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嶽淩由秦可卿服侍著穿衣,卻見她的臉色稍有困倦,還時不時打著哈欠。


    “可兒,你這是怎得了?昨夜沒休息好?”


    正為嶽淩係著腰帶的秦可卿,迴想了下昨日夜裏自己在帳裏做的事,紅霞漸漸爬上了臉。


    但當著嶽淩的麵,秦可卿忙擺手,嘴硬道:“沒事的,沒事的。原本以為老爺會離家個一年半載,結果兩日就迴來了,我也同瑞珠、寶珠她們一樣,興奮的有些睡不著了。”


    出於工作本能,嶽淩自有觀察入微的本事。


    餘光瞥見秦可卿方才揮動的手,手指尖卻有些褶皺,不禁又問道:“這是怎得了?昨夜你為我揉捏身子的時候,手指還細嫩著呢。”


    見嶽淩捏著自己的左手中指,秦可卿慌忙抽了迴來,羞赧的垂下頭,道:“沒事的老爺,就是方才熟悉的時候,手泡的有些久了。”


    “真沒事?”


    秦可卿螓首低垂,嚅囁著道:“真沒事。”


    在兩人還拉扯的時候,卻聽得窗外突然響起一陣鍾聲,連綿不息。


    小姑娘慌得不得了,盡皆聚在了嶽淩身邊,就是連林黛玉也從自己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嶽大哥,外麵這是?”


    嶽淩分辨了下方位,麵色一沉道:“應當是宮城裏出事了。鳴鍾不停,隻可能是陛下駕崩了。”


    眾女聞言一驚。


    嶽淩揉了揉她們的頭,安慰著,道:“不要驚慌,和你們並沒多少幹係。林妹妹,你讓家裏下人在各處門廊,門外掛起白綢,若是不懂,尋老嬤嬤來問一下如何守國喪之禮。”


    “紫鵑,瑞珠,你們來幫我換一身素衣。”


    有了嶽淩,這個家便有了主心骨,即便是麵對任何突發情況,便都不會慌張失措了。


    眾人忙按照嶽淩的指示去做事,秦可卿孤零零的站在外麵,有些茫然。


    嶽淩瞧了她一眼,又道:“沒睡好,就先迴房裏歇息吧。原本府裏也不用你做什麽事。待睡足了,先去陪一陪林妹妹。”


    秦可卿難為情的點了點頭,便將服侍嶽淩再穿一次衣的好差事,拱手讓人了。


    而後,秦可卿便戀戀不舍的迴了房裏……


    ……


    皇城,


    宣武門下的羽林衛,皆在盔甲外裹了一身素衣,城門樓上更是揚起了白幡,宮中發生了何事,便也不言而喻了。


    百官盡皆噤聲,人人一身素衣,垂著頭走進了城門。


    至太和殿,便見得秦王一身素袍,坐在龍椅之下的長案後。


    秦王的臉色十分差,眼中甚至滿布著血絲。


    待百官列齊,戴權便宣讀起元慶帝駕崩的消息,以及接下來京城中守喪規製。


    百官皆知,元慶帝舊時對秦王一直是多有提防,隻有當局麵無法處置,百官都以為焦頭爛額了,才會交給秦王去收拾爛攤子。


    也是拜元慶帝所賜,秦王前半生南征北討,便是身子比一般人康健許多,也是落下了不少暗傷,更是在毒酒事件之後,大不如前。


    甚至在遼東戰場,因此幾度落入兇險的境地,近於喪命。


    如果說,秦王打算喪事要一切從簡,百官都不會有什麽怨言。


    曾經元慶帝的處事,原本就對秦王不公平。


    但秦王並沒有這樣做,秉持一個“孝”字,秦王依舊是打算為元慶帝,舉辦隆重的葬禮。


    “……各部院大臣、官員於本衙門齋戒,其餘散閑官員每日於宣德門外齋戒。二十七月內,近支宗室,不得嫁娶,亦不得生子;遠支宗室及在京王公大臣,一年之內,亦同此禁。二者皆不許設宴……”


    待戴權宣讀完規製,秦王開口道:“先帝崩殂,天下同悲。七日後,於這太和殿上,孤主持大辦喪事,以表哀思,彰先帝之聖德。禮部,內務府,備諸事宜,必求盡善盡美。”


    百官俯首行禮,“殿下純孝,實乃天下之典範,萬民之福佑。”


    朝事作罷,嶽淩又被小黃門引去了偏殿。


    房中秦王坐在案後,皺眉不展,等到見了嶽淩,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賜座。”


