸爸。”


    睿睿心中還生他的氣,小臉埋在枕頭裏不出聲。


    “要悶壞了!”


    張崇光語氣多多少少帶了些寵溺,他彎腰把兒子抱出來,拿了外套裹住輕放在腿上就這樣地打橫抱著。


    小張睿四五歲,就不太讓大人抱了。


    此時他小臉更紅了,掙紮著要下來,誰要他抱來著。


    還像抱小姑娘一樣抱著,羞死人了。


    張崇光沒放開他,他低頭對兒子說:“媽媽身子不方便,爸爸喂你吃點兒東西。”


    他又抬眼對霍西說:“你坐沙發那兒歇著吧,我照顧睿睿。”


    霍西也不想跟他靠這麽近。


    她默默地將肉粥盛好,放到床頭櫃上,這時睿睿已經不怎麽掙紮了……他身子虛弱,難得溫順地靠在爸爸懷裏接受照顧。


    張崇光單手抱著兒子,一手拿了勺子喂他吃。


    他注視著那張小臉,不免想起睿睿才出生時的景象,那會兒大概是他跟霍西感情最好的一段日子,有兒有女,家族幸福。


    想到那些,他鼻子微酸,眼眶濕潤。


    睿睿巴巴兒看著他,聽話地吃著肉粥,吃了東西他身子也好過一些不那麽疼了……霍紹霆跟溫蔓吃了飯回來,正巧看見這一幕。


    霍紹霆心裏一直介懷,不免刺了句:“現在這老子當得不是不錯嘛!”


    張崇光抬眼,叫了一聲爸媽。


    霍紹霆還想再刺他,溫蔓暗暗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在孩子麵前稍稍注意些……霍紹霆這才作罷,他對霍西說:“去吃飯吧!這兒有我跟你媽媽守著呢。”


    霍西點頭,她過來摸摸睿睿的小腦袋。


    “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私立醫院有個好處,就是配備了高端的餐廳,霍家的管家送來了午餐,過年麽雖然在醫院裏過的但還是很豐盛,再說霍西懷著孕家裏頭是變著花樣讓她開胃。


    霍西吃的時候,管家還在一旁介紹菜色。


    見她吃得不多,正準備勸——


    耳邊響起男人清雅略沉的聲音:“這點兒哪夠,再多吃點兒。”


    霍西手裏筷子一頓。


    管家看向張崇光,亦是麵露曬色,但麵上的體麵還是有的:“張先生新年好。”


    張崇光坐到霍西對麵,也沒有問就直接給自己盛了一碗飯,還給霍西加了一碗湯……那自自然然的樣子,看得管家老臉抽筋。


    張崇光吃了一口飯,忽然抬眼:“我還是習慣您叫我崇光少爺。”


    管家這些年下來,也不是吃幹飯的,


    他笑容滿麵:“我在霍家做了幾十年事情,這一代代長成,如今我習慣叫臨希少爺、陸沉少爺、睿睿少爺……”


    張崇光看他一眼,管家笑得更歡了。


    霍西覺得管家今天vip。


    管家雖嘴碎,但是看他們難得一起吃飯還這樣平和,他無限感慨輕輕吐了口氣,無聲息退下去了。


    霍西吃得差不多,也準備離開。


    她身子才動了一下,張崇光就急忙按住她的手……霍西看向他,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即把手拿開了,他輕聲說:“我有事情想跟你談。”


    霍西知道他想談孩子的事情。


    她想到睿睿半夜爬牆,大年初一生病……不管她跟張崇光如何,孩子都是無辜的,也需要關愛,她便沒有拒絕。


    張崇光見她同意,心裏多少又升起希望,可是這次他不敢再造次了。


    他不敢肖想,霍西對他還有感情。


    餐廳裏人不多,他聲音亦壓得低低的:“以後我會盡量抽時間陪孩子們……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我隻是希望你給我一個彌補他們的機會。”


    恢複理智的男人,總是好溝通。


    他們的相處,竟是比從前當夫妻時要好很多,沒有了勉強跟強迫……彼此都很冷靜。


    霍西麵容恬淡,她說好。


    末了,她還是跟他提了點兒要求:“如果你交了女朋友,暫時不要讓綿綿跟睿睿跟對方見麵,給他們一個緩衝的時間。”


    張崇光原本心情挺好,


    聞言,他麵色黯淡抬眼望住她:“霍西,你覺得我還能交女朋友嗎?”


