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居在本體位麵的家裏,宗妙紋不時會掰著手指算還剩幾時便要麵臨高考,受疫情的影響,高考也不得不往後延期到今年的七月中旬。


    因為戶口和學籍都落在北方的原故,她隻得略為心疼地花掉兩百多做核酸檢測,購買了六月份的火車票迴北方的小縣城。


    迴到了久別的縣城,便是長達十四天的居家隔離,住在小姨家的賓館,被貼上封條準備度過漫長的一段封閉時日。


    無聊居家隔離開始的頭一天,宗妙紋便點了三份抹茶冰淇淋和兩份加了不同料的奶茶,從唯一沒被封鎖的窗子遞了進來……


    如果她想,完全可以跳窗戶偷偷出去透氣,畢竟戴上口罩誰也認不得誰。


    隻是並沒有這個必要。


    小抹茶品嚐了幾口,愉快地享受甜品帶來的幸福感,沒有忘記在一旁沉浸於學習的宗妙紋,而後便相當自然地將手裏的奶茶往她麵前一遞:


    “這個珍珠奶茶還蠻好喝的,你也嚐嚐?”


    宗妙紋偏過頭去,隻嚐了一口便不解地沉下了眉頭:“珍珠奶茶?這不是粉圓嗎,應該叫粉圓奶茶才對吧!”


    “一天到晚的!你還要糾結多少次這種無聊的事情?不喝還我。”小抹茶輕哼了一聲,“要不是你胡亂逞能,會把你的本位麵這些無關輕重的事忘的一幹二淨?”


    “也是……”


    “你就慶幸吧!還沒傻到生活不能自理。”


    揉了揉眉心,宗妙紋暫時放棄了無謂的糾結,埋頭於作為高中生最後一段時間的複習生涯,時而稍微停下來,將閑暇時間用於碼字,來填補未完成的作品。


    如若不是有從上個位麵帶迴來的存稿,她怕是會陷入相當窘迫的境地。


    完全歇息下來的時候,兩人也會相當休閑地談心。


    “也許我從前是因為能力有限吧?所以對外界的關注與主動性並沒有很高,但經過上個位麵的事情,我其實還是明白了很多道理。”她眉如月彎,故作輕鬆地同小抹茶閑談著。


    小抹茶隻是撇嘴:“你又覺得你能耐了。”


    “我先前,一直沉浸在理想的狀態下。如果我還是堅持封閉自己,也許會帶著原先那種迷茫到死吧?”


    而後,宗妙紋麵上綻開一抹恬逸的微笑:“還好。還好你來了,我再也不會被動地為時勢所選擇了。”


    再也不想留下任何迷惘與悔恨了。


    “相比從前,你的確也有進步。”小抹茶道,“唔,是指當下的你啦!就算原先的事情你已經不記得了也沒所謂,畢竟最初沾染了你因果的,可能也就是我當初的億萬分之一吧?”


    “都是前塵之事了啊。”


    宗妙紋忍不住喟歎了一聲。


    “隻能看見大千世界作為參照物,而沒有意義,也見不到本真的自己,視野中見到外物越多也就會越茫然,如此一來……誠然是不會有尋常人那樣多的留戀和痛苦,可那樣,連同我自身的意義也失去了。”


    小抹茶心下默然,換成先前他一定會揪住宗妙紋的衣領,叫她好好清醒過來。


    “你認為,你現在已經有所覺悟了嗎?”小抹茶微蹙著雙眉,他對眼前的人既感到費解,內心又帶有不易察覺的憐惜之情。


    “你在這裏初次見到我之前,我就已經有過一次絕望,因為我並不知道該以何種方式來實現我追求的理想。”


    宗妙紋道:“因為我所追求的理想,本身就是空泛的東西,對於當時的我而言,為此不論付出再多的堅持與努力,都仍然是極其渺茫之物。”


    “從前的我,不過是一個始終在貫徹自己信念的自私之人。”


    “笨蛋!你怎就如此妄自菲薄?”


    小抹茶下意識地反駁道:“按你所說的,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堂堂正正地為自己而活,你在實現自己願望的同時,也惠及了他人,對於你我這樣的人而言,也就足夠了。你說的好聽,怎麽到自己頭上就不知道了呢?”