    一旁戴權又取了繡蹾,用袖袍在上擦了幾下,遞與了嶽淩。


    嶽淩頷首接過。


    “殿下,多注意身子。”


    秦王點了點頭,道:“原本孤打算在迴城之後,為你風光操辦慶功宴,再與你重賞,褒獎軍功,可如今都不得不延後了。”


    嶽淩搖頭道:“殿下多慮了。先帝崩殂,萬事萬物都需讓路,不過一慶功宴而已,何足掛齒。還是殿下,近來又需操勞,繁雜諸事,莫要勞心。”


    元慶帝死後,除了要辦這喪事,出了國喪之期又需盡快操辦登基大典,接連兩件大事,如何能不令人焦頭爛額。


    秦王微微頷首,歎息了聲。


    想起元慶帝臨終之言,秦王便想就此機會與嶽淩說清自己的用意,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迴去。


    便是前不久將自己的打算與太子妃說了一遍,都令太子妃覺得對嶽淩太不公了,他如何能講得出口。


    秦王從軍伍出身,知道戰功有多不好得,知道統帥二十萬大軍守城,而且還是守京城,該是什麽樣的壓力。


    可即便是立下了這般的不世功勳,卻還要勸嶽淩離京,這不是涼了他的心,如何不多心自己是要行“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之舉。


    秦王原本就晚了三月歸來,當下,愧疚之心就更重了。


    見秦王幾度欲言又止,嶽淩也不禁疑惑起來,“殿下,若是有什麽難辦的差事盡可直言,臣自當竭盡全力。”


    秦王終究還是沒能克服自己的內心,擺了擺手,又是歎息一聲,道:“罷了,如今沒什麽要你做的差事,就先迴去吧。衙門上的事,先交給別人處置,你在家多歇息幾日。”


    嶽淩拱了拱手,“謝殿下。”


    秦王與戴權示意道:“送一送他。”


    “遵命。”


    出了太和殿,兩人又走在廊道之中,和前一次便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了。


    原本陌生的兩個人,此前共患難了幾個月,也熟悉了許多。


    嶽淩直言不諱的問道:“戴總管,不知方才殿下是要說什麽事?”


    秦王心中所想,戴權當然知曉,而且元慶帝彌留之際,他就在身邊,當然知道是怎麽迴事。


    便是他心裏門清,此刻也不敢越俎代庖,輕言聖意。


    “這咱家也說不好,或許是當下的場合不對,待你下次入宮來,便該與你知曉了。”


    如今元慶帝駕崩,的確不是考慮別的事的時候。


    嶽淩連連點頭,以為有理。


    近來嶽淩腦中也並不是沒有煩心事,很能體諒秦王。


    “京城幕後的那位,到底是什麽人呢?”


    念起戴權是錦衣衛的實際掌控人,嶽淩心裏靈光一閃,“對啊,我可以旁敲側擊的問一問戴權啊。錦衣衛在各地都有分衛所,掌管著天下的消息呢。”


    “戴總管,我能不能再打聽一事?”


    “除了宮裏的事,無憂不可。”


    嶽淩暗暗翻了翻白眼,“這老家夥行事的確謹慎,連自己都防備著。”


    抿了抿嘴,嶽淩斟酌著問道:“戴總管,你有沒有得到過有關拐賣幼兒,或者說人口販賣的消息,全國各地是哪裏最為集中?”


    聽嶽淩打聽起民生之事,戴權很是不解他在想著什麽,但還是駐足思慮片刻,迴答道:“最為集中,這說不好,時局動蕩,各處都不安生,皆屢有發生。”


    “不過有兩處太不安寧,一個便是兩浙的姑蘇,一個便是近來剛得到消息的滄州。”


    “滄州?”


    戴權微微頷首,“地方勢力樹大根深,便是錦衣衛調查出來了也不敢輕舉妄動,隻怕打草驚蛇。這些無君無父之輩,國家越是動蕩,他們越是作亂。”


    嶽淩也是隨著歎了口氣,“的確如此。”


    念起戴權如今的處境,嶽淩又關懷問道:“戴總管接下來,作何打算?”


