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之中,小姑娘們的心情也隨之放鬆了許多,不比在房中的壓抑,是一種天性上的解脫。


    隻是看著眼前稻田中的泥濘,一時間有些意外。


    原來在田中,農戶們都是挽著褲腿,或者幹脆穿著短衣短褲,光腳在泥濘中幹農活的。


    不出門,不知百姓疾苦。


    被養在深閨中的小姑娘們,滄州一行,有了更深刻的領悟。


    “陛下在後花園中都有菜地,我不過是下田插秧,有什麽使不得的?滄州的田,不但養的是你們個人家,還有全城的百姓。”


    老農內心動容,便收迴了手,也不再去搶奪籮筐了。


    嶽淩來到小姑娘們麵前,給她們一人發了一個小籮筐,並些秧苗。


    “難怪嶽大哥叫我們穿些粗製的衣服,原來是要來這裏呀。”


    林黛玉也同樣好奇的打量著周圍,接過了小籮筐拿在手上,有一種不惹塵埃的仙女,化身采蘑菇的小姑娘的一種反差感,比起之前清冷的麵貌,更是有種親和的可愛,十分討喜。


    嶽淩也不禁笑笑,“不同的事,總有不同的體會。人生一世,所求的不就是各種不同的體會嗎?”


    林黛玉也頷首同意,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當是這個道理。


    嶽淩拾起一根秧苗在手上,與她們講解道:“如你們所見,他們站在稻田裏,都是在退步插秧。插下一根,退後一步,左手拿秧苗,再分拇指和食指捏住秧苗的基部,其餘手指托住秧苗,護住根部的泥土,再將整顆秧苗插入泥土中。”


    “秧苗插的不宜過深,也不宜過淺,隻有一寸多便好。”


    雪雁疑惑問道:“一寸多是多長,這裏也沒辦法用尺子衡量呀?”


    嶽淩又解釋道:“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手指肚的長度,你們大概就是不到兩節。”


    “切記不要插歪了,否則秧苗就會長不起來。”


    說著,嶽淩便親自下地,為三個小姑娘演示起來。


    動作行雲流水,幾個唿吸就連續插下了三四顆,當真是眼疾手快,似本身就是個莊稼漢。


    見到堂堂侯爺,在地裏忙農活,也是件新奇的事。


    周遭百姓不敢聚集過來,隻遠遠望著,也看見侯爺是真會種地,不是裝腔作勢的。


    老農在一旁看得呆了呆。


    “侯爺熟練得很,真像是種過許久的田一樣。”


    嶽淩挺起身,笑道:“誰家不是起於田耕,民以食為天,食以地為根,若是忘了根,才是要禍事臨頭了。”


    見嶽淩下田做活,紫鵑雪雁也都挽起了褲腳,有樣學樣的挪進了田地裏,來到嶽淩身旁。


    “誒,嶽將軍,這腳踩在泥巴上,還怪舒服的。”


    小姑娘們眼裏還隻有新奇,沒意識勞苦呢,越是泥濘才越行動不便。


    嶽淩笑笑,“那好,伱學會了也去試試看。”


    紫鵑和雪雁喜笑顏開,林黛玉在田邊站著,還是有些猶豫。


    她的家教教導著她,幹淨是根本的事,讓她自身也潔癖的厲害,便落了灰塵都有些反感,更別提泥濘的田野裏了,隻當都是汙穢。


    可看了嶽淩在田裏插秧,她好像又覺得,她的本心並不是如此。


    蓮花可出淤泥而不染,她心中的嶽大哥也是在官場的泥濘中,主持公道,反對汙穢,自身卻不濁。林黛玉才有意識,她的潔癖不是對灰塵的反感,而是敏感的心性,讓她眼裏落不得灰塵。


    無論情也好,事也罷,真心相對,內心無雜的兩個人,才是這俗世裏的蓮花。


    說來一切都是塵歸塵,土歸土,這田地她自也沒什麽下不得的。


    慢慢挽起的褲腳,林黛玉也將小籮筐背在了身後,腳尖輕點了下稻田裏的水,絲絲涼涼的。


    今日氣候溫和,在田地裏也不算冷,林黛玉慢慢試探了幾下,便一腳踩進了田地裏。


    潔白無暇小腳丫或許沾染了些泥濘,再抬起來,卻也順著水流衝走了。


    林黛玉嘴角微微一彎,倒覺得自己正是蓮花了。


    她原本是有些排斥這田地裏的,但等到她真的踩在地裏的時候,卻格外的舒心,感覺好像自己就插在這地裏,就能不吃不喝的過了一輩子。


    一陣清風吹過,林黛玉的身子一彎,被趕來的嶽淩護住了。


    “林妹妹,感覺如何?”


    林黛玉眸眼閃閃,應道:“有些新奇。”


    “新奇?”