    “每時每刻每秒,都有星辰隕落、世界寂滅、文明消逝,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值一提,不值得我的以此為驕傲。”宗妙紋自我嘲解著,眼神微暗,“那時我心裏,既不曾感受到慰藉,也沒有收獲感可以激勵自己前行。”


    “真不知你是如何忍耐過來的,二黑,你這人真是的,要我拿你如何是好啊!”


    此刻小抹茶正以棉枕頭墊著後背,倚靠白牆坐在床上,他半赤著的上身肌理在白熾燈光下依然流淌著青光,身上青藤纏繞,枝葉都仿佛與他渾然一體。


    這豈是一般意義上的養眼?宗妙紋停下來歇息時看著他,時常也會有真的能緩解眼疲勞的感覺。


    由於近視嚴重的原因,隻要小抹茶離她還有一段距離,宗妙紋便不會過多地感到心神凝滯,也不會有思緒飄在空中胡思亂想的那種情況。


    前提是看不清!


    戴眼鏡就又另當別論了。


    “現在想來,的確是啊,找不到這種意識形態的真正意義,絕望也在所難免。”宗妙紋溫和地笑了笑,“讓你見到那樣不成熟的我,見笑了。”


    “倒也不是責怪你啦……已經夠了。”凝視著眼前之人,小抹茶難得放緩和了聲調,“你相比原先,也有些長進了。”


    這段時間,小抹茶悠然自得地享受著當下,悄悄跟著她學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投入到了他本尊所得不到的閑適生活,因此也得以體會位麵中人的諸多樂趣。


    有時他甚至會難以理解,為何有些事物宗妙紋明明也很喜歡,可她表露出的情感卻依然會讓人感到望而卻步的漠然。


    好似全無知覺的漠然,猶如俯視般僅存有知性的態度。


    也許旁人可能會對此一無所察,但他卻是還模糊記得她前塵之事的人,依稀想起已然泛灰記憶裏那人的模樣,總讓小抹茶莫名的感到若有所失。


    他本尊一直以來都在夢界,為了奪迴自己失去之物而無休無止地努力著,或於夢壤中沉眠汲取夢之力,或在進行著兇險的戰鬥。


    破碎的記憶裏,有她的影子。


    “你這人,總是有些超越種族的想法,就連我們一族,我也很少見到會像你這樣思考的。”


    “不,並不存在什麽超越種族,這也是人類,乃至其他有知生靈能夠想出來的。”宗妙紋搖頭,“隻是區別在於有人先得到了這種結晶,慢慢領會,人能知道,但不曾經曆是不會真實明白的。”


    她作為人而存世的大多意義,也因此被剝奪。


    獲得了前人的所知與視野,從而繞開人生道路上不計其數的彎路,可也在不盡的苦難中被磨滅了自我。


    宗妙紋原先唯一的目標,即為滅卻一切的苦難。


    而她的迷惘,則是因為發現原來她的理想不過空中閣樓,是本就無法實現的東西。


    換一種角度來看,也是永遠葬送她的終點,但那樣的未來,避無可避。若是逃避了,隻會如最初的那一世,失去更多的東西,帶著悔恨永遠地隨波逐流下去。


    “也許正常的順序是先有自我,而後慢慢摸索,從其中得出經驗,再到升華吧……那樣的生命,我也很羨慕。”宗妙紋隻是淺淺一歎,“我有時也會很羨慕你,我喜歡這樣的你。”


    小抹茶道:“你真是讓我啞口無言,真是奇怪。”


    “交流本身也是提供不同的思路,你對於我來說也是一種彌足珍貴的啟發。”宗妙紋道,“隻是轉變一般是需要時間的,並不是理解就能立即改變。”


    正在她同小抹茶輕聲交談的時候,窗戶突然被敲響了幾下,宗妙紋從窗簾探出腦袋來,打開了窗子。


    是小姨送進來了午餐。


    “別一天天的淨知道玩手機電腦,好好吃飯,聽到沒?”


    “嗯,當然。話說迴來,居家隔離什麽的,實在是麻煩死我了。”


    宗妙紋點點頭,而後接過她小姨遞來的飯菜:“聞著挺香的。”


    吃過飯後她便非常自覺地進了衛生間,把碗洗了出來。


    因為小抹茶此時正拿她的枕頭墊著後背,故而宗妙紋隻得枕著疊在一起的被子,雙手交疊於胸前,目光安詳地望著天花板,一看就是十幾分鍾。


    曾幾何時,在數個輪迴中不斷找尋的究竟是什麽呢?


