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日裏,宗妙紋對地獄也有了進一步的更深認知,引路的小吏時常也會講述這些人記錄生前或死後被記錄在案的罪孽,她默然地看著那群求死不能的人受盡折磨,並沒有感到大快人心。


    陽世的每一個人,能不犯下罪惡之事,就已值得讚許。


    畢竟光明中也不乏藏汙納垢,光影向來相隨,能堅持自己的道德不被動搖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可貴。


    這些天來宗妙紋將看到的每一個慘絕人寰的極刑,都記述下來,作為陰世遊記的一部分,在地獄卷裏詳盡描寫了這殘酷的景象。


    小抹茶在聽到引路的小吏的講述時,不時憤世嫉俗地抨擊那些陽世裏無法裁定的醜惡之事,而看到這些令人頭皮發麻的極刑後,也沉默下來,這位麵的因果業報直觀得讓他一時竟不知該怎麽評價。


    縱是世人都道十八層地獄,可地下的牢獄也不止十八層,更不是以層次劃分,一層層通向更深處,而是每一個地獄都是單獨的空間。


    墮入無間地獄,就將永世不得超生,一刻也不間斷地受苦。


    而無間,便是使人聞風喪膽的阿鼻地獄。


    可此任的平等王陸黎,卻是個極好說話的主,他在駱孤辰麵前唯唯諾諾的模樣,也實在讓人難以將他的形象和司掌阿鼻地獄的十殿閻羅之一聯係到一處。


    “不必再走下去了。”她忽然出聲喚住走在前麵的駱孤辰,平靜地合上了手中字跡潦草的筆記,收迴了空間裏。


    這天小抹茶也暫時地不在她身邊,因為刻錄著褚遠芳的太陰星曜牌隱約出現了異狀,他不得不暫時放手把注意力放在別的任務者身上。


    小抹茶對她是相當信賴的,也從來都放心於她獨立自主完成任務。


    他向來隻是提供少量的幫助,很少實質性地幹涉宗妙紋的什麽決策,因為小抹茶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意見未必能比她更高明道哪去。


    “你已經做好選擇了嗎?”


    望向她,駱孤辰不免感到分別在即的痛心,卻還是扯出一抹微笑極力想要掩飾自己的心緒:“你更喜歡哪個?不要感到有所負擔,隻要我想,這都沒什麽的。”


    在他心底翻湧的有遺憾,有難以言喻的酸楚,即使在這些天裏駱孤辰也有向宗妙紋傾訴自己的經曆,可還不夠。


    有太多的話無法啟齒,也無顏對她說起。


    駱孤辰比任何外人都知道自己的罪無可赦,可仍會委屈,會痛苦於此,他沒想過求得任何人的寬恕,隻想在這一線的可能中將自己從這份罪惡裏拯救出來。


    “孤獨地獄吧?”宗妙紋仍是並不確定的、征求的語氣,畢竟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堅持要送的這份禮物,實在是過於貴重了。


    為了避免他受到孽力反縛,或是欠下因果報償,不論那引路的小吏將有些地獄誇的天花亂墜,她也堅決不動搖地從無主的地獄裏挑。


    因為地府的態度實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得有些反常,正常而言……哪有掌權者會將自己的地域主動分割,並拱手讓人呢?還生怕她有眼無珠一樣,專門派人來詳盡介紹她途徑的每一個地獄。


    果不出其然!


    駱孤辰隻是輕輕頷首,聽從她的選擇。


    而那小吏則是麵露失望之色,不甘地道:“可孤獨地獄也沒什麽特別的啊?還是無主的地獄,所謂的刑罰,也就是一無所有罷了。”


    “我並不喜歡那些血腥的酷刑,看上去太像施虐了,在我看來,剝奪去一切所擁有的,這份孤獨本身就已經是莫大的殘忍了。”宗妙紋搖頭道。


    “這對於本就一無所有的人,又算得了什麽呢?”


    那小吏還想反駁下去,一副她不識好歹的模樣,可不等他說下去,便被駱孤辰眼中森然的冷意嚇住,不敢再造次隻喏喏地低下了頭:“我,我這就去!這就去通報閻羅大人們一聲!”


    沒有人攔他,小吏倒也鬆了一口氣,不多時便消失在了他們視野的範圍內,再見不著蹤跡了。


    “你沒必要增添羈絆來約束自己。”宗妙紋忽然意味深長地說了這樣的話。


    他心下默然,微顫的指尖顯然出賣了他真實的心情。


    “我知道你已經盡力想做的更好了,如果沒辦法,就保持眼下吧,至少不會連你的良知和理想也被毀掉。”宗妙紋歎氣道。


    “原來你都知道了。”


    她很了解人,或許是任何人都包括在內。


    “我並不是全都知道,隻是也並非對你一無所知,就算是在這裏的你,與霞兒有不盡相同之處,你也有獨立存在的意義。”宗妙紋鄭重其事抒發出己見,此時她已明白了眼前之人的憂惶。


    可是臨別在即,似乎她的理解有些遲了。


    多盡一份心力,便是她眼下唯一能做到的了。


    “我雖有部分記憶,卻沒法與龐澤罅一般無二,妙紋,此時此刻在你眼前的不是他,也不是往後你將遇見的別人……妙紋,你會記住我嗎?”駱孤辰腳下一停,忽地迴頭深深地注視向她,他語境淒涼,竟是欲說還休。


    “我會銘記你,此刻的你。”她道。


    他們終將成為過客,或許還有再見之時,但那時興許便不是眼下的彼此了,每一樣事物都在這世間流動,隨著歲月推移,不斷被轉化為另一種形式存在著,但她會在心底永遠銘記住此時眼前的他。


    無關一切,終將成為故人。


    他還有良知,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有一線的猶豫掙紮,並為此相當痛苦。


    大致的脈絡可以勾勒出來,但細節仍綜錯複雜到難以想象,畢竟她對這位麵的還所知甚少,看到的或許連冰山一角也不及。


    他保留有一線良知,她便仍對此人抱以一分信任。


    這是她無法化解的苦難,隻能如雪覆紅梅,帶來淺薄的慰藉,她冰冷的情感也將消泯於這片泥濘,隻保留於今後未必會記得清細枝末節的迴憶裏。


    拋卻如失魂落魄的苦悶,駱孤辰自嘲輕笑了一聲,便施動術法,將她挑選的孤獨地獄奪來,寄存於枯骨琉璃,也就是那破爛的石碗中。


    “我沒法伴走向你的終點,我們是彼此殊途之人。可我希望,我的贈禮能盡可能陪著你走遠一些,也想你看到它的時候,會想起我。”


    他揚了揚雪腕間的黑繩赤色瑪瑙珠,此刻駱孤辰眸光前所未有的澄澈,眼底閃著微亮的光。


    “雖然它隻是我做的仿製品,但它對於我而言,也意義非凡。”


    “可你曾經說要把它還給我?”宗妙紋輕鬆地笑了,她推搡著他,兩人保持有一定的距離並肩而行。


    “它是我的,我不會把它還給你,也不會讓任何人從我手裏奪走它,誰也不能!”他也笑了,難得敞開心懷,破碎了原身皮相生來的冷漠矜持,也不再是沉鬱哀怨的美麗。


    此時的紅衣人顧盼神飛,竟猶如色彩鮮豔的紅花石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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