    “就……說不清是怎麽迴事,我倒覺得好像我應該長在這田地裏,不是稻苗。”


    嶽淩內心暗笑,“還真是草木之體,絳珠仙草呀。”


    扶著身子,嶽淩攜著林黛玉先走了幾步,安慰著:“你身子不好,不適合操勞,我帶你來外麵轉一轉,也是透透氣,沒想讓你勞累了身子,你可莫要逞能,若是有不舒服,可早些說別強忍著。”


    自然而然的關懷,林黛玉最為受用,甜甜笑道:“真沒不適,站進來反倒適應的多呢。從滄州一行,見了百姓沿街乞討,餓殍遍地,時至今日嶽大哥重塑繁華,又帶我們來這裏體察民苦。”


    頓了頓林黛玉又道:“當是為了告誡我們,今時繁華,不要忘了舊時難處。所以,我也得試一試了。”


    嶽淩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與林黛玉對視時,也鼓勵著她。


    林黛玉才彎下腰,做了她想都不沒想過的事。這對她來說,別提有多新奇了,就和第一次騎馬一樣。


    秧苗插的入土一寸,林黛玉就收迴了手,不偏不倚剛剛好,嶽淩誇讚道:“不錯,林妹妹心靈手巧,一看就會。這顆是林妹妹種下的苗,我願意稱她為林黛玉一號。”


    林黛玉翻了眼,不知怎得嶽淩在外麵都是一副侯爺的模樣,在她身邊反而有些孩子氣的感覺,不過她也不厭煩,不如說正喜歡。


    “一號是什麽名字,好難聽。”


    說著林黛玉又栽下一顆,嶽淩又在旁邊解讀著:“這顆林妹妹就有些彎腰了,得扶起來才行。”


    林黛玉羞赧的又扶正了些苗。


    “這顆林妹妹就有點深了,冒頭的地方太少了,她唿吸不了怎麽辦?”


    林黛玉:“……”


    插了一會兒,林黛玉被嶽淩說得,真感覺自己與她們生命相關一樣,都不敢貿然下手了。


    粗喘了口氣,林黛玉直起身來。


    嶽淩用早就備好的帕子,為她擦了擦汗。


    “不要逞強,累了就歇息了。”


    林黛玉點點頭,也不再多解釋。


    嶽淩笑著扶她去了田邊的青石上坐下,便迴去照看另外兩個小丫鬟了。


    紫鵑做事一絲不苟,倒不用擔心,雪雁真是玩鬧的心思更重,還用水去潑紫鵑,惹得紫鵑氣惱不已。


    隨後雪雁就遭了天譴,腳下不慎,栽進了田裏,再出來就成了個大灰臉。


    “嗚嗚嗚,侯爺我摔了。”


    嶽淩無奈的將她也扶了上來,“你種的那些苗,攏共都不夠你一頓吃的。才待了一會兒,就不成模樣了。”


    “不會吧,那麽多都不夠我一頓吃的?”


    要來清水,嶽淩先給淘氣的她擦幹淨了臉和頭發,便叫她迴馬車上換衣服了,自己去收拾了殘局。


    “紫鵑,你也去吧,照看下雪雁。”


    嶽淩在陽光下勞作,按照和老農說好的,將一片田都插好了秧,便也迴去了田邊。


    林黛玉坐在一旁,嘴角始終噙著笑意,望著嶽淩,待他走來了,又遞上絲巾和水,思緒漸漸飄得遠了。


    今年她已經十二歲了,遠比當時薛寶釵說定親的時候,還大了兩歲,也更明晰自己心底的情愫了。


    眼下,這幅男耕女織的場景,更讓她想入非非。


    “好像就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錯。”


    嶽淩偏頭,“林妹妹,你說了什麽?”


    林黛玉搖頭,一對小腳丫在清涼的水中晃了晃,蕩起些許漣漪。


    “沒說什麽呀,嶽大哥你聽錯了。”


    嶽淩打量著林黛玉,又看見她嫩白如玉的腳似乎也能勾勒出些許弧線了,不由得感慨,“真是大了,出落的愈發漂亮了。”


    “這是林妹妹在我身邊第六個年頭了吧,若是按照原著的故事線,如今林如海都該死了,可眼下還是活蹦亂跳的,多半是受了什麽影響,沒被人害死,也沒生病?”


    “這林妹妹的去留就有些不好論了。哎……”


    養了這麽久,都養得這麽大了,從才到自己跨部的個頭,到如今快趕上自己肩頭了,又怎能讓嶽淩舍得呢。


    正在嶽淩腦中混沌之時,遠處跑來了一騎,是滄州城中的士兵打扮。


    在距離嶽淩二十步以外,當即勒馬躍下,跑到前麵來,與嶽淩傳信。


    “侯爺,府衙中來了宮裏的人。還來了揚州府林禦史的人。”


    “是有什麽事?”


    “宮裏的事,隻能由侯爺知曉。至於林禦史,是遣人來接林姑娘迴揚州的。”


    林黛玉在一旁聽著,竟然還有自己的事,一顆心不由得繃緊了些。


    嶽淩眸眼一沉,果然擔心什麽事的時候,它往往會發生。


    “好,我們這就迴去。老人家,給你們添麻煩了,這地讓我們胡亂弄了一遭。”


    遠處老農,應著嶽淩的話道:“侯爺這是哪裏話,且不說地裏秧插的有序,沒有侯爺,我們連這田都沒有呢。”


    嶽淩頷首笑笑,吩咐隨行下人,給此地田莊些賞錢。


    待嶽淩一行人離去之後,農戶們還不禁遠遠眺望著目送遠行。


    “你們誰見過親自下地的侯爺,別說侯爺,縣官也行。”


    “侯爺是真懂百姓之苦,若是能久在滄州留任就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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