    霍西很淡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隻是預設。”


    “沒有這種預設!”


    他說得又快又急:“霍西,我不會再找女人,不會再找女人傷你的心了。上次那個隻是公司的經理,我已經把她辭退了,我不會再給別人接近我的機會……”


    他這樣急切地表白,


    霍西沒有打斷他。


    她隻靜靜地聽著,然後,無動於衷。


    很快,張崇光也意識到了這點,他停了話語輕聲說:“霍西,你不在意了是嗎?我也沒有機會了,對不對?”


    他的表情實在失落。


    霍西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開口:“不是在談孩子的事情嗎?如果你想經常陪伴他們,周末你可以接他們回去……住一晚也可以的。”


    她這樣好說話,張崇光隻覺得心痛。


    霍西很愛孩子們,所以,哪怕她再厭惡他她也願意讓步。


    他低聲說謝謝。


    霍西感覺談得差不多了,他們本來就不是能聊天的對象,於是輕聲說:“我回病房了,你有事情的話可以先走,我會照顧睿睿。”


    這樣難得的獨處,張崇光怎麽舍得放她走,他再次不理智了。


    他捉住霍西的細腕,仰視她。


    霍西掙了一下:“張崇光!你忘了你說過的話了?”


    張崇光喉頭發緊,他捏著她手臂的修長手指,輕輕鬆動但隨即又捏緊了像是怕她走遠,像是怕她消失。


    望她良久,他驀地開口,聲音暗啞得不成樣子。


    他問:“為什麽肯留下這個孩子?是不是因為我……霍西,你是不是心裏還顧念著我們的一點舊情?”


    他問完,喉結情不自禁地滾動兩下。


    餐廳裏本來人就不多,這會兒更安靜了,因為這二位是b市名人,這大半年來又貢獻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豪門虐戀……聽說霍西還懷孕了。


    霍西看看四周,她平時再怎麽揮灑自如,也架不住這些目光。


    目光落回到張崇光麵上。


    她笑顏淡淡:“我不能人流,你讓我懷孕時不就知道?”


    張崇光麵色有些慘淡。


    霍西再次輕聲說:“我們的事情都過去了,這個孩子我也會好好撫養,張崇光……為了孩子,我們至少保持麵上的體麵吧!如果你做不到的話,我想……”


    她還未說完,他就啞聲開口:“我做得到!”


    說完,他握著她細腕的手,緩慢鬆開。


    再不舍,他還是鬆開了……


    霍西不想看他的表情,她對自己說,她與張崇光之間最不需要的就是心軟,她待他曾經無數次的心軟,才有今天這樣的局麵。


    實在不該再糾纏了。


    霍西離開了,張崇光沒有立即離開,他仍是坐在那裏低頭看著那些飯菜……味道是他熟悉的,也很合他的胃口。


    他恍然發現自己很久沒有吃霍宅做的飯了。


    他默默將那些飯菜都吃掉。


    躲在暗處的管家,這時現身,他輕咳一聲說:“這是為孕婦準備的飯菜,張先生吃得挺香的啊!雖說一人吃兩人補,那說的是孕婦可不是讓人懷孕的大男人哪。”


    張崇光:……


    ……


    霍西回到病房,看見睿睿的精神頭好了許多,坐在床上玩小玩具呢。


    溫蔓陪著他。


    霍西輕輕關上病房的門,霍紹霆叫她坐沙發那兒,他問她:“吃個飯吃那麽久,跟他……談事兒了?”