    麵對近在咫尺的人兒,她仿佛已得到了些許的開悟——那是她一直以來抑止的渴望,為人的情感,興許從來都觸手可及,卻總是望而止步。


    小抹茶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他實在熟悉宗妙紋的秉性,不論她做出任何事、說出任何言論,也都不足為奇。


    半晌,直到宗妙紋歪頭看向他,也不立即說些什麽,但不過多時小抹茶耐不住找話題了。


    他托腮道:“你接下來還有什麽打算嗎?唔,雖說過得是有點清閑了,但這道分魂不那麽累也挺好的。你也不必為了我有什麽刻意的安排。”


    “要說待處理的事情,倒也有那麽不大不小的一件,我尚在考慮。”


    宗妙紋慢悠悠地坐起來,隻見她摸著下頜,眸光微閃:“褚遠芳那小子,跟我說他的魂體被汙染了,而且還在上個位麵沒出來,所以就把協助雲劫重整一個國家那樣的大事交給了我……真好奇我們之間時間流速的問題,明明按照我的時間線上,早於褚遠芳那家夥一個位麵,如今他卻已資曆在我之上很多了。”


    “你的關注點是不是不太對?”小抹茶滿頭黑線,“難道這就是你首先考慮的事情嗎?”


    “第一次任務的時候我可替雲劫背了不少黑鍋,但有子桑姐姐的情分在裏頭,也不算什麽,這一次聽說子桑姐姐沒和那家夥在一塊兒,我可不想給人當打工的苦力。”宗妙紋的眼神裏了無世俗對功利的欲望,她搖了搖頭,“我還是稍微看一眼報酬吧,不過我可是見過世麵的人,區區一國的氣運肯定跟上個位麵陰陽兩世的沒法……呃!”


    “比”字仿佛卡在了喉嚨裏,半天吐不出來。


    “也不一定吧,要是你被記載曆史裏,文明隻要續存下去,並且你還沒有被遺忘,就能持續得到氣運。”


    小抹茶數著身上的葉子算了一下賬目,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雖然很慘,但是莫名好笑?你之前做出的努力,絕大部分都算在榆七娘、小玫瑰、宋拂曉,或是別的什麽人頭上了,反倒是你因此進賬的氣運少得可憐。”


    宗妙紋:“……”


    這是真實的求而不得!


    在這樣的好處麵前,恐怕是連壞心眼的人也都爭著做好人了。換成讓任何人聽了,都會用看傻子的眼神同情她。


    人生艱難。


    “我決定現在就去下一個任務!”宗妙紋默默握緊了拳頭。


    “嗯?你之前想說什麽來著?”


    宗妙紋輕輕咳嗽了兩聲,厚著臉皮道:“誰讓一個任務竟有保底的氣運值呢,我還真沒見過這種世麵,我想了一下,以後用自己的本名聽上去也還不錯。”


    “本名還挺容易被盯上的,話雖如此,一般隻是厲害點的任務者應該不會被什麽有心人盯著。”小抹茶偏過頭來瞧她,目露不解的神色,“我也隻是不能暴露身為萬象木族的身份而已,你又打得什麽算盤呢?”


    “唉——是因果啊。”宗妙紋淺歎了一聲,“我所將抵達的歸宿,不應沾染這諸多因緣際會,我既終將斬斷這一切因果,又何必徒增留戀,令他人徒然地掛記?因果乃是易結不易開解的無形之物,我不應再製造徒然對我產生消耗的因果了。”


    隻要這般,徑直地走向那個終點,到自己所應迴歸之地,一切就算是結束了。


    從前因無知而招致的凡世癡愚,皆會在那份升華之中消滅。


    “你又在說奇怪的話了。”小抹茶搖搖頭。


    諸天生靈皆為有限的生命,唯獨萬象一族的生機無限接近永恆,仿佛便是一個世界具象化的生靈一樣,但也並非不可被消滅的存在。


    總而言之,因緣尚在,哪怕記憶已然消散,哪怕彼此生命抵達終結,終會有再見之時。小抹茶從來不認為這樣的分別是不可逆轉的失去,亦想不通在宗妙紋的視點,究竟看到了什麽?


    “這些都是選擇啊,不論是何種收束,都要以一己之身承擔,隻要不會後悔便好了……我親愛的小抹茶,此次的任務沒有指定的身份,你替我挑一個相性最合適的軀殼吧。”


    輕微地舒活了筋骨過後,宗妙紋向著小抹茶展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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