    戴權知曉嶽淩話中的意思,搖頭道:“咱家早就有了歸路,皇陵修繕時,工部便多修了間草廬。咱家餘出來的時日,便就在那邊繼續陪著先帝了。”


    拍了拍嶽淩的肩頭,戴權言辭懇切道:“你是殿下的潛邸舊臣,又能為蓋世,可要精神些了,與殿下共創盛世。”


    嶽淩笑了笑,“戴總管也忒小心眼了些,我給戴總管戴高帽的時候,咱們還不熟悉。怎得又給我戴起了高帽?罷了,不說了,先迴去了,你多保重。”


    戴權也隨之笑了笑,立足於廊簷下,望著嶽淩的身影漸漸遠去,唏噓不已。


    ……


    嶽淩一路歸家,轉過巷口便見得有門子等在外麵,向前趕到正門,嶽淩下馬問道:“是有什麽事?”


    見是老爺,門子忙上前迴道:“老爺,榮國府那邊來下請帖,想讓老爺和林姑娘一同過去一遭。”


    嶽淩收下了請帖,打眼一看,是以兩位老公爺的名義,一同來送的。


    而且,上麵也寫道,是榮國公賈代善想要看一眼林黛玉這個外孫女。


    想來賈代善極寵賈敏,又極為看重林如海,對於林黛玉這個外孫女有掛念,倒是人之常情。


    這兩位賈家的主心骨來請,嶽淩自然要給些麵子的。


    如今國喪,除了談正事,也不能飲宴,嶽淩沒有不去的道理。


    “好,我先收下了,讓房裏通傳林姑娘吧,我隨她同去。”


    未等多時,房裏便駛出一輛藍頂車駕,嶽淩也一同登了上去。


    車駕中,紫鵑,雪雁陪在林黛玉身旁。


    雪雁嘟著個嘴,聽說要去賈家很不開心。實在是因為前幾次去賈家,都沒給這個小丫頭留下好印象。


    而紫鵑則是緊張的很,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惹得嶽淩嘴角微微上揚。


    隻有林黛玉靜如處子,眉黛微蹙,嘴唇輕抿著,似是在思考著什麽事。


    “想什麽呢?”


    嶽淩坐到林黛玉對麵,手伸向在車駕中的暖盆,烤了烤暖氣。


    林黛玉輕輕搖頭,“我聽娘親提起過幾次外公,言語裏多是崇敬。而且,外公是武將出身,隻怕不會喜歡我這羸弱的模樣。”


    嶽淩皺了皺眉,倒是覺得林黛玉的擔心是有些刻板印象了,難道武夫就隻能喜歡屁股大腰粗的女子?


    “我覺得你擔憂的有些太多了。以老公爺的為人,怎會為難你一個後輩。”


    “再者說,林妹妹蘭姿蕙質,相貌出眾,怎會有人不喜歡呢?”


    林黛玉微微臉紅,總感覺嶽大哥是在滿嘴跑馬車了。


    輕撫了下臉頰,林黛玉歎了口氣道:“能見外公一眼是娘親臨終前的願望,我也該去探望下外公,了卻娘親的心願。”


    嶽淩揉了揉她的頭道:“你在府上叱吒風雲的,怎麽一出門就懸心吊膽,思前慮後,可丟了你嶽宅大管家的份兒了。我們府上雖然沒有爵位,但也不比榮國府差幾分,放心去吧,有我在呢。”


    林黛玉輕輕頷首,終於又轉出笑臉。


    ……


    賈母院,


    左廂房裏的寶玉,如今正由襲人幾個丫鬟伺候著穿衣。


    隻不過與平日裏所穿的衣服不同,當下打扮的是金冠繡服,光彩照人。


    “爺,你讓我們將你打扮成這個模樣做什麽?如今全城國喪,你穿戴成這樣可出不了門的。”


    再給賈寶玉係上了攢珠銀帶,襲人好心問詢著。


    賈寶玉擺擺手,低聲道:“我當然知曉不能出門了,我也並不出門,就在這府裏。”


    見寶玉神神秘秘的,襲人又不禁問道:“那是府裏有誰要來不成?爺才打扮成這樣?”


    寶玉早在二門小廝那得知,今早府上向嶽宅下了請帖,他那魂牽夢繞,心心念念的表妹林黛玉要來了。


    再想起那仙子般的樣貌,寶玉內心不禁為之一蕩。


    “盡管如今嶽淩立了戰功,可林妹妹那般標致的人兒,定然不喜歡粗鄙武夫。渾身是汙血,定要讓林妹妹沾染了晦氣。”


    “此前,林妹妹定是被他蒙蔽住了。當得知他今日的暴虐,自然後悔與他離去,肯定會想念榮國府上的安穩。這一次,我一定抓住機會,將林妹妹從中解脫出來。”


    對著鏡子再看了下自己的樣貌,賈寶玉頗為自信的揚起了嘴角。


    “隻有同樣標致的我,才能與林妹妹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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