    霍西沒有隱瞞,她嗯了一聲:“是,說了點兒孩子的事情,他想多陪陪兩個孩子,我同意了!”


    為了兩個乖孫,霍紹霆也是願意讓步的,


    主要是張崇光長記性了!他看著挺怕霍西生氣,不敢再做出格的事情了。


    正說話,張崇光過來了。


    他走進來伸手摸摸兒子的額頭,燒退得差不多了,睿睿的精神也很好。


    他放了心。


    再次望向霍西,他說:“我留在這兒照顧,或者明天我過來接手。”


    他多少有幾分自知之明,才這樣地提議。


    霍西還沒有說話,霍紹霆點頭:“這樣挺好,這樣……明早你來接手就是!”


    張崇光拿起沙發背上的灰色大衣,穿好了又走到睿睿跟前輕聲說:“爸爸走了!明早再來看你。”


    睿睿生病,心裏是舍不得的。


    但麵上怪冷酷的,隻是點了點頭。


    張崇光離開時,不免又看看霍西……他也沒有指望霍西會送送他,他就想再看看她,沒有想到霍西正巧也看過來。


    四目相對,氣氛微妙。


    張崇光喉結微微滾動,最後,還是走向門口拉門離開。


    他離開後,誰也沒有說話。


    怕霍西傷感。


    傍晚時分,睿睿身體幾乎好全了,霍紹霆夫妻也放了心。


    他們讓霍西回家休息。


    霍西嗯了一聲,穿了大衣正要跟睿睿道別……不想霍家老宅的電話打了過來,是霍夫人打來的,跟霍紹霆說霍震東的身體有些不舒服,讓回去看看。


    手機音量挺大,霍西也聽見了。


    她把大衣脫下來,輕道:“爸媽,你們回去照顧爺爺,我留在這裏照顧睿睿。”


    霍紹霆總有顧慮。


    霍西知道他擔心什麽,她很淡地說:“我想他應該不會了,這次我們說得清清楚楚。”


    霍紹霆記掛著老父親,斟酌了下就同意了,他與溫蔓先行離開。


    霍西就陪著小張睿。


    生病的小孩子,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小聲說想吃餃子了。


    “想吃韭菜餡的。”


    大過年的又生病受罪,這點兒心願霍西是願意滿足他的,她打了電話給家裏的管家,讓他著人包些新鮮的手工水餃送來,而且要韭菜餡的。


    管家滿口同意。


    但是掛了電話後他卻犯了難,丫過年傭人這會兒全放假了,哪去找人包餃子又去哪裏找韭菜啊!


    管家巴搭巴搭地抽了會兒煙。


    綿綿抱著小光,仰頭看他:“爸爸包的韭菜餃子特別好吃!”


    管家心想:有了!


    睿睿少爺可是大小姐為張崇光生的崽,霍家現在照顧著……那個當爸爸的不能一點兒貢獻也沒有,這頓餃子就該他來張羅!


    管家迎著風口,打了個電話。


    ……


    醫院,夜晚九點半。


    睿睿等韭菜餃子等得睡著了,小小身子趴在枕頭上,睡得沉靜。


    霍西在床邊守著他。


    她到底是懷著身孕的,前陣子身子近乎被掏空,她趴在床沿不小心睡著了……茶色長發輕拂在鵝蛋精致小臉上,透著一種虛弱的美。


    張崇光推門進來,就見著這麽一幕。


    饒是他們當了多年夫妻,饒是他們一起長大,她的臉蛋早就深深烙在他的腦海裏……這一刻張崇光還是忘了呼吸。


    他近乎貪婪地注視著。


    生怕吵醒她。


    這時,睿睿醒了過來,他睜著迷蒙的眼睛看著麵前英挺男人,他以為是夢境就搖了搖頭,小動物一樣軟乎乎地叫了一聲:“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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